他和她在感情上实在太像了,安韶诺大哭起来,颤抖的双肩抖落了她破碎的外衫。也许她真正埋怨的是她自己吧。
穆笑棋在黑莓林不远处的山头上找到了她。见到她哭累趴在石头上睡着的样子,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眼睛以及长久以来他引以为豪的直觉。
她的脸被深深地埋在她的双臂之间,后背的衣物凌乱不堪,她似乎并不介意让别人瞧见那些深陷狰狞的伤疤。他走上前去单腿跪下,轻轻地摇着她并唤到,‘韶诺,醒醒……’
她醒了,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褪下外褂给她披上,然后拍打着她的脸颊,‘你给我醒过来!’
她清醒过来,伴随着一阵剧烈心痛,眼神忽得慌乱起来。半晌,安韶诺勉强地扬起个笑脸,‘你也来凑热闹……’
‘啪!’一记老大的拳头闪过安韶诺的眼前正中她的睡石,那个‘盗版’石头顿时从顶部‘卡’‘卡’‘卡’‘卡’地裂开一道缝。‘可恶,你究竟有什么好笑的……’明明是那么伤心却还要装模作样,她要掩饰自己的感情到何时?
还没来的及等安韶诺反应出一惊一乍,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螃蟹横横着越过沉默的两个人,那螃蟹在安韶诺的面前突然停顿了一下,她竟然看见它咧开嘴巴露出一排黄澄澄的牙。她深深叹了口气,连螃蟹都笑了,那穆笑棋发火也不足为奇了。‘哭累了,改个造型松弛一下脸部肌肉!’大哭后嗓子就会变得沙哑,安韶诺回避着穆笑棋的目光,将脑袋转向远方。
‘你的衣服为何变成这样?是不是他?’他急切地问道,虽然私下非常了解尉帧玄的君子为人,但君子也是男人,男人就是野兽,野兽当然会兽性大发,会失去理智……
她紧闭着双唇没有作答,这是个敏感尴尬的问题,弄不好会导致两只野兽撕咬的下场。她不说,他也就不问,反正早已习惯了她喜欢‘隐藏’的性格,只是有时有些不甘心而已。
咕噜噜噜噜,两人之间不自然的沉默竟然是被这肚子叫声打破,待穆笑棋确定不是他自己的胃作怪时,这小人得志的便恶狠狠地盯着一旁愁眉苦脸的小女人,‘你就没有填饱肚子的时候么?’
安韶诺幽怨望天。为了要饱饱地吃顿黑莓,她舍弃可口的早饭,方才爬窗的时候还差点因为腿软掉下去。后来总算是来到了黑莓林,谁知刚刚磨亮的牙齿还没来得及蹭到半个梅子,那躲也躲不过的冤孽却在这时候找到了她,整得她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了。像这种多灾多难的日子还是早早结束的好,她现在最期待,莫过于在家听听音乐上上网,混个逍遥自在。想着想着竟连口水都要掉下来,直到穆笑棋那张英俊的特写到位,才吧唧一下把她的幻想捏得粉碎。
‘奇怪!一个对感情不留伤疤的人怎么会那么不小心中了忘心?’
看着那张黑洞洞的嘴,安韶诺恨不得拿块石头捣烂了他,刚才的伤感被现有的愤怒所代替,无限幻想着将他蹂躏在脚下的快感。奇怪,那是一种与尉帧玄在一起时不曾有过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又是因为太麻烦而不愿多想,继续沉浸在意念虐待的快乐中。
‘是时候回村里了。’女人的脑袋兴奋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了下来。还是很难过很烦,她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起身准备回村。穆笑棋二话不说,非常顺手地将她捞起横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坡。安韶诺乏了,也就懒得跟他阐明关爱与非礼的区别。
失恋敬语,想要治愈失恋的痛苦,那就要用男人来治男人。他要抱就抱吧,她都困得不行了,大声哭泣真的很耗体力,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与尉帧玄的相见,忘心竟没有带给她一丝镇痛。
安韶诺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看不见一丝光亮,她呼哧着大眼望着上方,脑中出现了短暂的失忆现象。
‘原卜……’声音是沙哑的,大概只有自己可以听到。她试图清了清嗓子,四肢并用地企图支撑起身子。她那酸痛的肌肉们,靠!难不成是某个仇家追上了门,趁她睡梦之际捶了她全身?思绪还没来得及整理,抱怨还没来得及四起,哗哗一声夹杂着铁器碰撞的声音,安韶诺的全身顿时来了个透心凉。
她的思索立刻停止三秒,眼前呈现的只有几条湿漉漉的刘海,垂在前方挡住她的视线,以及,右边的窗子没有关上,阵阵凉风再次证明了这水的殃及范围不只是脑袋而已。
天哪!有谁会在床上放置浇水陷阱啊?‘原卜!!!!!!!!!!!’随着恼怒,仇虐,甚至暴走的气焰,安韶诺的房门被一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人打开,她抱着一个至少有她体重一半重的大木盆,凄凄凉凉地缩在门口不敢走近。
安韶诺湿着身子打了个寒战,见那女人手持一温暖牌毛巾却迟迟不敢过来,她无奈地叹口气道,‘亲爱的原卜,现在是我比较可怜好不好……’
‘穆大哥说,你今天在外吹了风,要让你睡醒后洗个热水澡,我告诉他你喜欢早上沐浴,他可是满脸自信的说包在他身上的,笑书和我竟没想过他会……’原卜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叫。面对如此楚楚可怜的共犯,安韶诺实在是没有了脾气,她接过了毛巾擦拭着头发,赤着脚丫就向外跑。‘安姐姐?你去哪儿?’原卜拉住了她的衣角。
‘这还用说,当然是去洗澡了!’
‘嘎?洗澡?’原卜小小地意外了一下,没想到安韶诺对于穆笑棋的恶作剧竟然一点反抗也没有。
‘啊啦!我不应该去么?都快冻死了!’她停下了蜻蜓步伐,跳上了凳子曲腿坐着,虚虚地瞟着眼前的人。
端着木盆的小女人被她看得心慌,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整句来。
安韶诺眯眼一笑,食指下意识地摩蹭着右脚拇指,‘对付那个男人,恼羞成怒只会让他更加兴奋,偶尔屈服也算是一种自保……’
原卜算是明白为什么穆笑棋会对她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此的执着了,因为她会偶尔屈服嘛!
‘洗澡水已经加过热了,毛巾也放在一边了,我还特地摆了些小菜在木桶边,只是不要吃得太多,卢婆婆说晚上要给你加餐!’
咚咚咚咚咚,走廊上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嘱咐,原卜抬头时屋内已空无一人,先前悠闲蹲坐在凳上的安韶诺早已无影无踪。原卜听着门外乒乒乓乓地杂乱声,红着脸自言自语道,‘还有就是,
笑书在屋外呢……’
‘那个……’安韶诺从门外适时探了个脑袋进来,‘给我拿件衣服吧!湿淋淋的变得有些透明。’
果然……
第二天,万里岛的议事大厅竟然开起了三堂会审,主角当然是那个到处惹麻烦的安韶诺同前几日涉足此岛的不速之客——万里岛元老之最怕,卢婆婆的众多孙儿之最爱,穆笑棋是也。此时此刻,他正得意洋洋地坐在花莲红木椅上摇摆着扇子,今日的批判之首竟然瞬间变成了只安韶诺一人。包括多日不见的龙长老在内,众多首脑人物到齐后才发现那坐错了位子,
可大家只是心里抱怨,面上却一个个窝囊得装作不知道。
‘长老!’一声鬼泣之声悠悠扬扬凄凄惨惨,安韶诺伴随着哭腔眼泪汪汪,一下蹦到失踪数日的龙长老前,那个亲那个热的,就好像失散多日的父女重逢,仅数秒便成功给自己揽了个帮手。
众人顿时熙熙攘攘起来,吵闹着卢太君早些主持批判大会,磐爷同六猪婆虽在一边不做声响,可从二人焦急的神情看来,只差没把批判大会的横幅挂起来了。五仁先生同六猪小婆因为属于后辈,只得站立在元老们的后边,别说是崇小胖子和原卜,就连卢婆婆正经八几的小孙子穆笑书也失了参加此次大会的资格,只得无奈地站在门外加入窃听团。
安韶诺被这聒噪的气氛闹得头疼起来,她轻叹口气,并不认为自己罪孽深重到需要众人批判的阶段。目前就以她的小能耐,顶多总结出三条罪状:不合作吃药,不合作被禁闭,以及总作些违背治疗效果的蠢事。那帮成日游手好闲的老头老太们对她的不配合早已司空见惯,哪至于要到今日开批判会那么严重。
只怕是……她转头偷偷望着他,谁知却一不小心对上了他的目。这男人,似乎非常开心地捕捉着她闪躲的眼神。安韶诺逃窜着他的目光,将视线放在了那群忙忙碌碌的老头老太的身上,众人的眼是飘忽的,他们视线的终点出乎意料地落在那的身上,但绝不滞留许久。
穆笑棋的到来,这些人应该较她更早些知道才是。这样看来,前一阵村口所引起的骚动应该也是那干得好事。安韶诺试着作着各种猜测,不知不觉中再次对上他的眼……并不是令人畏惧的眼,甚至还有些温暖。
她冲他吐吐舌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温暖是温暖的,就是有些受不了那莫名的压力。
‘好了,好了!不要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卢婆婆一声令下,众人立刻乖乖地关上了嘴,等待着下一道指示。
‘昨晚,笑棋同我说的那个事儿既然你们都不同意,干脆都放到面上来说,顺便也问问韶诺丫头的想法……’
又是什么事啊?竟然背着她胡乱决定着。‘婆婆,拜托能不能把顺便二字去掉……’
安韶诺的提议显然没人搭理。既然是卢婆婆开了金口,众人也不怕那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为,便一个个七嘴八舌大胆起来。头一个出来‘送命’的是养了几条腌狗的磐爷,
他清清嗓子松松肩,伸出食指就是一个不字。‘出岛?绝对不行!那丫头的蛊才刚有些好转,一放出去准保没命……’
‘就是就是!你看咱每天辛苦控制着还闹出这么多意外来,出了岛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谁人在下附和了一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好个匿名主义的。
‘你那孙子可是真为她好?既然如此就该劝和着她乖乖呆在岛上,怎么还一心拐着她跑呢?’不知是那个怕了与正面对峙,竟把难题抛给了卢婆婆。
‘有那丫头在我们也不至于太无聊——天天追着她跑既强身又键骨,多多益善!’好个自私的说法,倒也中肯可靠。卢婆婆烦躁地闭上双目,听着低下渐渐响起的议论声气不打一处来。半晌,她睁开了眼睛将目光停留在穆笑棋的身上,右手用拐杖敲了敲地板示意让众人闭嘴,‘即使这样你还是执意要带她出岛?’
‘那个……’安韶诺有些不明白,明明全都是关于她的话题,直接问她不就得了?何必大张旗鼓甚至还有群殴之势。她小小地上前一步,作了个简单的发问,‘如果大家是议论我出岛的问题,不是只应该征求我个人意见么?
‘你给我闭嘴!’
好恐怖的鬼婆婆!安韶诺被这突然其来的气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哈哈,说错什么了么?竟然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