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为什么要帮我挡箭?’她问(话外音:不想欠你情)
‘不是帮你挡箭,是楼竹纤的目标本来就是我。’(话外音:已经欠下了)
安韶诺轻哼了一声,‘要不是你突然跳出来,她说不定已经帮我恢复了记忆。’(话外音:不要欠,不要欠,不要欠)
他也学她轻哼,‘那些事你没必要知道,你现在只要记住那个女人跟你有仇就可以了。’(话外音:不仅欠了,还要还的)
一句话说到了安韶诺的痛处,她当然认为楼竹纤跟她有仇,她甚至还一度认为楼竹纤杀她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楼竹纤说我中忘心,服食忘忧草的事都和你有关,还有什么受辱于洞庭王府……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在乎的似乎是这些事与我的牵连,而不是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
‘那你以为呢?’
‘大概脱不了关系……’
‘既然如此,你昨日又为何要挡在我的前面?’这回由他发问,顺势又向前挪了半步。一想到安韶诺将他推到一边,自己就这样凛凛沥沥地面对着红苗的六支弓弩,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她都射了你两箭,再射你就要死掉了……’他离得太近了,她必须仰头才能看着他的脸。
‘你舍不得让我死?想要救我?’穆笑棋把她逼入了墙角,整个身子黑压压地将她陷入灰暗之中。
‘没有舍得不舍得的……’她连抬脖子的空间都没有了,前方只有一片裹着纱布的胸膛。
‘那就是你舍得让我受伤了?’他继续强行逼供着。安韶诺一时语塞涨得满脸通红,她失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只能以暴治暴地一手按在他左肩的伤口处,随着一声闷闷地呻吟声一下跳出了他的枷锁圈。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那些问题我改天再问你。今天的灵洞就我一个人去好了,你好好休息……拜拜!’短短的几句话,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安韶诺不敢跟他在同处一处,闪烁着目光转身就要走。
‘好痛!’
身后响起他的低吟。安韶诺迟疑地放慢了脚步,最后还是很不争气地回了头。‘你不许装腔作势……’她用脚踢了踢他,见他还是皱着眉头抚着肩膀,遭了,刚刚那一下会不会太暴力了……‘又是哪里痛?这里么?’她蹲下身子轻轻查看他的伤口,当触摸到他肌肉结实的胸膛时竟一下缩回了手,‘究竟哪儿痛?’她红着脸,眉间带着少许怒气。
‘这里!’穆笑棋忽然抓过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他的呼吸均匀而淡雅,安韶诺甚至看见他冷冷地勾起唇角。(话外音:要还的)
‘这……这里?’她还想装糊涂。(话外音:不还可以嘛?)
他伸出右臂握住她的肩膀,只稍一用力,将那只企图蒙混过关的小妮子拉进了自己怀中。他低头,吻住了她想要反抗的唇。安韶诺惊得睁大双眼,两只手僵硬地垂在半空,身体像是暂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一动都不能动。他用手固定住她不安分的脑袋,敏感而火烫的双唇深深地吸允着她干燥苍白的唇……精疲力尽的安韶诺在挣脱不了他大力牵制的现实下,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穆笑棋贪求的双唇终于放过了她,却又既而吻上她小巧的耳垂,细柔的后颈,而后在她漂亮的锁骨间印上了他的烙印。不能再让他继续了……安韶诺拼命地让自己保持清醒,双手一扬做推开他状。穆笑棋似乎早防着她这手,右手从她的肩膀滑至腰间,一个用力将她按进了怀里。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被闷死了……’
‘由我罩着,哪那么容易死掉。’
安韶诺真真是哭笑不得,她放弃了抵抗,有气无力地补充道,‘就是被你罩着才会死掉……’
他突然间松手了,扶着颗看似不怎么结实的树笑得前俯后仰。安韶诺两腿一软跌倒在青菜里,只觉得气压在她胸前凝成一个气团,压得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止,视线模糊得感觉刚才被欺负过的青菜都在笑。
‘戏都演完了,你们还走不走?’
不远处娃娃脸正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着。刚才那场令人脸红心跳的舌吻戏估计都被他看见了,真是光天化日摆戏台,白让人看。小妮子狠狠瞪了一眼,气呼呼地不作声。
‘知道了知道了!下回我挑个私密的地方……’
这人的脸皮已经不能用厚实来形容了。只怕花个一百年去撕扯,它都具有顽强的再生能力。她奋奋地看向别处,懒得动口又被他抓住话头。
穆笑棋同娃娃脸相视一笑,从他手中接过一把单手拐杖,‘走了!’
娃娃脸公公住的地方似乎是在他们掉下来的那个悬崖下的山谷中。谷内白天经常被带有水汽的浓雾笼罩,偶尔才会有猛烈的阳光射进,似乎是想一次性把多日累计的水汽蒸发。有过太阳的白天通常会在夜晚带来一轮皎洁的明月,随后山谷又继续被浓浓的白雾笼罩,直到不知何时又会出现的太阳驾到。
月夜后的白雾特别浓烈,安韶诺自出了大屋子就完全看不见十米开外的事物。为了防止走失,娃娃脸让她找了根绳子系在二人的手上,在绳子另一端打了个小圈套住自己的手腕。
‘你们可要跟好了。这雾极浓,而且还有很好的隔音效果。’
安韶诺在意穆笑棋刚刚的轻浮举动而不愿意搭理多话,她低头查看手中的绳子,顺便拉了拉测试下力度。知道她在闹情绪便也不多言,只是不懂这个年轻的小老头为何非要今日上山。
三人启程,一头栽进了这片怪异的迷雾。娃娃脸老头在前面走得倒是很熟练,穆笑棋虽然受了伤,却拄着单手拐杖仗着自己轻功出色走得轻快有力;只有安韶诺,一步一磕,摸索着跟在二人后面,她不习惯这种朦胧迷茫的感觉,就同她不喜欢呆在昏黑阴暗的地方一样;令人心生畏惧。
就这样顺着脚下不知通往何处的石路,三人似乎向上走了一阵子,接着向下约莫30度又走了一阵子,最后在安韶诺的埋怨声中抵达了一个山洞群。由于雾气的缘故,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水洞是在三人爬到谷地的时候才得以看见的:一个巨大的黑洞立在中间,左右两侧又有形状怪异的各种水洞,洞前土壤松散无力,害得安韶诺的双脚时不时地插入碎石之中,被拄着拐杖却行走稳当的穆笑棋笑话了好一阵子。她一个气性夺了他的拐杖,借助着‘三条腿’的力量快速来到洞口坚实的岩石上。安韶诺坐在石上嘲笑了他一会儿,接着又看见了那种杀伤力极强的虚假表情——痛苦,极度痛苦,还一瘸一拐的,还满头大汗的——200%是装出来的,她装模作样地对他的‘伪装’不加理会,却在最后还是把拐杖丢到了他面前。见他捡了拐杖顿时健步如飞,脸上并且洋溢着一副得意的神情,安韶诺真想适时勒死自己。
娃娃脸再次享受了一出免费好戏,他指着中间那个深不可测的黑洞,称之为灵洞。原来这灵洞只是娃娃脸自行给它起的名字,主要是因为这装了三个坟墓的洞穴对他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从洞口入内不到一百米,三个清清楚楚的大坟夸张地立在那里。安韶诺一个哆嗦附在穆笑棋的身上,嘴里直叨叨这地方诡异,晚上来会被鬼抓去做鬼新娘一类的话。三个大坟的坟头都堆满了食物,看来娃娃脸平时真的闲得可以,三日两头会来此跟死人说说话,聊聊天……不会是精神分裂了吧……
‘这三个坟怎么那么大?’安韶诺很鄙视他缺乏艺术的sense。
‘呵呵~头次下手,掌握不好比例……’娃娃脸也并无所谓,大方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照理说这前两个做不好也就算了,第三个怎么还是做得那么挫?’
‘整体美感,整体美感……’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怀疑当初坚持三三同等的原则是否正确。
‘既然是你做的坟,想必都是你的熟人?’终于切入正题,提问的是穆笑棋。娃娃脸发现,这位公子爷对于自己没兴趣的事从来不稀罕开玩笑,比起对任何事物都有兴趣的安韶诺来说着实难打交道。
‘第一个是我的挚友,第二个是我的仇人,第三个……’他顿了顿,‘是我的爱人……’
‘呵呵,那你还真是一视同仁……’安韶诺笑道。
‘整体美感,整体美感……’他陷入混乱中,喃喃道。
‘老头!’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混乱意识,‘那个什么二十岁,一百年,三十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娃娃脸的脸上不再出现混沌的表情,他在坟前盘腿而坐,似乎对此演说期待了很久,‘我叫杨志,六三年生……二十岁的时候,一场车祸把我送到了古代——也就是距今一百年前的这里……’
一百年前他在这里?一百年后他还在这里,并且相貌不变?安韶诺不得不承认她越看他越像个老人精……
‘那时的我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可以让我放弃未来的女人。’他将目光移至身后的其中一座坟墓,怔怔地望着那块发黑的木牌久久挪不动视线,‘放弃开坛只有死路一条,而接受开坛启动神器却面临着许多不定因素……当时我是这样被告知的,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我决定放手一搏,将向未来穿梭的时间调整到一个时辰。这样一来,我只是去到一个时辰后的未来,只是经过半个小时,我就又能见到她,开始我们新的生活。’
‘然而,我忽略了时空中另一种可能呈现形态:横向形态。当我去到了一个时辰后的未来,那个时间点上出现了属于那个时间点上的我……另一个杨志的存在,致使‘多余的’我跌入了时间的缝隙,在那个漆黑无助的夹缝中,我似乎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那她呢?’
‘从我失约的那一天起便开始无望的守候,直到她死都无法瞑目……你看这上面,依然刻了她的怨愤以及盼我回来的弱小希望——她一定是以为我回到了属于我的世界而将她遗弃了。’娃娃脸指着墓上早已模糊不清的字样儿。
‘那另一个杨志呢?一个时辰后的那个杨志呢?没有陪着她么?’
娃娃脸苦笑了一声,‘横向呈现形态伴随着强烈的因果关系——我都不在了,那致使一个时辰后存在的杨志自然也会不见……’
‘真是个耍赖的呈现形态……’安韶诺惋惜道。
‘也是个致命的呈现形态……’穆笑棋感叹道。
‘这位是我的挚友!’杨志打断二人的沉思,伸出手指指向右侧那个极不规则的坟墓,‘我的青梅竹马兼初中同学。正与我的属性相对,她是安灵皿的启动者……’
‘这位……是我的仇人……’杨志手指一弯指向最左侧的那个墓碑。
看到墓铭时,安韶诺真是被这位仁兄的创造力雷到天昏地转,就连幽默细胞充沛的穆笑棋也都一阵滴汗,斗大的‘仇人’二字被精确地刻在了坟墓上。娃娃脸很显然地把他们俩当成文盲或弱智,长指一伸竟然连发音都标准地传授了……他一定很恨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