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的私事,何由你这外人多事!’
楼竹纤没想到他就在附近,怎么在场的苗人竟没有一人察觉。
箭头上的蛊粉开始在伤口里发作,穆笑棋觉得左肩及小腿一阵酸麻,大概过不了半个时辰应该连基本的挪动都无法做到。他怎么就跟红苗杠上了,还每每都失足于在他们的损招上。
只要再一支……就能完全牵制穆笑棋的行动……她不忍见他满身鲜血,将全部的怨气都指向他身后的安韶诺。‘这全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楼竹纤狠下心来一挥手,左侧的下属瞄准拉开了弓弦。
‘住手!’安韶诺大喊一声,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挡在前面的穆笑棋推开。她的眼直直地透进楼竹纤的心里,如冰雪融水般的寒冷彻骨……她竟然被吓到了,‘射杀安韶诺’的指示囤积在口中久久吐不出来。
穆笑棋借着她的目光迟疑,急忙拉过了安韶诺,‘真是乱来……’
‘她呆掉了,趁现在快跑!’
他没有挪动脚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看来不告诉你那些事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没时间说这个……再不跑就死定了~’安韶诺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拉住他的衣衫就跑。
‘下一次,你至少要记住我这张脸!’
‘呃?’
穆笑棋忽然将她横着抱起向后一跃,两人瞬时消失在楼竹纤的面前。红衣女子绝望地大叫并疯狂地冲到了悬崖边上,山下一片白雾茫茫,哪里还看得见二人的影子……她瘫坐在地泪流满面,穆笑棋跳下之前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
痛,真的好痛……安韶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原来身体和脑袋还连着;左脚能动,也可以感觉到右脚,右手从脖子处移开,左手似乎握着什么……她睁开酸痛的眼睛,眼前竟然是黑色的天空,一轮硕大的月亮挂在天上,晒得她冷冰冰的。
‘安韶诺……韶诺……’
耳边有阵阵微弱的呼唤,安韶诺侧过了脑袋,穆笑棋紧闭的双目近在咫尺。‘我在……你怎么样?’她问道,起身的同时才发现他们原来掉到了一滩软土上。这土十分怪异,既不像石头地那样坚硬,也不像流沙地那般松散;一掌按下就会留个手印,过不了多久又会回复原状,感觉就像……橡皮糖?!
‘韶诺……韶诺……’
‘我在……’
穆笑棋身上多处受伤,刚才跳崖着地又再次重创。即使是命大福大地遇上这莫名其妙的橡皮糖地,他那天生的好命源也会消失殆尽……这不是说,猫有九条命也禁不起自虐的折腾……安韶诺抹了一把脸,竟发现满面都是泪水……看着平日气焰嚣张的穆笑棋如今为了救她竟落了个如此狼狈的模样,她心中一阵痛楚,不知是什么时候竟然哭得一塌糊涂。
‘都是你平时太坏……’
‘……’
‘要跳就早点跳,白白中那么多箭……’
‘……’
‘你不想让我想起以前的事,那我就不想~你醒过来好不好……’
‘……’
哭累了,骂累了,穆笑棋仍然喃喃地叫唤着她的名字,意识不见清醒。她用袖子擦干了脸,费尽力气将他背到了身上……手长腿长,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占优势。
安韶诺半背半拉地拖了他几十里地。看见远处一小盏明火时她已经是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留下他到前方去呼救?只怕一会儿来一群野狗把他分尸了……背着他继续向前?恐怕没过多久那群野狗把他们两个分尸了……安韶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她想要碗馄饨面……于是她看见了一碗馄饨面,并且闻到了鲜虾馅儿的香气。
‘吃吧。’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面即刻摆到了面前。
‘唉!我竟然变成了驼男人的小火柴……说要馄饨面就来了馄饨面……’她靠着穆笑棋坐下,将头埋在双臂中。
‘吃吧,这不是幻觉。’
‘我果然变成了驼男人的小火柴……说想要个健壮的男人还果真来了个健壮的男人,就连声音都如此健壮……’她顿了一顿,‘男人?!声音?!馄饨面!!!’猛抬头,一个年轻精瘦的男子,一身怪异而熟悉的打扮,正笑盈盈地端着个大碗看着她。她无心思量他那身怪异的装扮,一把抢过了大碗一阵狼吞虎咽。
‘你叫什么名字?’
‘安韶诺。’
‘他呢?’他努了努嘴,指向边上的穆笑棋。
正吃在兴头上的她稍稍有些迟疑,却突然觉得穆笑棋这三个字,格外的陌生。
‘我说你带着个快死的人跑到我的地盘,要是把那些坏人引来岂不是给我添麻烦……’
‘地盘’‘坏人’,眼前的这个长着一副娃娃脸的男人怎么会知道这个?安韶诺听了这话心中犯疑,她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穆笑棋的前边,并火速解决了那碗面。‘这里是你的地盘?’她问道。
娃娃脸得意地点了点头。
‘从哪里算起?’
‘就以这点为中心,五千米半径的一个圆,都是我的地盘!’娃娃脸男人用手指划了个圈,随后得意洋洋地叉着腰看她。
安韶诺懵了,眨巴着大眼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太久没跟‘同种人’说话,突然忘了怎么交流……然而更让她心悬的是,这个人在这时出现,是不是就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呢?后来的发展,也的确证实了安韶诺的忧虑。
‘你这小妮子刚才是在试探我么?’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个同类……’
娃娃脸男人开怀大笑起来,‘丫头,怎么能拿老人家开涮呢?’
安韶诺听了差点没把刚才那碗面喷出来,这长了个十几岁男孩脸的男人竟然说话那么老成,不会是患了什么‘大脑未老先衰症’吧?‘你才多大,叫我丫头?’
男人得意地说,‘明天你就要叫我爷爷了。’
她哼了一声,‘你只要救他,叫你公公都行!’
娃娃脸男人笑得更欢了。他低下身来,仅用一只手就把穆笑棋架到了肩上。‘这小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还挺沉……你一个人是怎么把他从‘橡皮地’挪到这儿的?’
那地方果然跟橡皮有关。‘你既然早就跟着我们,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帮我?’
‘那碗馄饨面太热,要凉凉才能给你吃!’
‘哼!鬼才相信!’安韶诺嘟囔了一句。
‘命中注定了我八点救你,总不能破例五点就到吧。’娃娃脸男人眯眼笑看她,‘你还能走么?’
‘……’
‘丫头?!’
安韶诺突然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疲劳摔伤随着意志力的消减终于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穆笑棋正在屋子中间的饭桌上扒饭。见她清醒,也并没有欣喜若狂地drama一番,只是不冷不热地对外叫了声‘公公’,然后眯着眼使劲打量着她。‘你可知道我是谁?’
‘穆笑棋。’她有点上火,就家伙就算是化成灰都很难让人忘掉。
‘原来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每次昏迷都会把之前的记忆抹消掉。’他半死不活地调侃着,除了满身的绷带上身并没有着一物。
‘你让我死前一定要记住你,所以我就记住了。’
他‘咳咳’地被呛到,低头扒着饭不言语。他从娃娃脸男人那里听说了,安韶诺背着他走了几十里,最后虽然吃了东西,但还是因为疲劳过度昏迷不醒。比起她,他的箭伤虽重但并无大碍;同他先前预料的一样,那两箭无一射中要害,娃娃脸取了箭头抹了膏药,几个时辰便已恢复了大半。至于之后的短暂昏迷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及猛烈冲撞造成,所以现在正卖力地喝着糯米粥补充血气。
‘都这么早就起来啦!’娃娃脸男人精神气爽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安韶诺这才意识到昨晚的怪异之处:男人身穿一件白色的棉质‘褂子’,圆领开口,左右手各从胳膊下面裁去了袖子。下身是一条黑色硬质布料做成的裤子,裤子似乎过长,脚踝处打折儿的堆在了一起。更夸张的地方是,那白褂子中间还碍眼的写了个‘酷’,这分明就是T-shirt加牛仔裤的穿法……安韶诺唤了声‘OMG’,吃吃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生了张娃娃脸,衣着打扮又超in,怎么说起话来却像个老头子一样。’
‘我生于公元一九六三年,二十岁的时候来到一百年前的这里。至于为什么看上去年少,是因为我是金茓镜的开坛人,从那时向未来穿梭一百年的时候被夹在时间缝隙中历经数年,如此一来,你是不是应该叫我爷爷了?’
什么什么?什么二十岁,一百年,数年的,‘拜托重讲一次,大师!’除了得知眼前那小老头是生于公元一九六三年外,她还没从他是金茓镜的开坛人这一事实中清醒过来。
‘你是金茓镜的开坛人?’
‘是!’
‘也就是可以穿梭未来?’
‘是!’
‘既然你可以使用金茓镜,怎么还会在这里?’
老头唝咚一声被敲了个终极头鼓,面对安韶诺那对极其轻蔑地眼神,他在那张与他很不相配的可爱脸蛋上摆出个幽怨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昨晚不是说过么,命中注定我要八点救你,总不能等到十点才出门吧!’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丫头,没那么容易懂的……来来来,吃早饭吧,吃完饭带你们四处走走,慢慢说给你听!’
三人各怀心事地围在桌前,安韶诺低头扒着饭,像似做贼心虚地不敢抬头看。穆笑棋早早地就吃完了糯米粥,他倒是不避嫌地瞅着安韶诺,害她几次不小心被米粒呛到。娃娃脸坐在一旁乐呵呵地不住给她添着大米饭。这样倒好,这样倒好,那小子要总这么望着那妮子,他还能省下不少买菜票子。
这是安韶诺唯一一次名副其实的吃‘饭’。一场饭下来她被他看得双颊绯红,放下筷子便噌地跳进房子后面的菜园子里。好吃力的一顿饭;既要注意自己的吃饭姿势口水流向,还要不停琢磨他的企图意向,安韶诺双手叉腰不停地跺着脚下的青菜,谁让你长得那么绿!谁让你长得那么绿,你明知道本姑娘心情不好竟然还长地那么绿!
‘韶诺。’
‘干……干嘛?’她向后跳了三步。
‘娃娃脸说要去灵洞,你去不去?’他很享受她的不知所措,还要死不活地向前迈了一步。(注意:男人一步=女人三步,他们现在只有一步之遥)
‘去……只要是好玩的地方我都去!’她又向后退了一步,斜着眼偷瞄他,‘你的伤……已经好了么?’
‘哦……那老小子昨晚已将两支箭取出。肩膀上的那支,箭头已经穿过身子,所以比较容易处理。小腿上的那支箭头倒钩在肉里,他说已用小刀剜出……据说血都流尽了,刚拔出箭头的时候就已经止住,实属罕见……’他兴致勃勃地把血腥当乐子说,安韶诺皱着双眉一脸的不爽,不知道在生些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