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又来给吴老爷抓药吗?’
‘是啊~这回摔得有些重~’筷子的女人抿嘴笑了笑,用手指指身后的安韶诺。
安韶诺转过身来面向那二人,正好将视线对上了与筷子女人说话的那个女子。两人同时‘啊’地大叫,那女子伸出右手指着安韶诺的鼻子,另一只手向后甩动似乎要招呼谁来的样子,嘴巴里倒是‘啊’了个整整十秒的长音,最后安韶诺实在接不上气来,收住声音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是我,是我!你再‘啊’下去大家的耳膜都要破了~’
筷子的女人对这情景有些吃惊,凭她在永州府住了几十年,却实在找不出这两个女人会有什么共通点,不过这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大夫也是头年才搬来的,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安韶诺!安韶诺!安韶诺!’女子两眼放光,惊喜地直叫着小妮子的名字。
安韶诺从没觉得她会对她和颜悦色,尤其是经历了那次任府的屠杀事件,她二姐可是把她恨地牙根痒痒,要不是那时有众多男人在场,那个冲动的任家二小姐差点没把她白白嫩嫩的手臂整个给削下来。
‘啊!’对方突然又是一声大叫,拉住她的手兴奋地跳起来。安韶诺抱着她那颗涨痛的头颅向后退了两步。颜欣,我们以前有那么要好吗?那个在成都府与姐姐们争风吃醋,又幸灾乐祸看着我吃辣椒宴的任三小姐,难道被人砍了一刀后,转性从良了?
颜欣突然顿了顿,似乎想要沉默下来的样子,小妮子正想为这任三小姐的智商从幼儿发展成国中生而拍手鼓励时,后者突然一拍脑袋,问道,‘安韶诺,安韶诺,安?!安!难不成你就是昨天晚上斗败李老爷的‘酒天神女’?’
‘哈哈,什么‘酒天神女’?’安韶诺嗅出事情有些不妙,见四周逐渐聚集起貌似粉丝的人群,拽着颜欣的手准备夺路而逃。
谁知这个白目的任三小姐似乎兴奋过了头,竟指着筷子的老婆自豪地解释道,‘喏,就是吴老爷今早在前大街说的‘天女’斗‘酒帝’,我也去听了~那个说的就是你吧……里边还有个相貌堂堂的白衣公子,不会是连……’
安韶诺的眼神狠狠地扫在筷子女人的脸上,见她只是尴尬地一笑,却还来不及看到她之后的表情就连同颜欣被狂热的粉丝们淹没了。
就在这个时候,颜欣身后的药铺里突然闪出个威武的男人,他随手捞起根碗口粗的长竿,三两下就拨开了人群露出两个蓬发垢面的小女人。男人一跃介入,左右开弓各夹起一个,迈开长腿飞上不远处的山坳上。众人里不知是谁叫了一句‘刑大夫’,那男人只沉着张脸,头也不回地带着二人离去了。
男人将二人放在距离小镇五里外的小山坡上。坡上有间小草屋,里面桌椅茶具俱全,男人先行进入,随后颜欣拉着安韶诺也进到里面。
‘这是我平日打猎时用来休息的草屋,你们先躲在这里。’
安韶诺冲着颜欣坏坏地一笑,随口道,‘哟,这不是佑哥哥嘛!拐骗无知的千金小姐躲到这里来了?’
刑佑重重哼了一声,正要上前跟她理论,颜欣连忙用左手拉住他的衣服,谁知却因为使不上力脱了手。她急忙换了右手将他拉了回来,红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弟弟,不是哥哥?’
‘是哪个砍伤你肩膀的,我还是认得出来的~’安韶诺耸耸肩膀,抬头望向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再说,刑宿的脾气可比他好多了~我要是你啊,就去找刑宿,反正都长得一模一样~’
颜欣更是涨红了脸,一只小手不知不觉地塞进刑佑的大掌里,轻声说道,‘不一样的……’
刑佑又重哼了一声,对着安韶诺没好气地说,‘我自然是比不过大哥~可颜欣跟的是我,关大哥什么事~你这次来,是要带她回去?只怕你没这个本事~’
安韶诺安静地趴在桌上听他吼完,两眼望着他们紧握不放的手,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紫蓝香囊。
‘喂~’
‘……’
‘喂!’
‘吵什么呀,吵什么呀~你就不能正常说话嘛!我是来永州府旅游的,又不是来棒打鸳鸯的,要不是昨天晚上喝多我也不会来看什么大夫,我不来看大夫,怎么会遇上你们两个!’
刑佑见她气焰嚣张的样子,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当日在广西遭她‘毒手’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又挨她一巴掌。
安韶诺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就算有心带她回去也没办法,钱和行李都在穆笑棋那儿,想走都走不了,除非你愿意自费回去,那我就搭个顺风车。’
‘果然是穆大哥~穆大哥也来了么?’颜欣又露出刚才那种兴奋的神情,看得刑佑心里满不是滋味。
安韶诺疑惑地看着二人,问道,‘怎么连你们都认识穆笑棋?’
此话一出,那二人似乎被惊愕到了。颜欣清了清嗓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昨夜酒醉未醒,在说胡话呢……’
刑佑看着不像,试探地问说,‘难道我们不应该认识穆笑棋?’
安韶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怎么我身边的人都认识他,可我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颜欣与刑佑对望了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女人紧锁着眉头敲打自己的脑袋。
‘安韶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安韶诺正要开口从头说起,却突然觉得记忆一片混沌,就连原本在脑海里形成逻辑的情景也变得混乱不堪,她甚至记不得是怎么到的任府,怎么认识的颜欣,任府的屠杀事件究竟是如何落幕……‘我……我……’她沉默了片刻,音色中带着一丝颤抖,‘听别人说我曾经中了一种叫‘忘心’的蛊毒,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又服用了一种叫‘忘忧草’的植物,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苦笑一声,这还真是讽刺,自己的过去竟然都是‘听别人说’来的。
‘可你刚刚明明记得我们……’
‘哈哈,不好意思,就在两秒钟前,忽然不记得是怎么认识你们的了……’
‘那你连穆大哥也不记得了吗?’颜欣的眼神很可怜,不知道她是在同情安韶诺还是穆笑棋。
‘说来真是好笑,虽然我不记得跟你们的相识过程,可我至少还认识你们。可对于他,我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他,一点都不认识,从来没见过,你说有意思吧?’她眯起眼睛笑起来,再说下去,她都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一点都没意思~’颜欣突然大喊一声,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在地上,‘穆大哥是那么喜欢你……他是那么喜欢你……他在救我的时候却总是想着你……可……可你却什么都不记得,竟然还说不认识他……’刑佑看她哽咽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忙把她拥入怀里,轻抚着她的长发安慰她。
‘……可听说我是为了忘记他才服用的忘忧草……如果他真的那么好……那我为什么想要忘记他……’此话一出就连安韶诺自己都被吓到,虽说早已知晓此事,可她却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就连那个号称什么都知道的小王爷也从未主动向她说起过什么。安韶诺这席话……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又似乎是在质问自己。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刑佑问道。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他们也没有告诉我……’她指五儿当时并未向她透露关于忘心的细节。‘我想我还是走了……你们两个有空回去晃晃,任可欣好像在找你……有在找你么?还是我记错了……’安韶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也不管他们二人在后面唤她,自顾自地出了草屋,一心只想着下山。
嗖嗖嗖,三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擦过安韶诺的衣袖齐摄摄地插入泥土中。这些利箭显然是出自某只肌肉发达的手臂,仅仅是贴着小妮子的衣衫就足以让她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安韶诺!’又有三支利箭射来,颜欣在不远处惊叫了一声,刑佑一步跃上用石子打去两支,第三支箭还未触及到她的肩膀就被一把扇柄扫去,穆笑棋的出现让那二人又惊又喜,可地上的安韶诺一见他的脸竟忍不住向后退缩,直到身后的荆棘丛挡住了退路才不由地停下来。
‘你怕我?’他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恐惧,接而又变成了迷茫。
‘想不到现在的粉丝那么强悍,哈哈~哈哈~’她笑得很无力,见四处不再有利箭射来,便绕过他的身子向颜欣他们走去。‘你看……你看……是颜欣和刑佑……她很亢奋地叫你穆大哥,你应该认识他们。’
颜欣刑佑的出现并不是穆笑棋所在乎的,按他以前的说法,这两个人只要没有仇家追杀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去吧。穆笑棋隐隐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她不敢看着他,双眼时而清澈时而迷离。
刑佑从地上拾起一支箭,掂了掂它的重量又指量了它的长度,‘这箭不是我们日常用的,倒像是来自异地?’
‘是红苗的箭。’穆笑棋虽然口上答着,但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安韶诺。
‘难怪如此狠准,你看……’刑佑从腰间取出一把细瘦的匕首,用刀尖轻轻刮擦手中长箭的箭头,不一会儿竟刮下不少黑色的粉末来,‘这是苗人常用的蛊粉,一旦注入伤口便会周身麻痹动弹不得。大多的苗箭都涂有这样的粉末,只是对付她,用箭就足够了。’他边说着边把刮下的粉末放进随身携带的小药盒里,百事不理地继续研究手中的长箭。
‘穆大哥……’颜欣上前一步,酝酿了大半天才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事情……’
他眯起眼睛笑道,‘所以她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安韶诺忍不住嘟囔一声,‘我又没有变成什么样子,只不过是昨天晚上喝多了,头到现在还在疼。’
‘哦?那你过来,我们走。’
‘要……要到哪里去啊?’
‘广西。’
‘不是说还要再住两天嘛~’
‘因为红苗的介入,我改主意了,现在就走。’
‘我不要!’安韶诺拉着颜欣的手,硬生生地拒绝了他。
穆笑棋无奈地看向刑佑,‘我指的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你们究竟同她说了什么?’
‘他们没说什么,是我自己想不清楚。’她反驳道,‘你一个人去广西吧,我还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这事可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我又没有跟你签卖身契?’她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刚才的失落沮丧现正被心中的怒火所代替。这个不折不扣的真是会挑时间吵架。
‘你没跟我签,但你跟卢太君签了。’
‘我……’安韶诺收声回想了一下,却越发恼怒起来,‘我什么都记不得,你少骗我~’
‘你既然签了卖身契,那还不得听我的。跟我走~’说罢,穆笑棋一个箭步跃上,抓起她的胳膊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