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欣不敢留她,苦笑着将安韶诺拉住她的小爪子一根一根地掰开,最后还顺势推了她一把。叛徒啊~叛徒啊~小妮子忧怨地看着那二人和谐美满的影子,心里不仅想起颜欣刚才大哭的样子‘穆大哥是那么喜欢你……他是那么喜欢你……’Shit!
‘穆大哥’哪里喜欢我了~
林丰木秀,碧水青山,穆笑棋一身白衣,坐在一条小船上吹笛。笛声清越,凌空飘扬,引得船公和他的孙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侧耳聆听起来。船公是个满面沧桑的七旬老儿,他进到船舱里取了一碟果子交到孙女手里,摇头说道,‘这笛声太过幽怨,你把这果子给那公子送去,陪他聊聊天……’
小孙女答应了一声,连忙提着碟子越进了船尾,穿过几间舱房去到船头。途径最末尾的那间客房时,她忍不住朝里望了一眼——与那位公子同行的姑娘现在正睡在里面,她面色苍白,双唇青紫,时而大汗淋漓身冒热气,时而周身轻颤好像很冷的样子。记得这位姑娘刚上船的时候还神采奕奕,谁知几天来沿着漓水一路西行,她竟生起病来。那位公子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事,他每日从行李中拿出些怪异的草药让她煎制,并在午时正刻亲自给姑娘喂下,之后,就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跑到船头去吹笛子。小孙女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她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忽见她的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急忙放下手里的果子跑向船头想要告知公子。
穆笑棋听到身后有声响,便收起笛子微笑着回头观望。只见小孙女磕磕碰碰了一路,好容易从船舱里露出个小脑袋,便问她,‘大白天见鬼了?’
‘不是的不是的……’小孙女把手晃得眼花缭乱,喊道,‘安姑娘醒了!’
穆笑棋的白衣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望向身后的船廊,那里更是空无一人。小孙女哆嗦了一下,不会是真的见鬼了吧~
穆笑棋走进了客房,顺手将门带上。卢太君和石如意都曾嘱咐过,越是接近安灵皿,就越是会被它的符咒影响,期间的身体控调理至关重要,不宜受热,也不宜受冷。
他见她歪着身子,四肢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两只大眼呼哧呼哧地不停闪烁,忍不住冲着她笑。
‘笑什么笑,我睡太多,手脚麻掉了。’安韶诺朝他瞪了一眼,表情扭曲地试图挪动自己的双腿。
‘哦?是么?’他坏心一起,用手中的笛子对着她的小腿轻戳,引着她撕心裂肺地惨叫了几声,最后可怜兮兮地向他求饶。穆笑棋满意地收起笛子,长腿一迈肆无忌惮地在床沿上坐下。
安韶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内挪了挪以避免跟他有任何接触,同时困窘于这种冗长又纠结的沉默,双手不住地摆弄着衣衫上的丝带,时不时往窗外探头佯装看风景的样子。
‘你不会是还在生我的气?’
小妮子被他冷不丁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别过脑袋故意忽视他。
‘你快说……我可没那么好耐性~’穆笑棋拧着她的脸蛋硬生生地将她的脑袋扯向自己。她‘哇哇’叫了两声,双手一伸将他推离了床沿。
‘我当然不会因为你捏我的脸而生气;也不会因为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强行带我离开永州府而生气,更不会因为我问你什么你都敷衍了事而生气~你老奸巨猾城府深密,只要跟着你就不用担心会穷死饿死,你说我还要担心什么?既然我什么都不担心,你还来问我干嘛!’她揉着脸颊不忿地说道,虽然声音轻柔,可也把屋外的小孙女吓得冷汗直冒——这乍听下来,还真是那位公子的不是。
‘那你想知道什么?’穆笑棋问道。
‘我是怎么么中的忘心?’自从与颜欣相见后,这个问题终于浮出水面。
‘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个。’
安韶诺的脸颊竟有些泛红,‘以前不在意,现在又在意了,不可以吗?’
‘我能不能理解成,你以前不在意我,可现在又在意我了,所以想知道。’
‘我……我哪有在意你。’随着逐渐发烫的双颊,她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你到底说不说?’
‘唉~苗人想让你中,你就中了嘛!’
‘又敷衍我!难道我长了张很想中蛊的脸吗?’她哼了一声,继续问道,‘那我又为什么吃了忘忧草?为什么想要忘记你?’
‘你肚子饿了,而那时只有那东西放在你伸手可及之处,所以你就吃了。’
‘……’我贪吃,并不代表我弱智,拜托就算找借口也稍微尊重一下我的智商嘛。‘那楼竹纤和她的红苗杀手为什么总追着我不放?’
‘应该只是纯粹看你不顺眼~’
安韶诺算是死心了。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自己的愚笨——为什么明知道他一直在用些蹩脚的理由敷衍她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地问他。她沉着脸,不指望从他嘴里套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个人渣,他究竟想不想让她恢复记忆……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穆笑棋也不说话,忽然拉开舱门出去了。他无心撞上在外守候的小孙女,冲她笑了笑便径直向船头走去。
安韶诺再次躺回到了床上,双眼对着舱顶出神。为什么他要刻意回避她的问题?难不成他以前真的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以至于虽然他急切地想要唤醒她的记忆,却又不愿意让她想起某些事情。现在想来,分明五儿当时也对此话题删删减减故意隐瞒……他越不想让她知道,她就越想知道。
小孙女在门外徘徊了一阵子,转身下到厨房拿了两个馒头和一壶茶,小心翼翼地端着几样东西连门都没顾敲就进了安韶诺的舱室。安韶诺从床上一跃而起,眼珠子全都集中在那两个松白的馒头上,自然懒得介意别人擅自进她的房间。她一边道谢一边伸出魔爪,乐悠悠地啃着白热的馒头,随声让小孙女坐下。
‘姑娘不记得以前的事吗?’小孙女单刀直入,差点没呛死可怜的安韶诺。
‘你都听到啦?!真是个小八卦!’她遂意回了句,继续啃馒头。
小孙女自然不明白她说的什么八卦不八卦,只当她在夸自己,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也跟姑娘一样,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没几个人能记得小时候的事,人的记忆差不多是从三四岁才开始……啊呜~’
‘我想知道爹娘的事,所以问了爷爷,可他总是不说……’
安韶诺啃馒头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人家小孩子在跟她聊心事,况且刚又给她送来两个白胖的馒头,作为一个良心未灭的人,当然不忍心把她撩在一边自顾自地享受‘美食’。
小孙女还未等她做出任何同情反应便继续道,‘或许是我爹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爷爷怕我伤心,故意不告诉我……又或者是爷爷对我爹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怕我与他疏远,所以才不告诉我。’
安韶诺心底一紧,过去的小孩都是这么早熟的吗?她清了清嗓子随手捏捏小孙女的鼻子,笑道,‘说不定是你爷爷也不记得,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小孙女忽然嘻嘻笑了两声,说道,‘公子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我知道你们是怕我难受才这么说,不过我并不介意,只要能陪着爷爷,即使没有爹娘也没关系。’她端起安韶诺的‘残羹剩饭’正打算要走,却忽的似乎想起什么的样子回到她的面前……‘安姑娘……其实我是想说,公子一定是不想让你难受才什么都不告诉你,如果有些回忆会成为你和他之间的绊脚石,那他是不是宁愿不要你有那些回忆呢?’
先不说安韶诺是如何担忧小孙女的大脑发育现状,自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被她打动了,可脑海中突然浮现穆笑棋对她做出的种种‘恶行’,以至于让她非常不理智地跟个未满十岁的小丫头抬上杠。
‘我才不要凭他摆布。他虽然不想说,可我想知道。’
‘公子说的对,你果然很喜欢他。’
‘他说的是‘在意’。在意和喜欢根本是两码事。’
‘那你就是承认自己在意他咯?’
‘我……’安韶诺懊恼地将自己裹进被窝里,‘讨厌讨厌~为什么你们都帮着他,我不是最应该被同情的那个吗?’
小孙女吐了吐舌头端着饭菜出去了。她从袋中取出一块碎银子呆望着,公子叫她在安姑娘面前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小孙女残留在房中的鬼魅之气还未散尽,忽然听见舱外一阵风声,舱门被人大力一推,转眼间飞向对面的墙壁砸地粉粉碎。安韶诺的噩梦之源正举着一张举世无双地笑脸向她跨步而来,他大手一捞将她放在背上,一面夺步出了船舱,一面同她说道,‘我们要下船咯~’
‘是不是红苗的人追到了?’她问。
穆笑棋‘嗯’了一声,随即迈向船沿,一个飞身下到水岸边的草丛里。他轻轻地向船公打了个手势,只见那船公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却突然扭曲着脸部肌肉加快驾船的动作。小船沿着水岸忽然加速行驶,没过多久便不见了踪影。
安韶诺的心里还想着小孙女的话,怔怔地看着小船驶过的痕迹默不作声。穆笑棋以为她又因安灵皿的符咒感到不适,忙从身上取出草药想让她服用。她察觉到他的用意,禁不住心神慌乱起来,连忙开口说话将他岔开。
‘照小船现在的行驶速度,红苗说不定会比我们先到广西。’
‘那自然是,我已让人扮成我的样子每日坐在船头,至少能糊弄个四五日。’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渡步前去宾阳,等红苗的杀手过去了再慢慢向西南行进。只是这一路必然不走大道,你要是再想逃跑,小心把命丢在这荒山野岭里。’
‘……’
洞庭穆王府
五儿加紧脚下的步伐去往玉枫岚所在的桃院。
自从安韶诺不告而别之后,金溪零与成樊也在第二天向‘众人’辞别:所谓的众人,当然只是指五儿与玉枫岚两个人;作为东道的穆笑棋竟在头天晚上无缘无故的消失,使得他们的离去非常落寞。五儿依附着穆笑棋的留条,嘱咐二人要小心白苗和旭和园的动静。金溪零背负着挚友的谴责,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洞庭。
几日后
‘岚少爷!’
闻声,轻柔飘逸的身子只是微微侧转,玉枫岚靠在窗前,此时竟没有研究他的琴棋书画。五儿还是没有习惯他的‘美艳’,双颊微微红了起来,一双大眼左闪右闪怎么也定不了位。
‘二弟来信了?‘
经他一提,五儿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她定了定神,连忙将手中的信纸递了上去。
玉枫岚细细地将信反复读了两遍,抬头问五儿,‘你可知道成都府任家在哪儿?‘
五儿一惊,心里琢磨着他的用意,‘任府是成都府内第一大户,就在城中。虽然先前被任家的二公子刑佑烧毁,但修建工作已经有些时日了。听公子所言,新府还是建在旧址,并没寻求他处……’玉枫岚提声叫人去找了管家,自己竟开始打包起他那口值钱的古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