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韶诺也不多话,轻轻一笑作为回礼。丫头们先是端上一人份清淡的素食放在她面前,然后鲜红复杂的辣椒宴被一道一道摆上了正桌。任欣然坐在安韶诺的左侧,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碗,就连象牙筷都是由贴身丫头奉上,再小心不过了。任欣然左侧的任可欣倒是光明正大得取出根银针,插入碗中识别颜色,全然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直至银针完全变成了黑色后,她冷冷地从腰间拔出把匕首,‘忽’地一下插在任欣然的面前,‘既然大姐不想让我吃饭,你也休想夹菜。’坐在穆笑棋右侧的颜欣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仞了饭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任可欣冷笑一声,‘你不用装清高,寄人篱下,自然没有跟我们争的份。’颜欣顿时满脸通红,一甩筷子,赌气跑了出去。
一场好好的饭局,一个女人冷眼,第二个女人跑掉,另一个女人在笑,两个男人舞动着筷子吃得热热闹闹,留下一个安韶诺,吃的莫名其妙。
拌拌手指,来成都府已经十几天了,经过监护人穆笑棋的批准,安韶诺终于可以出到城里四周晃晃,只不过人身自由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除了监护人继续负责监护外,任家三颗星星中就有两颗死皮赖脸地跟了来,明着是说出来透透气,其实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害得安韶诺与穆笑棋,一个看似老鸨,一个如同皮条客。好在那个会施毒的任欣然因公事走不开,要不然成都府的黎民百姓真以为是春楼放大假了。两个女人试尽浑身解数讨好穆笑棋,安韶诺便笃笃定定地欣赏异乡情趣。
虽然不同于京师的浩大,成都府也曾先后六次成为帝王之都,城街的两边,蓉城小吃,河鲜美食,瓷胎竹编,茶室银楼应有尽有,与情怀绵绵的江南,奢华雄伟的京城相比,更是另一种风味。对于喜欢新鲜的安韶诺来说,就这一点上不会对穆笑棋再有任何抱怨。她毫不留情地抛开身后的怨男怨女们,一头栽进了冲往鱼市的人潮中,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大家的视线范围内,没了下文。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穆笑棋都快把扇子给摇破了。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两个粘人嘈杂的女人,安韶诺竟然一去鱼市而不复返。成都府的百姓生性善良,欺诈拐骗是绝对拿不出手的伎俩,对于这点,穆笑棋是有天大的自信,谁叫他就是半个强盗头子。但一想到府内曲曲折折数百条小街小巷,自己都是连连出错的料,恐怕安韶诺早已是迷着眼睛稀里糊涂地东冲西撞了,更何况傍晚时分有小吃会,晚了还有龙灯会,街上的人潮一波接着一波,大家像米虫一样挤了半天才前进一小步,真是找人的大忌。他无奈的叹口气,‘这个女人要是有些许粘人的习惯,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我这不是粘回来了吗?’一只小手不偏不倚的夺过那把碍眼的扇子,龇牙笑得卖力,一张嘴便是冷嘲热讽起来,‘穆公子,你的莺莺燕燕呢?’
穆笑棋装模作样地向四周环视一圈,无害地摇摇头。
‘切!狡猾的男人。’安韶诺丢还他的破扇子,转身迈向人群。谁知后衣领被人轻轻提起,眼见着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视线又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时半会儿竟然丢弃了她精明的脑袋,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就这样像只昏死的兔子般被提着保持了五秒,安韶诺突然恢复了兔子的一切神志,四肢胡乱挥舞地开始挣扎。‘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我当然知道你会走,只是那个目的地不怎么令我满意……’
‘不是去逛小吃会吗?我们出来还不到三个小时呢?’
‘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家去为妙,我有些不好的感觉?’
‘什么不好的感……’
突然,安韶诺停止了挣扎,木木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地上,一团血呼呼的东西正在左右蠕动,即使是集中精神迷起双眼也很难分辨是什么。穆笑棋察觉到兔子的反常,偏头巡视,也注意到那个不明物体的存在。
‘穆,穆……’
‘那个东西说话了……’安韶诺凑近了他的耳朵。
‘嗯,嗯,说不定是某种动物……’他虽是这么答道,但还是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穆,穆公子……’肉团艰辛地向前挪动,同时还抻出了一个类似爪子的东西。
‘他好像是在叫你……’安韶诺不安起来,似乎穆笑棋所说的不好的感觉灵验了一半。‘你看,他像不像任家的管家……’
‘糟了!’穆笑棋心中暗感不妙,飞奔至那具躯体前,小心翼翼的扶起并试图拭去他满脸的血渍。安韶诺也临近他半跪,仔细查看着他的伤势。当检查到血肉模糊的腹部时,不仅感到一阵晕眩,嗓子变得异常难受。
‘穆…穆公子……大少爷…血洗任家……老爷……三小姐……’老伯的气很不顺畅,一想到他被人追杀至此,还拖着重伤来前来求救,穆笑棋双眉紧皱,紧握的右手似乎将要把纸扇折断。安韶诺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场景,面对穆笑棋表情阴沉的脸孔同随时可能失控的情绪,不知是应该先照顾眼前奄奄一息的老人,还是赶回任家救人。
一分钟后,她老老实实地依照指令将老人送去大夫家,虽然穆笑棋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出现在任家,她还是打算违抗‘皇’命。(虽然打架我不在行,毕竟也可以帮忙收尸啊!)
嘱咐完安韶诺后,虽然是飞速抵达任府,但从目前的架势看来,他出现的的确不是时候。任府园内园外早已是遍地横尸,虽然还没有到腐烂发臭的地步,但满地的尸首够的野朗恶犬美美的过个冬天。从尸体们的完整程度可以推算出灭门之人的整体水准,穆笑棋勉强整理凌乱的思绪,目前可以确认的是这回面对的不是泛泛之辈。
‘瞄呜!’一声猫叫从右侧传来,他下意识的蹲下警备,顺便用眼角瞄了眼那只命大的黑猫。那么拽!难怪命大了!面对黑猫的白眼,穆笑棋轻轻一笑。黑猫不再理睬他,双眼直直的望着前方。‘原来你在看这个!’一人一猫的正前方站着两个人。出招的架势似乎摆了很久,但目前只是在斗眼力,双方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穆笑棋从一进门就开始冷静地分析,并将府内上下左右全都做了细细检查,谁知最后竟忽略了看前方,怪不得连猫都看不起了。他慢慢地提起身,既然已经被他们看到,干脆光明正大地好了。
‘穆笑棋,没想到你也会来凑热闹……’前方的男人忽然放下架势,以大刀支地转头,饶有兴趣的斜眼看着他。
‘偶然经过而已,我并不想加入任何家族纠纷……’他说得好似若无其事,轻摆着扇子面露笑容,‘更何况……这里看起来已找不到任何活口……’
男人邪笑,撇着大刀回复方才的角度,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再也不理会穆笑棋的存在。
穆笑棋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埋伏也不见任家老爷同两位小姐的踪迹,思量着是先救眼前的女人还是寻找任家的一男两女。
‘穆大哥,这个家伙有我来应付,你先去救爹爹!’说话的女人是任家最不擅长武艺的颜欣,不知是面前的男人故意放水还是有几十个仆人替她挡刀,刚刚的腥风血雨似乎并没有波及到这位娇小姐,纵着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我劝你不要……’未等穆笑棋有所答复,大刀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计划,冷笑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说……’他大扇一挥,笑问。
大刀男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第一,这个女人会立即丢了性命。第二,留在这里等着保护即将到来的安韶诺要好过没有头绪得到处找尸体。’
穆笑棋轻轻皱了下眉,‘那个傻瓜……’还未到五秒钟的时间,远处传来一声叫嚷,听得他直想杀人。‘穆笑棋~~~~~~~~~’看来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到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在有两个女人拖后腿的情况下,估量着胜算。
‘你果然在这里…’小女人逃开穆笑棋杀人的眼神,若无其事地摆摆手。不一会儿,双目立即被眼前的两个人所吸引,也就顾不得讨好那个在气头上的公子哥了。‘咦?那不是……’
‘我不是叫你别来吗?’穆笑棋的脸上挤不出一丝笑容,按目前的形势来看,要阻止对手的攻击光凭他一个是绝对不行的。虽说他半个小王爷想要抽身离开随时随地,但任府是穆王府的世交,就这么离去恐怕会惹来更多的麻烦。更何况…有这么个不安份的女人在……
‘照目前来看,没有生命危险不是吗?’刚进府门的时候的确给吓了一跳,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什么样的姿势都有。在看过管家老头儿活生生血淋淋的伤势后,对这些死掉的东西反而失去了感觉。
半晌,四个人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安韶诺受不了所谓的耐力战,以一声响亮的喂打破了寂静。‘只听说过被别人灭了门,哪有自家人六亲不认开了杀戒的,你不是她的哥哥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刀男恶毒着笑着,左手举起重刀忽然向颜欣的肩膀砍去,速度之快,令众人只被刀身上的光闪了下眼。颜欣的左肩顿时血流成柱,伴随着一声惨叫,安韶诺甚至没看清大刀的入口,只见的如泉般的血柱,就连一向不分时机嘻嘻哈哈的穆笑棋都感到事态严重,‘你这小子来真的?’
‘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大刀男一脸羞辱的神情对着眼前踉踉跄跄的颜欣,仅一根手指便将她推得失去重心,扑通倒在地上。‘更何况她只是任家收养的野种,不值得我动怜悯之心。’
穆笑棋不动声色,安韶诺安静的出奇,整个气氛突然降温,也只有颜欣的肩膀,哗哗地向外涌血。
猛地,穆笑棋瞬间飞身至前,仅一手托住颜欣同其跃上屋顶。大刀男见势不妙,追回他们已成泡影,见安韶诺站立依旧,就连方向位置都没有丝毫转变,跃步闪其后,一把十几斤重的钢刀生生地架在安韶诺的脖子上。他狰狞地笑,对着屋顶上的男女扯开嗓子,‘小王爷,你不管她了么?’
穆笑棋也不回话,只是双眉紧锁地望着安韶诺,不一会儿,便二话不说拽着颜欣向房后跃去,一下便消失了踪影。
大刀男冷哼一声,‘穆笑棋也只不过一虚名,高明不到哪里去……’他低头瞥了眼看似无害的小女人,心中叹息她死到临头还在嘻嘻哈哈的。哐的一声放下大刀,终于少许吸引了安韶诺的注意。
‘你不怕我也在你肩上留下一刀?’他发问,她的随意显然恼火了自尊心过高的他。
‘怕!你刚刚那一招足够体现了你凶狠毒辣,恶贯满盈,六亲不认,还有,对女人毫不手软。’绞尽脑汁挤出几个成语,安韶诺真是心痛自己的脑细胞,见他一脸狐疑,笑道,‘可是你应该不会伤我,毕竟你这次血洗任家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引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