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前,齐天阁听到了有人的惊呼声,有女子的笑声,放纵的长笑声,是她,金沧玉。
殿内的水中仙感觉到了异样,奇异的淡香却是像极与桃花劫并称的莲花劫,可是,却更加霸道,疾步出殿,看到了地上的齐天阁,看到了殿宇院中树枝上的金沧玉。
似曾相识,水中仙确定自己曾看到过这样一张脸,冷漠的、绝艳的、像冰山上的雪莲,像黑色的牡丹,可她的目光注视着倒于地上的齐天阁,一闪而过的,有着不忍。
“你是谁?云家人,好像没有你这样的老婆子,不相干的,现在走开还来得及,”树上的金沧玉旋身下来,带起一阵依旧奇异的淡香。
“这位公子对我老婆子有不杀之恩,姑娘,小小年纪,用毒却如此霸道,”水中仙不惧任何毒,神水门地狱般的磨练,百毒的倾体,早已让自己成为了最毒的毒药。
“是吗?我沧玉今天到要看看,这灵云的地界上,还能有多少人能挡了我的路!”金沧玉有着恼怒,第一次,有人不惧怕自己无处不在的毒香?
微抬手,金沧玉双手捻起一枝毒针扬了出去,她有着挫败感,圣女出手,从不曾有过活口,可她看见到水中仙蹲身扶起了齐天阁,那个近两年来天天相见的男子,俊朗的脸,浓密的眉,而此刻,双眼紧闭,面如死灰。她知道他能避开自己的毒,可他却没有,她记得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呆呆的任自己倒下。
水中仙反手摘叶掷出,毒针落于地上,无一丝的声响,“姑娘,这人于你有何大仇,非要置他于死地!”水中仙自认神水门人各个手段残忍,手法毒辣,可眼前这个小女子,眼里却分别写满了恨意。
“亡国仇、灭族恨、家破,亲人亡,金家此生,与云家不共戴天之仇,任何挡路者,杀无赦!”金沧玉想起那一日的凄凉。
“金家?我水家多年来不曾找过金家人的麻烦,今日到好,金家自己送上门来了!”水中仙恼怒,金沧玉的狂妄与咄咄副人彻底激起她的愤怒!狠狠地一跺脚,水中仙惊动殿内的人。
齐天诺冲了出来,看到了冷若冰霜的金沧玉和一旁地上的齐天阁,“姑娘当日搅得整个皇城人心惶惶,怎么,今日到主动上门来负荆请罪?”
“师姐,快去给他逼毒,是莲花劫,齐大公子,请先进屋吧,水家与金家的仇恨,也早该两清了!”水中仙抖落两袖,两条九尺长的软绫已紧握手心,那一年闯进皇宫,倘若不是齐天阁的悲天悯人与侧之心,何曾还会有今日的再次仇人相逢!
“仙儿,当心!”水中莲上前扶起了齐天阁,拽着齐天诺进了殿,灵云多年不曾涉足,可一旦踏上这片土地,曾经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
金家何时崛起,金家何时会擅毒,于水家,于神水门,始终是一个迷。
莲花劫,水中莲想起了南宫雪,想起了仙雾山庄,摘星的七子之乱,为摘星的一片江山,可今日的莲花劫,却也是金家向云家讨要江山的见面礼?
瞥向窗外的水中仙,水中莲有着一份担忧,神水门一度灭了云家,可今日云家的卷土重来,他日水家,可曾会幸存?
“原来你这老婆子是水家的不肖子孙,怎么,被我金家灭的滋味,今天还想再度品尝?”金沧玉冷笑,金家祖上大败水家,大破神水门,一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可曾想过若干年后,水家的余孽犹在?
“水家与金家无怨无仇,当年灭我神水门,却是为何?”水中仙不明白,曾经风光无限的神水门,曾经人人敬而远之的神水门,却在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为什么,为了这江山,为了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今天,我金家依旧要定了这片天下!”金沧玉冷笑,玉手双翻,自空中直冲水中仙而来。
莲花劫,闻似莲花,淡雅清幽,可却让中毒者如百蚁噬骨,水中莲看着齐天阁在齐天诺的背心一掌后吐血而清醒过来,可却全身开始扭曲着,那种痛,于齐天阁,不仅来自己于全身,亦来自于内心,他记得他看到了她,轻盈地立于树枝之上,一身的白衣胜雪,一脸的冰冷似雪,他记得她微微有着惊愕,微微有着蹙眉,可自己,还是倒了下去,倒在了她的面前,他看到了她眼底的一丝怜悯,怜悯。
几枚长针,在齐天阁背部落下,齐天阁记得那种钻心的痛,痛后,便是没有知觉的麻木。
金沧月终追了出来,却找寻不到金沧玉的半点踪影,回府的街角,却闪过奇叔的身影,“三侯爷,六小姐只身去皇城了,谁也拦不住啊!”
飞身上马,金沧月自身后揽起洛儿的腰,在小婵的一声惊呼声中,将洛儿整个人置于马前,紧紧拥于怀里,他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他甚至有着不好的预感,可是,却还是想带上她,只是,想要更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哪怕是山林间,哪怕是皇城中。
“金小姐会有危险吗?”洛儿开口问道,金沧月的怀抱,有着一抹久违的温暖。
“到时候会有危险,洛儿,答应我,先保全自己,”金沧月驾马狂奔,他要去阻止金沧玉,在他俯身揽往身前女子的腰时,他告诉自己,这一片江山,自己已经放手,祖训也好、遗愿也罢,于他金沧月,一生一世淡然渡过,与一心相印女子相伴,足矣!
皇城的门大开着,金沧月看到了一群群的黑衣人正在攻城,城门破,潮涌而入,金沧月大声喝止的声音湮没在喧嚣里。
金沧玉旋身飞舞,她的武器是无处不在的毒香,弥漫、像雾一般地散去,停留在空气中,树叶上,瞬间即逝,可却让人迷恋,让人如飞蛾般扑火,可在水中仙的面前,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水中仙铁青着脸,满头华发在阳光下耀着眼,九尺长的软绫已如两柄利剑般在空中飞舞,带起凌厉的风,卷起一侧的树叶,落在身上,有着刮骨的痛。
“水家不是擅长毒吗?摘花飞叶,向来是云家的嗜好,什么时候水家没落得黔驴技穷了!”金沧玉一个旋身躲闪了开来,数步之外站定,冷笑着挑衅,软凌里内力,满是杀气。
“小丫头,水家的毒,还真怕你受不了!”水中仙收起软凌,金沧玉的仓惶退后,让她有着小胜的得意,可金沧玉的嘴却比石头还硬。
皇城里满是短兵相接的侍卫与黑衣人,谁也不曾知晓这些人是如何转眼间突然出现的,如何在瞬间便占领了皇城的各个关卡,可是来人的黑衣蒙面,明晃晃的短刀,却的确让人看着心寒。
金沧月下意识地搂紧了洛儿的腰,柔软、纤细、盈盈一握,如果可以,就这样策马奔腾,就这样相伴一生,可是,眼前却满是血腥与杀戮。
厌倦,厌倦血的颜色,厌倦战场的残忍,厌倦为了那皇椅与至高无上权利的相争与相残。
洛儿闭了眼,她不忍看到这些,曾经雨帆的血滴落在皑皑白雪上,如雪地里盛开的红花;曾经星落凡的血洒落自己的一身,如尽染一身的朱砂;无限江山,无限恨,无限生命陨落的苍桑与寂寥,无限惆怅云愁雨怨,断魂何处相亡望?
软凌再次飘起,水中仙已取下了头上的发簪,断肠天崖,曾经毒霸天下,曾经令人闻名丧胆,可是多年来,却不曾伤于任何无辜之人,而今日,她要教训眼前这个不得天高地厚的女子!
斜斜地飞出,顺着软凌无声地飞出,水中仙看到金沧玉再一次地旋身挥袖挡去,她知道,下一个瞬间,那枝发簪将落于女子的心口,毒倾体,断肠天崖无处寻。
可一个灰色的身影飞奔而来,似一缕风般,一把拽过白衣女子的衣袖,发簪,直落灰衣人的后背心脉之上,一声惊呼,白衣女子接住了那欲倒下的灰衣人。
“三哥,三哥!”金沧玉的声音透着惊愕与焦急。
断肠天崖,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金公子?”洛儿翻身下马,她不曾看见金沧月是何时下的马,只觉得一阵风过,身后已没有了金沧月特有的温暖。
“你这歹毒女子,为何带三哥来这里?”金沧玉怒吼,她看见了金沧月唇角流出的血痕,一抹红黑中绽放着幽蓝的清冷。
“沧玉,与她无关,是我要来的,沧玉,快让他们停下来,这江山,金家不要了,金家要的是天下太平,不是置百姓于水火之中,玉儿,听哥的话,”金沧月艰难地说道。
一起“玉儿”,终让金沧玉终究泪满眶,儿时的记忆,镜湖旁,草丛间,殿外的后山上,溪畔的洞穴里,折翅的白鸟、断腿的灰兔,春日里开满整个山城的红杜鹃,冬日里冰封的山谷,一声声“玉儿”,没有国仇家恨、没有权利yu望、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与杀戮,可却在什么时候,再也看不到三哥的笑容,再也看不到他放飞的纸鸢,只因,金家的子女,肩上背负的责任,天下,江山,社稷,苍穹,黎民百姓,国泰安康,却在什么时候,成了手中杀人的借口?
颤抖着手扣住金沧月的手腕,洛儿感觉到冰凉,感觉到曾经熟悉的温度正一点一点地渐渐散去,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正一点一点的抽离去。
“前辈,救救他,”洛儿冲上前抓住水中仙的衣袖,他的脉相,她没有把握,“救救他!”
“二小姐,晚了,断肠天崖,解药易配,可是他却正中心脉之上,”水中仙不敢直视洛儿的眼睛,那里面,不曾涌出泪水,却满是凄凉与无助。
“洛儿,洛儿,”金沧月的声音越来越无力,可却依旧含着笑。
“金公子挺住,我去找师尊,她会解毒,”安慰地拭去金沧月唇边的血痕,洛儿有着不忍,几欲夺眶而出的泪,生生地逼了回去。
“洛儿别走,叫我沧月,叫我一声沧月好吗?”几近哀求,金沧月费力地抓住了洛儿的手,软弱无骨,却想紧紧地握住一生,再也不松开。
“洛儿,沧月不该带你回,这里太过于血腥,可是沧月只想有你在身边,哪怕只是一柱香的时候,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间,”凄凉的笑,依旧挂在唇边,带着一抹拭不去的血痕,带着难舍的留恋。
咫尺天涯,以为今生可以相伴,以为今生可以携手并肩,以为尘世间找到了能走进彼此心底的知已,以为此后的路上,有彼此相随,可是,却渐渐终结。
恨沉沉。
“沧月,沧月等着洛儿,洛儿找师尊取解药来,洛儿答应你相伴一生,”两行泪,终究夺眶而出,可金沧月却笑着,冰凉的手指滑过脸庞,抹去泪水,终究,无力地滑了下来。
曾经温暖手,终究滑落,终究无力地垂下。
“沧月!”一声凄凉,却也惊醒一旁瘫坐在地的金沧玉,满脸的泪痕,扑倒在金沧月的身上,一声长啸,撕心裂肺般。
久久地回音,久久地在皇城上空徘徊,一旁树叶簌簌落下,无数的黑衣人瞬间停了下来,可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闪着寒光的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