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纳兰伸手伸进锦被,疑惑地看着齐天阁,半晌,脸色惨白地看着齐天阁,“天阁,冰凉,如寒冬的冰山。”
“这毒,消失灵云不下于两百年了,中毒者,体内阴阳两种真气游走,忽冷忽热,五脏六腑,会受两股截然不同的气血攻击,中毒者,不是全身暴寒而亡,就是全身血液沸腾而死。”
“天阁,既然知道了身中何毒,就快解毒啊,一冷一热,堂堂七尺男儿都无法忍受,何况只是一介女子?”纳兰怜惜。
“至寒,天阁或许有法,可至热,纳兰,非有千年的寒物,否则,天阁亦无回天之力啊,”齐天阁再次看向床榻之上的天舞,刚刚还红润的脸色瞬间已变得惨白,似冬日倦倦舞下的雪。
冰凉一片。
“千年的寒物?天阁,千年的寒玉可否算得上?”纳兰想起玉玲珑的传说。
“你是说金沧月的千年玉笛?”齐天阁想起那只玉笛,神水岛下千年的寒玉,玉不温反寒。
“不,玉玲珑,玉玲珑的琴匣也是千年寒玉制成,只是,却不知所踪,如今琴在洛儿手中,琴匣却不知何处?”纳兰隐隐地有着失望。
“琴匣,应在星家!”窗外,齐若冰的声音响起,有力,沉稳。
“轩辕泽?”纳兰有着惊喜。
“玉玲珑与青玉匣向来是一体的,只是玉玲珑曾一度被大皇子献于了当年的月江恩,可琴匣却留下了来,天阁,这祸是你惹出来的,却取琴匣,就交给你了!”齐若冰负手进来,怜惜地瞧向天舞,可转眼看向齐天阁时,却有着恨铁不成钢的痛。
只愿此生,永结同心,琴瑟和谐,鸾凤和鸣,那个人,竟然是金沧月!
整整一晚,洛儿不曾睡着,沙漠里的初遇、街道上的相逢、茶坊的唐突、金府的解围,暮烟峰的合奏一曲,一幕一幕,涌现于脑海。
可他是金家的后人。
齐天阁说,云家与金家,此生来世,不会善罢干休,而自己,立场何在?
东方初白,终沉沉睡去,可梦里,却依旧是他,翩然而至,玉笛横吹,竟然有彩凤衔着花枝而来,九尾的灿烂胜过花的绚丽,围了自己,舞于九天翔云之间。
而那一曲,如潺潺溪流、清夜残漏,如卷荷香淡浮烟渚,如琐窗疏透晓风清,如昙花月下一现,如红梅冲寒而开,如白鸟飞翔于彩云间,如漫天花雨倾轻下……。
梦醒,却见小婵笑吟吟立于床侧,“小姐睡觉还笑着呢,什么开心事,让小婵也乐一回。”
淡然一笑,却见窗外,明媚的阳光送进婆娑的树影,“小姐要是再不醒来,金公子可就要先回了。”
金沧月?“他来,为何?”洛儿隐隐地有着一丝的惊喜,可却掩饰着,淡淡地问道。
“小姐前日将自己的一只发簪落在了山上,害得奴婢都不敢支声,偷偷寻了两宿都没寻到,谁料却在金公子手中,”小婵嘟囔着。
花厅外,一树紫葡萄的架子正懒散地晒着太阳,花厅里,人已不见。
一枚双凤翔云梅花盛开的白玉簪静静地躺在桌案上,那支发簪,是他送的,及笄之礼,可一度在洛儿心中,却也是一段情感觉的见证,定情之物,只是,与他却终不可以在一起。
“月小姐,来人说有急事緾身,不便于久留,只是将小姐的发簪还了回来,”送茶的小厮上前,撤走了桌案上的杯盏,茶雾,依旧袅袅。
“小姐,要不小婵出去追回来,看样子,金公子应该没走远,”小婵看到洛儿默默地拾起发簪,脸上,分别有着一份失落。
“不用了,改天,登门道谢,”默默地转身,曾经最心爱之物,却连丢失了,都不曾发觉,那个人,那个一度让自己留恋却又害怕迷恋上的人,真的已经远离自己了,远离自己的心了?
当初绝决离去,甚至于都不曾说起声“再会”,甚至于都不曾再看最后的一眼,就是怕,再难以回头,如果上天再给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洛儿想,宁愿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宁愿,不姓月。
发簪,收入了箱底,将曾经一切的都尘封起,曾经的记忆、曾经的携手、曾经的相拥,不再,永不再,想起。
午后的风带着点点的尘沙,金府的小厮再一次出现地洛儿面前,一纸邀约,茶坊相见,不见不散。
乌衣巷,花落,烟薄,茶坊依旧,茶香袅袅,帘轻掀起,灰衣的金沧月,一旁,却坐着一名白衣的女子,白衣胜雪,胜雪的,却是她冰冷的容颜。
“三哥,想必这位就是月小姐了,这天下能和三哥玉笛的人,不到三人,”金沧玉淡漠地打量着洛儿,淡漠地开了口。
“月小姐,这位是舍妹金沧玉,”金沧月起身体相迎。
“金小姐,洛儿是来向金公子致谢的,并不想打搅二位品茗的雅兴,金公子,早间,多谢了,”淡然一笑,淡然转身离去,金沧玉的淡漠与敌意,何必再次看在眼里。
轻掀帘,帘外,却是另一番喧哗,一众身负长剑的男子,杀气腾腾地闯上了二层的木阶,楼下,是老管事奇叔焦急却又无力地劝阻声。
御剑山庄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幸存的人,都道一名白衣的女子从天而降,长袖挥舞间,一名名年少气盛的剑客便命丧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一众黑衣蒙面的人,更是一把如何也扑不灭的火毁了整个庄园!
总坛被人掀了底,各城池分坛的好手不到一日便汇聚了来,御剑山庄,百年来武林数一数二的大庄,何曾受过如此灭顶之灾的耻辱!
“妖女,给我滚出来,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岂是大丈夫所为!”
“我只是一小女子,大丈夫的道义,小女子何必要遵循?”帘内,金沧玉冷漠的声音传了出来。
“师兄,这小娘们和他们一伙的,那天一起喝茶来着,先把她给抓了,听说是那姓金的相好,”一个蓝衫的年轻剑客看到了一旁的洛儿。
“小婵先躲到一边去,”洛儿将小婵拉到身后。
“月小姐当心,你们有种冲着本公子来,为难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金沧月的声音响起,带着忿怒,甚至于,有着桌椅相互碰撞的声响。
“三哥别动,三哥要是敢出帘外一步,沧玉就先了断了她,”依旧是金沧玉的声音,淡漠,无情。
……。。
“金公子出来呀,这个妖女怕才是金府真正的主人吧,哈哈哈,”一阵喧嚣与嘲笑声。
“废话少说,先拿下一个是一个!”一柄长剑,闪着寒光斜斜地刺了下来,
一个转身躲过,洛儿在转身的时候将袖中的失魂七花散全部洒落空中,无形无色,只是一柱香后,又该如何?
“姑娘怎么有失魂七花散?”一个白色的身影飘了出来,在抓住洛儿的手腕前,已被一只有力的臂拦腰抱起,一个闪身旋过小婵,眨眼间的功夫,已从半开的窗口飞跃而下。
灰色的衣袖,洛儿看得真切,是金沧月,耳畔呼呼地风声而过,出现在眼前的,已是一片陌生的小树林,一面如镜般的湖。
双脚落地,小婵却已惊吓得晕了过去。
腰间的温度,仍在,“月小姐得罪了,”金沧月揖拳。
脸上红霞飞过,低了头,“金公子快回吧,金小姐还在茶坊呢,失魂七花散,也只能管一柱香的时间。”
“可是,我金沧月却更担心你,”肩上,已落下了金沧月温热的双手,声音呢喃,却不似前几日的明亮。
“嗖”的一声轻响传来,金沧月反手抓住,却只是一小朵黄色的花。
“沧玉,既然来了就出来吧,月小姐是三哥的客人,金家从无如此的待客之道,”金沧月头不曾回,只是淡淡的瞥了眼手中的花,再一个弧线,让花落入那如镜的湖里。
“三哥,这么多来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连一只蚂蚁都会去怜悯,这丫头会使失魂七花散,她和水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来历不明的女子,也让你动侧隐之心?我们金家,要的是血性男儿,要的是能打败云家,夺回这天下的英雄,三哥,你太让我失望了!”金沧玉的声音从空中飘来,似是一阵风而过,再无声响。
金沧月落于洛儿肩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一脸的颓败。
“金公子快去吧,无需为了洛儿伤害兄妹间的感情,”洛儿不忍让金沧月为难,可她分明看到了金沧月眼中一闪即逝的黯淡。
“在金家,向来圣女说一不二,甚至于圣君与帝君,重大的决策上都要听命于圣女的安排,于我金沧月,六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金沧月苦笑。
“这一仗,是必打了?”洛儿想起那朵随波而去的小黄花,在如镜的湖面上,似乎都不曾荡下一圈圈的涟漪。
“金家从水家夺下了这一片天,就没有再拱手相让的理由,只是,金家却暂败于云家之手,多年之前,云家就曾败于水家,可今日,却是山不转水转,只是这一片的百姓,刚刚从水深火热中醒来,却难免再要遭遇流离失所之痛,”金沧月凝望着身侧的湖,平静,可心里却已起波澜。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为了那一把皇椅而去你争我夺,而陷天下百姓于不仁不义,”洛儿想起了月明辉,想起了月栖梧,月家的江山,又何曾不是如此,金鸾殿下,又何曾不是森森白骨堆积?
自古江山,引英雄折腰!
齐天阁在三日后便回到了皇城,没能带回玉玲珑的青玉匣,却带回了沙漠里巧遇的水中仙与水中莲,多年不曾回的故土,让水中莲有着感慨万端,而齐天阁所说的冰焰双劫,也让两位神水门的后人,唏嘘不已。
齐天舞依旧脸色似火红的石榴花,依旧双脚似千年的冰川,不变的,依旧是纳兰隐忍的担忧目光,水中莲与水中仙一人各执一手腕,却是一柱香后才松开。
水中仙擅毒,神水门下最毒的断肠天崖,都能一针一掌便化解,可这冰焰双劫,的确是解药最难配全,水中莲瞟了一眼一旁眉头紧锁的纳兰措,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金环蛇毒、蟾蜍液、双尾壁虎、雪魄冰蚕沙、紫色雪莲叶……。当齐天诺将所有的药材配齐,一一捣碎时,齐天阁有着庆幸,庆幸当初留下了水中仙的命。
齐天舞在一剂药服下后面色变得微红,如三月的桃花,齐天阁看着纳兰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眼底,却有着深色的瘀青,当年天舞的一刀,差点让纳兰措一命归西,可却也是这一刀,却将两人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可自己呢,那个女子也在他的心头插了一把刀,不曾让自己流血而亡,却让自己背负了整个云家的自责。
可如今,她在哪里?那个白衣胜雪,那个迷一样的女子,金沧玉去了哪里?
长叹着出殿,空气中却弥漫着一阵淡淡奇异的香气,像极了女子的莲步生香,齐天阁感觉到异样,可当屏息运气时,才发现,毒已倾体,眼前摇晃着的,是大殿的绿瓦,参天树木的旋转,和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