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回廊房,新发的宫装已然整齐的放在桌上。拿起来一看…石青,这个颜色看起来还算是舒服。换下身上的琴服,取下头上的教冠,从新梳理头发,随意插上一只木发簪,带上门,往乾颐宫正殿去了。
从缘湖经过,看着湖中石青色的影子,到还算是清丽,未施粉黛的脸看起来很自然,清风拂面,很舒服。或许洛叶城的水土比较养人吧,我原本有些油的皮肤逐渐变成了干性。人说这世间没有丑陋的女子,可是我偏偏在这方面无比的懒惰。
墨雪居,碧竹已经立在门口了,见我又是素面一张,闭上眼道;“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死丫头,我有那么难看么?”本准备点点她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没有下手的地方,她的发簪虽不华丽,却几乎占据了帽檐外所有的地方,我一阵无语。
静鞭声响起,皇帝的龙冕已经到乾颐宫宫门了。得,没工夫了,赶紧该干嘛干嘛。
碧竹瞬间往御茶坊奔去。看着那一溜烟消失的影子,我无奈的迈步往宫门去了。
虽然余毒经过一个月的调理已经完全驱除,但皇帝身体一向就不怎么好,起座都需要人扶持。虽然极度厌恶这样,但谁让我是全职保姆了?还是品级最高的。
准时赶到宫门,看着龙冕稳稳的落地,随在我身后的几个内侍一起扶着景恒站起来,慢慢往墨雪居走去。
墨雪居离正殿不算太远,也就十几步的距离,可是几个人却是走的异常的缓慢因为皇帝不时的还要停下来歇歇,十几米路的时间走的我快崩溃了。
正祈祷着苍天,这让人减寿的事情还是快点结束吧,没想到苍天不禁没接受我的祈祷,还让我险些吐血,因为,伟大的皇帝陛下忽然改了主意。
“慢,朕要去紫竹书房,除了芬仪,其他人都退下吧。”闻声差点摔倒。
“是,婢女遵旨。”另外两人躬身退下,留下我一人,苍天啊,你劈死我得了。
紫竹书房
虽是书房,这里也随时有内侍当值,见我扶着皇帝进来自是上前为皇帝御下厚重的朝服,换下朝靴,然后景恒挥手,示意她们殿外侍候,接下来我开始忙活了。
奉茶,热毛巾,洗笔,磨墨…。一套程序下来,我无限感激自己曾经做过的西餐厅服务员的工作,这些侍候人的事情坐起来还算是熟练,趁着放熏香的时间偷瞥了一眼正在享受着超星级服务的人竟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那里闭目养神…。
虽然早已经意料到是这样,但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失落。
曾经想过放弃,自己和皇帝之间冷战过多少次?而我胜过几次?
甚至有时候会想,他什么时候死亡,或许我就可以解脱了。就像细说里那样,男主死了,女主殉葬,然后在现代相遇,然后再次相爱…
俗套的情节,我曾经嗤之以鼻,然而,真实经历一次,才知道这其中的痛又岂止是彻心扉…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难怪,人说恋爱的时候是最甜蜜,分手是痛苦,可是最痛莫过于藕断,丝却还相连。曾经不懂为何分手后,为何不能在做普通朋友,苍天让我穿越时空来得到答案,因为,那是痛。
本该涂抹掉的回忆,时时刻刻会在某一瞬间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是什么感觉。人们常说,挥慧剑,斩情丝,然我说情丝三千,慧剑能斩断几许…
就像现在这样,每日想方设法,能躲则躲,可是每日总还是要相见…
人说的是对的,苍天,这是你对我不懂情感的惩罚么?那么好,我体会过这寒心的痛,你是否能让我一了百了…
人说的是对的,苍天,这是你对我不懂情感的惩罚么?那么好,我体会过这寒心的痛,你是否能让我一了百了…
我,心平气和的研磨,什么时候,我能真正的平下自己的心,那时候我的心就能想这盘里的墨水一样,淡然无波。
看了看墨汁,够用几个时辰的了,于是停了手,默然行礼,躬身告退。
“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还是那副淡然的声音。
“还是,又想一死了之?”上扬的语调。
“朕的书房,是你随便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么?”这就是所谓的气急败坏?
“我从来没有想进来过。”没有回头,轻描淡写,原来称自己用‘我’,是如此美妙的感觉,想来,自己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用到这个字。
习惯,是一种毒药。景恒,你中毒太深了。
身为帝王,你听到的自称会是什么?臣妾?或是妾身?奴婢?婢女?微臣?臣?
然而,没有人在你面前用这个字,我。
如此简单,如此复杂。这样一个简单的字,在你耳畔消失了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又或者,你从为听到过?
一如当年你的冷漠,只是此刻我的生活,不再是整日的围着你转了。
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消遣的,惹恼了我,携了小黑小花离开这皇宫又如何?
哪怕离开这座皇宫,自己未必不能立足凯蓝。又或许,离开凯蓝也是不错的选择。
离开,是养伤忘痛的良方。不记得那首歌词里唱的‘找个喧哗的城镇实为藏身’
该找个地方藏起自己了,不论是疗伤止痛还是忘记那个我曾经牵挂数月的人影。
深宫,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地方。
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传奇,我何尝不曾向往?然而我不是美人?他舍不掉江山。
世间就是这么奇妙,得到一些就注定会舍去一些。舍得舍得,该舍去什么,又该留下什么?犹如鸡生蛋蛋孵鸡一样因果循环,不指望自己能想透这样一个人类争论了几百年也没研究透的问题,何去何从的决定,我还是拿得出来。
从不奢望一场轰轰烈烈动则海枯石烂生死不改的爱情,不期待柏拉图,不执着的寻找那个可以相依到老的人。我的要求不高,仅仅只是让我有点尊严或则是平等的选择。惶然大悟,自己两次流连这个时空,可骨子里自始自终都是现代人的观点,处女座的优点我继承的并不多,但自己的主见,从来不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世人都在追逐着,几人成真?
“你…放肆。”畹晨帝猛地拍着桌子站起来,气急之下打翻了手边的砚台,明黄的龙袍沾染上点点墨迹。
‘放肆?’闭上眼,霏儿,很抱歉,我再次辜负你的嘱托。放肆,多可笑的词汇。
“奴婢有罪,请陛下处罚。”或许我从开始就错了,奴婢与婢女,虽然一字之差,却是殊途同归,刻意保持的那一点点自尊,不过是一厢情愿。
“看来朕真的是太宠着你了。还让你兼任了琴师,而你竟然一而再的恃宠生轿。
自己去内务府接受审讯吧。来人,押下去。”
“臣,谢主隆恩。”完整的告退礼仪之后,终于彻底解脱了。
西林寒霏,这个让我倍感压抑的阴影终于在此刻离我远去,身份于我而言,无异过眼烟云,柳木槿的日子似乎更加适合我。
内侍并没有押着我,或许于他们而言,这是唯一能为我做的。
伸手取下头上的女官帽,交给内侍端着,默然转身离去。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墨雪居外碧竹见我被滤了官帽,眼睛顿时就红了。
“别这么叫了,碧竹,不必感伤,也算是求仁得仁了,祝福我吧。”
“主子…。。”
“行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或许经此一劫,得到的会比失去的多,好好当差,别坏了教你的规矩,如果哪天你来和我作伴了,可不饶你。”轻松的笑了笑,乾颐宫里,真正令我放心不下的,也只有碧竹了。以碧荷的机灵,要不了几年,这一等女官的位置非她莫属。西六所那边,在我的知道下,桂圆成为第二个可以给小黑小花洗澡的人,皇帝和妃子的爱宠,应该不会有人敢虐待。
“主子…”
对身后的内侍笑了笑道;“走吧。”
“主子…”身后传来碧竹带着哭腔的呼喊。
没有回头,我停了下来;“如果,你还承认我曾经是你的主子,那么御前当值,别哭别闹别求情,否则,柳木槿今生今世不再认识一个叫碧竹的人。”言罢大步离去,不再理会身后的被压制过的哭泣。
别了,我心爱的古筝,别了乾颐宫。做不到徐志摩那样的洒脱,我身后跟着一朵下着雨的云。
“这不是去内务府的路。”离开乾颐宫,并没有往设在宫门一角的内务府,却是往后宫深处行走,让我心头的疑云渐渐浓郁了。
“凡是宫中犯了错,发到内务府的宫人都要去皇贵妃宫中处聆训。”
“哪位皇贵妃?”看着内侍一副惊讶的表情,我有些哑然,难道这是很久以前就定下的规章制度么?看来,对于宫规,我真的不怎么了解。
“哎。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一等女官。连这个都不清楚。三位皇贵妃,分管后宫人事、财务、处罚三大方面的问题,后宫其他问题由三位娘娘共同商议处置,比如你今天就是要去清焕殿面见齐贵妃,然后拿了皇贵妃娘娘的指令前往内务府”
内务府?这名字优点耳熟…哦,想起来了,刚任琴师时,似乎找过我麻烦,糟糕,这次犯道他们手里,恐怕是没什么好果子了。
清焕殿,齐贵妃却是不在。问了管事公公道是皇帝旧疾突发,前去侍驾了。
吩咐前来领罚的人自行去内务府就行了。
长长的嘘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多少还需要受些奚落,没想到如此轻松过关。
他…又怎么了?算算时间,不禁一阵恶寒,不会是被我气的吧…。
内务府的总管也没为难我什么,只拿出一份本章干巴巴的念了起来。
“查乾颐宫一等女官西林木槿,不敬圣躬,着削官职,逐出宫外,此令。”
得,直接把我踢出去了。
出宫?这么简单就放我出去了?惬意啊,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虽是欣喜若狂,但这内务府绝对不是自己可以畅怀大笑的地方。毕恭毕敬的领旨叩谢天恩。起身的那一瞬,长嘘了口气,今生今世,柳寒霏的膝盖不会在和大地进行摩擦了,出宫了,我不用在跪拜什么人了。
转回西六所,抱着小黑小花,真想带着它们离开,一起来到这里却不能一起离开。让我的心有丝丝抽痛,虽然知道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但能静静的抱着它们,让我很心安。嘱咐桂圆跑一趟乾颐宫,找碧竹把我屋里的常服整理了一个包袱。
出宫了,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身无分文,到哪里都是寸步难行。
碧竹跟我的时间虽是不长,但真的是没话说的下属,甚至是姐妹,没话说的姐妹。
不仅是常服,甚至我的俸禄都分文不少的在衣服里包着,还附赠了几样珍贵的首饰,深怕我出宫后衣食无着。碧竹,大恩不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