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在玩具部轻轻地抚着一个小小的橡皮球,这是小时候他曾经无数次拍过的那种小小的皮球,他还记得自己和阿菁站在院子里,一边拍球一边还唱着马兰花开二十一之类的童谣,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徐行叹了口气,拿起那个皮球转身就走,他已经对这个购物的世界有了比较充分的了解,现在是回到苹果城的时刻了。
结账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徐行手上轻轻捏着那个小皮球,他的面前正是那个买了三辆手推车杂货的罗嗦女人,他一眼就看到那块案板正放在车里。
收银条已经长长地挂在了桌外,收银员还在不停地扫着放在传送带上的货物,另一头的两个工作人员正在迅速地为已经记录的商品打包。
“一共是四百四十六元七十五分,卡还是现金?”收银员问道。
“卡!”艾丝利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了过去。
收银员把卡在卡槽里拉了一下,递回给艾丝利,过了一会儿,她把收银条撕了下来也递了过来,嘴里说道:“谢谢光临凯马特,慢走!”
在两个工作人员的精心安排下,三车货物现在看起来只剩两车了,艾丝利推起车子开始向外走,另一个工作人员推着车跟在她的身后。
“先生您好!”收银员把注意力转向徐行和他手中那个小小的皮球。
“十五分,谢谢!用卡还是现金?”收银员迅速为徐行验了货。
徐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硬币递了过去,淡淡地说道:“现金。”
艾丝利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徐行,她虽然吃惊,却没有叫出来,只是看着徐行把找的钱放进口袋,手中一直捏着那个小皮球,好象没有看到她一般从艾丝利身边走过。
“你多大了?”艾丝利又问了一句。
徐行翻了个白眼,淡淡地反问道:“你一顿饭吃多少?”
“我有客人!”艾丝利迅速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反驳。
“我高兴!”徐行慢慢地向前走去,根本不去理会艾丝利在后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等一下!”艾丝利在身后叫道,她奋力推起车子向着徐行赶来,另一个工作人员也加快脚步,推着车子紧跟在她身后。
徐行在离出口一米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手中一上一下地抛着那个小皮球,一边随意地看着四周正要走出这扇大门的人们,这些人虽然长得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红晕,看来他们购物的兴奋感还没有消退,眼里明显还有一丝恋恋不舍,不象买完东西要回家,倒象被人从家里赶了出来,而能带的家当只有这个小车和车里的那些,……
“我真的是要请客!”艾丝利赶了上来,不高兴地对着徐行说道,她平时真的不是这幺罗嗦,不过对于这个人那带有讽刺腔调的话她还真受不了,特别是他的话里好象在说自己是个典型的消费主义的崇拜者。
“我真的高兴!”徐行淡淡地看着这个身材娇小但神经坚韧的女人。
艾丝利轻轻哼了一声,把车子推出了门。
正低眉垂眼佯装犯困的断眉男人眼中突然寒光一闪,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紧了紧,捏紧了枪柄,食指也已经在扳机上慢慢发力,安了消声器的枪口隔着布对准了出口处。那个女人还有三步就进入最佳射击区了,这样的地方,如果一个人突然倒地不起,那一定会引起相当的混乱,自己就可以从容地离开,……
他的面前走过一个男人,又是一个女人走过,……一步……两步……
三步!
艾丝利推着车子继续向前走去。
徐行慢慢地跟了出来,他的眼神淡淡然地看着那个断眉男人,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人后退,不过断眉男人的衣角仿佛动了一下,枪口也稍有偏移,也许他应该先解决掉这个有问题的黑衣人!
“如果你认为我是个问题,那幺就是你的问题!”徐行冷冷地看着断眉男人,他手中的皮球不知道什幺时候已经不见了。
断眉男人眼露杀气,正要扣下扳机,突然眼中看见一个物体朝着他飞了过来,速度无比之快,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时就由小变大,接着变得无穷大,正好砸在他的鼻梁之中,这一下突如其来的重击让他感觉眼前一黑,随后身体不由自言地向后一仰,后脑勺重重地与墙壁亲密接触了一下,接下来的感觉就是满脸发热,然后有两股湿湿粘粘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了下来,流进了嘴里,嘴里又咸又腥,是血的味道!
他的身体慢慢地摇了起来,那飞过来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这一刻的他什幺也看不见,什么也想不到,他的手松开了手枪,无力地抚着伤处,从椅上滑落,瘫倒在地上,在他滑倒在地上之前他已经昏了过去。
周围的人直到断眉男人倒下才发现他满脸鲜血,齐声尖叫起来,这方圆十米内顿时一片大乱。艾丝利这时已经快到大门口了,听到尖叫声转头回来,发现有个男人倒在地上,满脸是血,她冲了过来。而她身后的徐行却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走了出去,他的手里还捏着那个小皮球,刚才球弹回的路线也很完美,正好到他手中,……
好在贮物区那儿还不太乱,徐行倒没有费太多劲就把包拿出回来,其实他也不一定是要这个包装什幺东西,不过他对于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总是比较珍惜,而且象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什幺时候会再回到同一个地方!
人们在断眉男人的周围轻声议论着,艾丝利蹲在男人的身边,扶起男人的头,超市的医生很快就赶到了,警察也已经到了门外,他们本来就在门边的麦当劳里吃汉堡喝可乐,离现场真是近到不能再近。
男人还在昏迷之中,医生在用药棉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后发现他的眉心与鼻梁的三角区有一个圆形的红印,而且这个红印正在慢慢地鼓起来,形成一个硕大的血包,已经压迫到了眼睛,那是大量皮下毛细血管破裂,淋巴液充满皮下的后果。
艾丝利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有些面熟,那断开的眉毛让她突然有些不寒而栗,于是她借着帮助医生急救的时候在断眉男人的身上轻轻搜了一遍,翻开大衣口袋一看,那分明是一把已经上了膛的手枪,一支点三八的科尔特,还带着消声器。
艾丝利皱着眉站了起来,她现在已经不再担心这个男人的生死问题了,而是自己的生死问题,还有就是为什幺这个杀手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艾丝利拉着一名警察走到边上,轻轻耳语了几句,又把自己的证件亮给了警察看,警察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面色变得阴沉,他拿起步话机开始请求增援。
“这是怎幺回事?”在为断眉男人止血的过程中,医生头也不回地问道,四周的人们都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还以为是边上挂着的那些气球破了,然后只看到这个男人抚着脸在椅上摇晃了几下就一头摔在地上。
“好象是被什么物体撞到头,”警察看了看那人的脸,“撞得还真狠!”
艾丝利突然想起了什么,转了个身,看看四周。
“您的东西在这里,小姐!”那个工作人员在人圈外挥着手叫道。
“谢谢!”艾丝利答道,可惜她不是在找这个。
……
夜色已经慢慢降临,徐行仍在街上走着,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他却象走在那片空寂无人的撒哈拉沙漠中一般,……
“PetiteCrevette――我们提供最好的蛤蜊杂烩浓汤,蟹饼和煨贻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徐行在走过亚特兰大大街上时在一家饭馆看到这样的一句话,心中一动走了进去,他的肚子也有些空了,该吃点东西了,也这成了他的一种生活习惯――如果有空时不吃,那没空的时候想吃也吃不上了!
走了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徐行仔细打量这个布置得还算雅致的食屋,因为雕刻家卡莱尔赛明的工作室就在附近,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之下,这个餐厅里也收集了一些他的大理石作品,环绕四周,件件都是晶莹透澈,在灯光下现出一种分外的明媚,沉重的石料在光影中产生了一种丝帛感,仿佛无质的光也有了浮力。
在正对徐行的两面墙上还挂着画家雷史密斯的画作,画中有着诉之无尽的亲水之念,慵懒的宫女斜倚在荒寂的海滩上,尾上缀着红白灯泡的小犬蜷伏在水滨……一片水光云影荡漾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个女招待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点菜单,围裙口袋里夹着只铅笔。
徐行就点了蛤蜊杂烩浓汤,酸乳酪,蟹饼和煨贻贝这三样,至于饭后的浓咖啡可以让他们到隔壁的意大利咖啡店里代买。
不过十分钟,菜已经送了上来。徐行开始一边享受美食,一面体味着光与影中空间艺术的张力。吃完饭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很久没有这样靠着本能来吃东西了,徐行轻轻叹了口气,结帐出门。
夜中的都市总会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夜下的纽约也有非同一般的景致,徐行不想错过这样的时刻。
他慢悠悠地走在纽约街头,提着那个大包,戴着墨镜,丝毫不在意它对自己的影响,他只是时不时抬头扫视着四处的建筑,仿佛要把一切记在心里。
西区乃是布鲁克林的高尚社区,聚散着形形色色的艺术人士,靓丽水景、清新空气和较低消费将他们召唤至此,有个玛丽安娜。穆尔因为受不了曼哈顿的高昂房租不得不搬到这里,但当着别人的面还装出感慨的样子说:栖息于此令我欣悦,在布鲁克林,不仅可以怡情,而且养性。它赐予我柔绵的激情,赋予我创作的灵性。而休。奥登曾经是门罗广场的房客。丘吉尔的老母,杰妮。耶洛姆也曾在亨利街上客居,而来自曼哈顿的杜鲁门。卡波特则对高地情有独钟,在柳荫街的一间地下室中写出了《残杀》与《高地之屋》。
徐行慢慢走着,再过去就是纽约湾了,夜风已经吹开了他的长衣,轻轻地抚弄着他的胸膛,……
那是海的味道!
徐行大步走了过去,站在上纽约湾边,手扶着石雕的栏杆,前面就是海了,已经有带着咸味的海风吹了过来,他额前的发丝在风中飘了起来。他可以远远地看到对面的那座自由女神像,那个家伙居然还被吊在女神粗大的手臂下,而在女神的火炬位置已经有许多人探出头来在看热闹,还有三个人向着女神手臂处攀去了,看衣服应该是警察和消防员,这应该是所有办法都用尽后的无奈之举了!
“白痴!”
徐行已经把这个家伙和这两个字划上了等号!
他看得到布鲁克林大桥的钢索在夜风中轻轻地晃动,那里不时有车灯闪过,这座大桥连着曼哈顿和布鲁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