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曼哈顿岛的任何一栋高楼上远眺,布鲁克林区内楼房栉比鳞次,然而两区的风景绝然不同,这里有着独特的异域风情。
徐行走过亚特兰大大街时就看到不少来自黎巴嫩的小店主用半生不熟的英文和观光客兜售着土耳其软糖;卡罗尔园区的意大利杂货店大大的用意大利语写着各种咖啡的名字;一路上还有年轻的音乐学院的学生在跳着MerceCunningham舞;也门小吃店内,也许由于妇人禁入,汉子们大啖烤肉,全无斯文相;还有皂帽鬈发的哈西德屠户,头裹披巾的阿拉伯女贩子,……
这里到希尔顿酒店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只是徐行并不想现在就去那里,他还想在这些有点人味的地方多走走,也许在这样的一个大城市里没有人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从哪儿来,要去哪儿,这就是所谓的自由吧!
徐行长长吸了口气,海的味道总是能让他沉醉,其实今天不去那里也不要紧,在这里站上一个晚上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暮色初起,徐行静静地看着远处布鲁克林桥上的灯一盏一盏的点亮,四周街灯也几乎在同时亮了起来,桥上往来的车流中闪着淡淡的灯火,与水面上波光闪闪交相辉映,近处水纹漾漾,远处的纽约港半胧半明,仿佛还可以看见迟归的海鸥在风中划过,淡淡的身影掩映在城市的灯火里。
可惜这样的美好时刻总是不能长久,徐行的眼角已经看到三十米外有两名警察正在说着话,一面向着他走来,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其中一名警察说的是:“看到那个家伙没有?”
另一个回答:“哪儿?”
“那边,拿着大包的那个黑衣服的男人!”第一个警察回答,还用手指了一下,看来他的眼力不错,天已经黑了,虽然有路灯,但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看得清的。
“你怀疑他?”第二个警察说道。
“如果我猜得没有错,包里不是军火就是海洛因!”第一个警察很肯定地回答。
两人开始转过身,摘下了警帽,一手伸到怀里紧紧地捏着枪,开始用小步后退的方式缓缓地向着这儿移动,显然是怕打草惊了蛇。
徐行苦笑起来,他看看手中的包,这里面就是几件衣服,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换个打扮,比如就象一般的游客那样穿个短裤T恤,背着登山包挂着相机拿着DV,再戴着棒球帽,那时候估计就没有人会以为自己是卖军火或是卖海洛因的了。
他可不想和警察讨论自己的清白问题,所以他一秒钟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那两个警察还在慢慢地后退着,他们一边退一边在算着自己和疑犯的距离,在他们的计划中,到达二十米的时候就可以拔出枪来让那个黑衣人举起双手就地趴下了,当然应该每后退三米就看一眼那个男人还在不在,……
[生活本来就是残酷的,从来就没有那幺多的美好的事,生活如果有那幺美好就没有人会去看小说了!]
“纽约,一个被称为地狱的天堂,一个被称为天堂的地狱。但对于自己来说,即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只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徐行一边想着,一边独自漫步在纽约街头,两边的霓虹灯闪烁得令人眼花潦乱,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各种音乐的喇叭交织在一起,犹如一群泼妇正在骂街,又似成千上万只北美野鸭正在开会。车灯闪烁而过,映得行人的脸庞阴晴不定,就如黑白剧中的角色,匆匆赶赴自己的夜生活。
徐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孤独的身影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伤感,又有些自豪,他是一个都市森林的探险者,在面对着与众不同的经历。
徐行穿过一条拥挤的小街,街两边满是密密麻麻的食品店和咖啡厅,还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小教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萨饼的香气。
从路的那头走来一个年青女子,她身材高挑,穿着素雅,手臂上挎着一只LV的手包。她脚下踩着一双GUCCI高跟鞋,走路的姿势就象正在T型台上,每一步都在前一步的方向上,毫无偏差,带着一种并不夸张的摇摆,那是一种让男人一见便开始激动的摇摆,也是极有品味的步态,一头长长卷卷的褐色浓发在夜风中微微起伏。
她直直对着徐行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但仔细看去又似根本没有笑容,夜色和店中的灯火交织,仿佛在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面纱,脸庞更加朦胧闪烁,微风轻送,吹动着她碎花裙摆,显出她又长又直的腿。
她越走越近,给人的感觉却是越离越远,宛如这空虚凄迷的夜色一般,凝聚了夜中所有的情绪,伤感和凄凉,潇洒和孤独。
徐行的脚步慢了下来,好象被这女子的风采所吸引,他注意到她的手又白又瘦,纤细的指甲上涂着粉色的指甲油。正在两人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脚下一拐,向徐行身上靠来。
徐行轻轻地扶住了她,她倒在徐行怀里,眼神若即若离地盯着他,眼波更加朦胧,那是大海的颜色,她的嘴唇半闭半启,好象有许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对不起。”她用法文说了一声,扶着徐行的手站了起来,轻轻一笑,然后又向前走去,越走越快,然后转过街角。
徐行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把钱包放回自己口袋里。
单以手法而论,她应该是相当出众的,相信这套手法她一定练习了很久,完美程度就象天鹅拨水一般浑然天成,袋子在她的手臂上滑上滑下,就像有了生命。
从选定下手对象开始,她就已经进入角色,就象一个魔术大师,面对着自己的仰慕者,慢慢走上台前,眼里露出纯真而可爱的表情,右手扶着对方的肩头,左手轻轻伸进对面的衣袋里,抓住里面的东西,然后手一弯,放进自己已经打开的皮包里,然后再用肘自然地一压,将皮包搭扣扣上,一点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这别人不是徐行的话。
街角暗处,一个男孩子正在等着她。
“伊玲,干得漂亮!”他伸出手掌等着她。
“平淡无奇!”她明亮的双眼不再朦胧,美丽的嘴唇轻轻翘起,带着轻蔑的笑意。
“看看是什么!”男孩子好奇地问道。
伊玲打开包,浑身一震,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接着便急急地在包中一阵乱翻。
“怎么!?”男孩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她无力地靠在墙边,脸上无比的沮丧:“不见了!”
“东西不见了?那你怎么向老板交待?”男孩子的脸上现出一丝犹疑,“你不会是想……”
“我什么也没有想!”伊玲气呼呼地挥手打断了男孩的话,“我只知道我刚才找错人了!”
“那你得自己去和他说!”男孩害怕地看着发怒的美丽面孔。
……
徐行在暗夜的街头慢慢地走着,这里是纽约的布鲁克林中区。也是治安比较乱的地区之一,许多人在晚上都不敢在这里走。
这是一条小小的巷子,宽不过十米,路边上的汽油桶里正燃着雄雄的火焰,空气中满是油烟的臭味。
路边满是奇形怪状的家伙。有的穿得花里胡哨袒胸露背,他们在吞云吐雾,有的穿着至爱的T恤和宽松的板裤,在充满活力与激情的音乐中活动手脚释放自我,这应该就是街舞,也就是所谓的HipHop了!
这群魔乱舞众鬼乱扭的街舞看来让人头晕目眩伤人神经,但内中却大有健康之道,这里面的每个动作都有其特定的健身效果,既注意了上肢与下肢、腹部与背部、头部与躯干动作的协调,又注意了组成各个环节的各部分独立运动。不仅具有一般有氧运动改善心肺功能,还有减少脂肪、增强肌肉弹性、增强韧带柔韧性的功效,特别还具有协调人体各部位肌肉群,塑造优美体态,提高人体协调能力,陶冶美感的功能,真是新新人类健身的最好方式!
徐行眼见这街头满是激越奔放的节奏和挥洒自如的舞步,也难免停下驻足看看稀奇。心想难怪人人都说布鲁克林区街头是街舞爱好者相互展示交流的最好舞台。
这街舞学起来并不难,徐行一眼就看出它的动作完全脱胎于爬行动物,当然脊柱畸形的人类的行走姿势也是与此类似,总之只要把所有正常走路姿态全部摈弃之后,再辅以全身上下所有关节的屈伸转动、绕环摆振、波浪形扭动等动作的连贯组合就可以了!
音乐声越来越响,起舞的人也越来越多,更多的人在地上打起滚来,有的撞在了一起还打起架来,中间还夹杂着各类脏词秽语伴着音乐有张有弛地在空中飞溅四散而去,整个街头已经变成了一个地下舞场……还不时有人拿着几张纸笔冲进人堆里拉开几个人让他们签名,被拉到的就兴高采烈,没有被看中的却不气馁,借着一肚子气骂得更加起劲!
徐行一会儿就明白了,看来该地段青春亮丽的风景线不只是街舞,这里还盛产各类说唱歌手,个个实力超凡,因为全都是在街头巷尾骂人打架吐口水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天下,各大唱片公司也纷纷抢滩布鲁克林的街头,还专门在这附近摆了各类小摊子,看似为游客行人提供烟草热狗或是口香糖,其实全是为了就近发掘有潜力的新人!
所以常有人跳着唱着打着就被那些小贩兼AGENT递过来的合同和签字笔打断,第二天就被人送到录音棚里对着摄像机和麦克风开骂,然后录下的母带被刻成光盘用彩色的照片包装好之后卖到全国各地进入千家万户,让全美国的人民都能感受到那种披头盖脸淋漓尽致而又韵律十足的连篇臭骂!
徐行淡淡笑了笑,这种场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又有谁会相信呢!他提着包慢慢穿过喧闹的人群向街的那头走去。
看到徐行大摇大摆地走过,有的人就开始吹起了口哨,挑衅的目光从四处射来,中间还伴随着污言秽语粗言暴语,但在徐行冷冷回视下街头变得安静起来,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他们从小在这个黑白相间的世界里长大,看到了许多温室中永远不会出现的事情,所以在对上了徐行冰冷的目光之后,立刻知道这个黑衣人绝对不是他们可以嘲弄的对象,那个包也不可能是他们可以随便抢到的!
离开这群家伙已经十多米了,前面的一个拐角的路灯已经被人打坏了,但徐行仍可以看到有一个穿黑衣的人正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走到一个路灯边上,突然扶着路灯的电杆,弯下腰,开始呕吐起来,一声刺耳而声嘶力竭的声音之后,他软软地倒了下去,本来是平坦的马路上突然多了一堆黑色的东西,如果不是近了看根本不会知道是一个人在这里和衣而卧。
看起来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这些人离开自己居住的城市,跑到另外一个城市去流浪。他们所流浪城市的区政府没有为他们提供住房的义务,又没有劝说他们住到屋里的法律责任,致使这些人可以自由地流浪和露宿街头,因为他们在原籍有房可住而不回去住,是有家不归,故不能叫无家可归者,只能叫流浪汉,纽约这种人有四万多个,多半和酒精毒品是终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