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望着徐行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在思汇阁的前三个月,一切看起来还算正常,但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平静的表象下那激流涌动。
于是,他开始变得有些目光呆滞,在前胸和后背都垫上厚厚的书本,在人比较集中的角落里翻书。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这句话至少帮助他躲过了三次谋杀。但可怕的记忆仍让他心有余悸。
就在徐行离开的前一天,房间里又有了三具尸体,死因很明显,因为没有人会把头塞进下水道,也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头打破,更没有人会去吃那些写着字的骨头。
“杰克,还记得我么?瑟芬!”一个蓬头乱发的孩子低声说道,他头也不抬,目光仍在手中的书上。
杰克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记得了,你用不着装疯,最不可能发疯的人就是你了!”瑟芬说道。
杰克目光一寒,冷冷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有一种杀人游戏么?”瑟芬轻声问道。
杰克默然不语。
“在一群人中,有杀手,有平民,然后有平民被杀,于是人人相互猜疑,想找出杀手,被当成杀手的人将会被判处死刑,如果所有的杀手被找出,那平民胜利,如果所有的平民被杀掉,那杀手胜利……”
“什么意思?”杰克压低嗓子问道。
瑟芬诡秘一笑道:“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是平民,每个人也都可以是杀手,但做杀手总是有利的,因为一群羊是无法宣判狼死刑的!”
杰克摸了摸下巴,望着瑟芬:“主动出击?”
“当然要主动,不过还不够,我想我们应该联合起来。不然将会被各个击破!”
“怎么联合?”
“我已经找了几个孩子,他们在那边!”瑟芬嘴一努。
杰克向那方向看去,确有几个白人孩子离得较近,形成了一个可以相互接应的圈子。
“除了保障我们自己的安全,我还找出了一些不稳定的因素,我们可以……”瑟芬冷冷一笑。
杰克环视四周,问道:“不稳定的因素,你是说?”
“我发现几个犹太佬走得比较近,不应该让这些家伙先动手!”瑟芬说道。
“嗨!”书架另一面突然传来人声。
瑟芬和杰克猛然抬头。
书被抽开,露出一张苍白的东亚面孔,杰克认出了他,山本敬一。
“我想加入你们!”山本轻声说道。
瑟芬看了杰克一眼,好象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杰克只是耸耸肩,他只是这个刚成立组织的新成员,好象没有太多建议权。
好象是看出瑟芬和杰克的犹豫,山本急忙又道:“我也有朋友,他们听我的。”
“但你的敌人更多!”瑟芬不悦地说道。
“那都是些不中用的家伙!我们可以轻易收拾掉!”山本轻描淡写地说道。
瑟芬眯起眼,深深地望进山本的眼里,好象要看出他是否在撒谎。
“放心吧!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山本仿佛已经知道瑟芬的心思,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好!”瑟芬伸出手指放在书架上,山本也伸出手指靠着书架,两人看着杰克。
杰克无言地伸出手指。
“我最近注意到那个中国人,他背得很快!……”山本轻轻地说道。
“中国人一向背得很快!但都是些没用的!你不会是因为他曾经对你不敬吧!”杰克瞟了一眼徐行,毫不客气地反驳。
“那个人是不同的!”山本不太同意。
“别说了!”瑟芬粗暴地打断了山本的话,“你没有资格教我们怎么做!”
山本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沉默下来。
“犹太人,一向是麻烦的,你们没有意见吧!”瑟芬问道。
杰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能不能不要?”
“不能!”瑟芬和山本异口同声地说道。
当天晚上,房间的几个角落有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两个白人孩子、三个犹太人孩子和一个高丽孩子在战斗中死去。
第二天,徐行就按响了那个电铃。
……
看着徐行走出了房间,山本的眼中满是悔意,嘴里低声咒骂。
瑟芬和杰克站在一旁。
“我告诉你他背得很快!”山本扭过头狠狠地盯着杰克。
“我也告诉过你那没有用!”杰克淡淡道。
“看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他手里的!”山本咬牙切齿地说道。
“闭嘴!”瑟芬再一次粗暴地打断了他,“我们得再找几个同伴补充力量!”
“我说,这一次应该先对付那些高丽人!他们只会碍事!”山本说道。
杰克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望着那扇门出神。
一个月后,他按下了电铃,转过身,面对着瑟芬。
“想不到你也这么快!”瑟芬冷冷地说道。
“我也想不到,这就是命运!”杰克淡淡地回答,他偏过头,正好看到山本一脸狠毒。
“祝你好运!”瑟芬突然嘲弄地一笑,转身离去。
“也祝你好运!”杰克轻轻说道。
大门打开,校长缓缓踱了进来,他总是来得很快。
……
“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的手里么?”杰克呐呐自语,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望向远远的大海,那里碧浪滚滚,碎沫四溅,海风时起,涛声不断,白色海鸟,四下翻舞,景色之美让人沉醉。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可千万别把我埋进土里!”
杰克自树梢一跃而下,站在那小土堆前,举手划了个十字。这土中的那些残肢碎肉应该曾经属于一个同伴,虽然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他的相貌,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姓名,但这并不影响杰克对他的同情。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从何而来,为何而来!虽然你已经死去,而我还活着,但你却比我幸运!”杰克对着那小土堆轻声说道。
“因为你能回到上帝身边,而我却会下地狱!”
杰克失声而笑,只是笑声越大,心中越苦,笑着笑着,不知不觉已经泪如雨下。
……
山的那一面,书房里除了校长,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校长正坐在他那张大椅中,他对面的那片墙上现在是一整排的监视器,其中的一面正是杰克失声痛哭的镜头。
“这两个家伙相当有趣!情感脆弱,我看很快会被淘汰!”瘦高个,戴着金丝眼镜,绅士模样的中年人说道。
“我看不一定,最伟大的力量一向来自于情感!”中年女子出声反对。
“我赌一年内两个家伙死!”绅士冷冷地说道,竖起一根手指,“一亿美元。”
“我赌他们可以活到最后!”中年女子冷冷回答,“十亿!美元!”
“很好!但如果在中间死了怎么办?”绅士问道。
“真是笨蛋,如果活过一年,你当然就输了,多活一年你就多赔我一亿!”中年女子轻蔑地说道。
“赌了!”绅士冷冷一笑,强按心中的怒气,望向屏幕。
那上面,杰克正在为土堆里的人做祷告。
“原来他是个神父!”绅士放声大笑,“这样的人还是早点去见上帝的好!”
中年女子冷笑不语。
而校长只是默默盯着杰克的脸,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屋中的火yao味。
……
很快地徐行便要对照着那些人体生理图进行了活体实验,动物的尸体,失败者的尸体和自己的身体,那支小小的柳叶成为他削骨剔肉的最佳伙伴!
上解剖课的孩子也多了起来,所以尸体就变成了稀缺的资源,于是埋尸体的事越来越少,一起上课的时候也越来越多,看着他们苍白的面孔,徐行常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可当他发现解剖台上突然出现了熟悉的面孔时,他又总会有一丝伤感。
有时候他们挥动着利刃剖开尸体察看里面的结构,而在另一些时候,他们被别人剖开仔细观察,然后成为将要被埋入土里的尸体,滋养土地的有机肥料。
这就是规则,也是这些孩子们成长中必经的一课,规则是需要遵守的,生命在这里无足轻重,反正世界上本无生命,既然不断有新的生命降临,也就有生命不断消亡,所以让一切归其根本,于是尘归尘,土归土!
……
[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生生不息!而它却身在猪圈,这个愚昧、浅薄、骄妄、虚荣的猪圈!]
“这一个月你到厨房去帮忙!”第二天有人来通知徐行,让他去厨房帮着那个黑瘦子大厨做菜。
为什幺会让他到厨房去帮忙呢?
“为什幺今天是我?”徐行淡淡地问道,他也不是好奇,就是想知道又有什幺变化发生了,反正如果可以说就说,不可以说他也不再多问,“是不是人手不够了?”
也许就有这个原因,现在人已经开始一天天少下去,当然本来每个人都要去厨房打些小工,尤其是在刚开始学习使用柳叶的时候徐行已经去过厨房了,那时他是去帮着削水果和萝卜之类的带皮的东西!
“是啊!”那个黑衣人简单地回答,好在他又加了一句,“解剖课和厨艺课是安排在一起的。”
“哦!”现在已经过了一年了,按照规定在学习人体解剖学的时候必需去厨房帮着做菜,据说会对人的神经有着很好的强化作用!
“要幺你就饿死,要幺你就很快地麻木!开始大口地吃肉排吃腰子吃猪脑和红烧豆腐!”这么简单的道理并不需要太多的说明。
徐行开始低着头慢慢向着一里外的厨房走去,他对让他做什幺都无所谓。只是他有一些好奇,自己是要当杀手的人,为什幺要学厨艺呢?也许是让自己有个其它的身份来掩护自己吧!
其实他也知道,不管是不是从书上看到的还是小时候看电视里说的,其实是人总要吃饭,是人就应该会做饭来吃,不管现在有多少人已经把这一人类自从有了火以来的技能给忘记了,总还是会有很多人会愿意把这一个人类传统技能发扬光大,这一群人,就被叫作厨师。
但因为做菜这个技能太生活化了,生活化得让本来就已有工作的大厨们不得不做点其它事让自己看来起来象有个正式的工作,要不然他们就总会觉得已经成天在做菜,一天到晚在吃饭,不但再好的菜吃起来没有胃口,也因为总是觉得自己刚吃过满汉全席而经常被搞得肠胃功能紊乱不堪,最糟糕的是因为成天在灶台三尺以内活动吸入过多锅里挥发出来的油脂使身体象气球似的迅速变大而让人怀疑成天偷吃!这也实在太冤了点,至于什幺三高四低(血压血脂血糖高、工资福利收入地位低)更是这个行业的家常事……
徐行想到这里,一个球形的身影飞进他的脑海,是孤儿院的大厨师张师傅,每个小朋友都私下讨论是不是他成天偷吃本来属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的美味红烧肉!现在徐行当然知道不是这样,不过那些当年的小朋友可能到现在还对可怜的胖张耿耿于怀怀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