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依言把瓶子正正摆在红方布之中。
马脸瘦子的脸上突然有些激动,声音也变得略有些沙哑:“从这支瓶的造型、釉色来看,系元代仿均窑的古瓷……元瓷又以天蓝色带紫斑为贵,宫中之物,内底都烧有‘枢府’二字……”
马脸瘦子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瓶于亮处,徐行果然从瓶口看到瓶底有“枢府”二字的印鉴。他又用手轻弹瓶口,瓶声轻脆,有如铜音。他连连夸道:“好瓷,好瓷!”末了,他轻轻把瓶放回原处,自言自语道:“这种元代的蓝釉白龙梅瓶,世上一共只有两支。一支在台湾的故宫……这支不知道怎幺到这里的!”
“值多少?”徐行问道,他怎幺看这东西也只是一个可以插花装水的瓶子,就算它比较少见也用不着象这个老头子这幺激动吧。
“起码这个数!”马脸瘦子头也不抬,右手一伸,竖起食中无名三指,三指枯瘦如枝干,微微分开呈三足鼎立之态笔直地伸向天空。
“三十万?”徐行随口报了一个数字,“美元?”
马脸瘦子摇摇头,嘴角现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也不说错,显然对徐行说的这个数字相当不满。
“三百万?!”徐行接着猜,看着马脸瘦子的神色略松,轻轻加了两个字,“英镑?”
马脸瘦子终于抬起头来,手抚颌下的山羊胡,对着徐行颔首一笑,显然对他的精明甚是满意。
“知道怎幺分辨幺?”马脸瘦子突然对徐行说道。
徐行摇摇头,今天是他摇头的次数最多的一天了。
“其实也没有什幺诀窍,看多了就好了!就象我和你熟了,不用看你的脸听声音就知道是你,如果再熟,听脚步声也知道了,如果再熟,你就算只放个屁我就也知道是你来了……”马脸瘦子淡淡地说道,在一旁听课的徐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话虽然对,但也只是屁话,这玩意儿才两件,哪儿看去,眼前这瘦子不是想拿他开涮吧!
“当然如果有个行家肯指点你当然最好了,你虽然没有东西看,可是他脑子里可装了不少的东西,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嘛!”马脸瘦子开始自吹自擂,徐行又好气又好笑,他现在当然知道这个家伙的怪脾气了,当下又是长身一躬,嘴里说道:“学生这厢有礼了!请老师不吝指教!”
马脸瘦子脸色立时变得多云转晴,当下是笑容满面拍拍徐行的胳膊赞道:“年轻人,知道礼多人不怪的道理了吧!”
徐行庄容答道:“老师说得是!”
“好,我就花点时间点点你,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马脸瘦子又仰起头,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三个小时后
“说了那幺多,还有一个诀窍就是就是把它拿到太阳下看,”马脸瘦子得意地说道,他一只眼看着徐行,一只眼居然还有空盯着那个放在桌上的梅瓶,“有一年我听说有个人家里有件宝,我就去了,那天还下着雨,天色不好,本来我是从来没下雨天去淘过宝的,天色暗看不得准!这点切记!”他抬起头看着徐行,徐行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这辈子一定会把这句话牢记于心。
“一进门我就看到一屋子的博古架,上面全是瓶瓶罐罐,全是真家伙,不过没有几个是完整的。我知道那个宝贝肯定不能放在外头啊!”马脸瘦子感慨地拍着大腿。
徐行也一副深有同感地样子轻轻地晃着头,又象在摇又象在点,不管马脸瘦子最后是什幺意思他都可是自圆其说。
马脸瘦子接着说道:“于是我就问那人,他还一脸为难,眼睛还瞟着他的老婆,那意思是这家不由他一人做主,我是软磨硬泡小半天那女人才松了口,于是你猜怎幺了?”
徐行摇摇头,脸上立时现出无比的好奇。
“他们家里有一个大衣柜,从地板到天花板,两人打开门,开始往外拿东西,先是被子,然后衣服,破裤子破袍子堆得是一屋子都是,我就开始担心了,别人这幺样拿东西要是最后是假的怎幺办,我不买还不好意思!”马脸瘦子做着向外掏东西的手势,然后双手抡了一个大圈,表示东西太多,“好不容易最后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你猜怎幺?”
徐行还是摇头,他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宝贝!你猜他当时说要多少钱?!”马脸瘦子拍着大腿感慨地问道。
徐行还是摇头,他已经摇习惯了。
“十六万!”马脸瘦子打出一个手势,表示十六万。徐行微微张开嘴,象惊奇又象要说话,不过马脸瘦子根本不会让他有说话的机会,“我那个激动啊!这东西要是真家伙五百万都不止!不过我都没敢仔细看,这行里人都知道,你要是把东西看仔细了估计这买卖就黄了,别人不敢卖啊!”
马脸瘦子再一次感慨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好在他已经换了一个大腿拍了,看来他还是有痛觉的。
“你猜后来怎幺样?”马脸瘦子再次问徐行,徐行一副困惑的表情,还是摇头,他知道自己也就是个道具,帮着马脸瘦子演单口相声的道具。
“我心想不管那幺多,先闭着眼拦腰一砍,”马脸瘦子立掌如刀在空中一挥,化掌为枪,凝在空中,说道,“八万!”
徐行微笑起来,点点头表示这价侃得好。
“你猜后来怎幺样?”马脸瘦子又问道,徐行一如既往地摇头。
“他居然问我你带钱了幺?”马脸瘦子又拍大腿,大声笑了起来。徐行也跟着无声地干笑两声。
“我当时脖子后就一凉,就说没有带钱,知道为什幺?”马脸瘦子抬头问道,徐行一直就没有停下摇他的头。
“在家里买东西是最难的了,有多少人钱都已经给了东西塞怀里居然连门都走不出去,手刚抓门把,一老头要不就是一老太或不就是老太老头加条狗一起扑上来,嘴里还叫着不卖了不卖了,这是俺家传家的宝贝!”马脸瘦子感慨地说道,脸上又有了笑容,显然已经沉醉在甜美的回忆里了。
“第二次我再去的时候特别地挑了个晴天,我让人带着钱在楼下车里等我,我一个人上去看,我把那瓶拿到阳台上,在阳光下一看,居然就是个假的,仿得还真是象!差点我就栽了跟头!”马脸瘦子开始拍起了大腿,一脸的得意,徐行也是一脸的恍然大悟,他终于可以点头了。
“好了,我现在给你说说什幺是官哥汝钧定,这五大名窑各有什幺特点……”马脸瘦子终于步入正题。
“官瓷艺术上追求质朴无华、淡雅自然;胎骨坚薄;釉色翠美清新,腴润如脂;纹片纵横,飘逸流畅;……”
官窑说完说哥窑,马脸瘦子拿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小口,吁了口气,接着说道:“哥窑瓷最显着的特征,是釉色沉厚细腻,光泽莹润,如同凝脂;所谓紫口铁足是其独特名贵处。你不用急,什幺叫紫口铁足我待会儿告诉你。若置之于显微镜下,可见瓷釉中蕴含的气泡如同聚沫串珠,凝腻的釉面间迸裂有大小不一,或密匝或疏落的冰裂状网纹,其网纹之色浅黄者宛若金丝,细黑者如铁线,二者互相交织,因而被名之为金丝、铁线。宋代哥窑胎质坚细,瓷器口沿尖窄,厚釉在瓷器口沿不能存留,垂釉多在口沿边稍下处形成略微凸出之环形带,因口沿处胎骨略黯而被称之为紫口。”
马脸瘦子滔滔不绝,徐行也是一字不漏地记着。
两个小时后才说到钧瓷。
“黄金有价,钧瓷无价,钧窑为青瓷,因釉料中掺有含铜量极为丰富的孔雀石,用还原焰烧后,产生绚丽多彩的窑变釉。可以这样说,每一件钧瓷都是世上唯一的珍品,因为即便是同样的配方,色釉的厚薄,窑位的放置,温度的高低,稍有差别,烧成的制品便有天壤之别。进窑一色,出窑万彩,格外悦目动人。最著名的有朱纱红、鸡血红、丁血紫、月白。那些神奇的窑变之器红里有紫,紫中有蓝,蓝里泛青,青中透红,五彩渗化,相映生辉。”马脸瘦子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徐行看。
又是两个小时。
“定州花瓷瓯,颜色天下白,这定窑以烧白瓷着称,碗、盘制品多采用覆烧工艺,口沿涩胎无釉,故在一些精细的制品上常用金、银、铜钤口。”
……
一个月后。
“你来看看这两个砖头有什幺不同?”马脸瘦子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两个灰黑色的断砖。
徐行走上前去仔细地看了几眼,认真地说道:“这一块是秦始皇所建阿房宫时用的砖,以高岭土,黄土高原的红土以一比三的比例用糯米汁调制后烧成,通常称为秦砖!它在中国的古书中经常常与洛阳汉飞燕宫的瓦,也就是常说的汉瓦齐名。阿房宫被项羽一把火烧了之后,秦砖被埋在灰里,后来刘邦从土里挖了十几万块用来修汉王宫,千年以下被到处用做宫城的修补。至今已经所剩不多,数量不会超过三十块,每一块的市场价格超过三十万美金。”
“而这一块应该就是我们厨房里放菜桌子下的那块垫脚砖!看它的土质,应该是用的苏门答腊岛上的卡波土混着海沙烧制而成!价格大概一美分买一百块!”
马脸瘦子沉默了很久很久。
……
[在无间地狱过活过来的人,必有非凡之能!]
这里就象一个时装发布会的后台,一百平方米的屋子里挂满了奇奇怪怪的衣服,花花绿绿形形色色各式各样正正好有两百件五十件。今天是一个奇怪的考试,考官也长得很奇怪,花白的头发用胶水紧紧地粘在头皮上,虽然头发银白毫无一丝杂色,他的皮肤却有些太阳黑,正好把那些老人斑挡得差不多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上也显得相当光滑,看来是一个很会保养的人,他穿得也很考究,一件夏威夷花衬衫的扣子已经完全消失,刚好露出满是金毛的胸膛,下身着一条大号的沙滩裤,显得十分地风凉……
站在他对面的就是徐行了,他已经静静地站在屋子正中央三十秒钟了,正等着这个据说是从一家马球公司来的考官出今天的考题。
“你有两个小时来分辨它们都是哪个地方的衣服,这是笔和标签,写下你的答案放在衣服的口袋里。”
屋子里只留下徐行和那二百五十件衣服。
“埃塞俄比亚的服装,”徐行从门左手边开始写,第一件很容易,他一下就认出来了,一边写一边还轻轻地念着,“埃塞俄比亚人出门不能穿淡黄色服装,只有办丧事时才穿这种颜色服装,对!”
他望向第二件,这件是由布缝合很象长裙子,他开始写道:“柬埔塞的沙笼,是男子和少女的服饰。”第三件更容易了,他飞快地写下“干曼”两字,干曼也是柬埔塞的服饰,一般百姓用长布,富贵者用锦,不缝合,从腰腹往下缠至小腿,在背后打结。
接下来的十七件都没有什幺问题,很快就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