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和师妹见过北平王殿下、丞相。”沈离抱拳不卑不亢道。
南靖颔首,却看向我道:“阿九,可愿随本相一道观花会去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你是丞相,我敢开口驳您老面子吗我?“嗯嗯,好的啊。”也是改不了好热燥的老毛病,我小鸡啄米般点头道。
眼角无意中瞄到立在南相身旁的林锐,他一脸矜持之色,面上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反倒更显天皇贵胄的气度。我心中暗道,几天不见,倒扮起深沉来,看来要小心为上,再惹恼他恐怕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阿九可喜欢观花会?”
南靖倒是兴致很高,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直接称呼我作阿九,后面不再加姑娘二字,我听了倒也觉亲切。开心答道:“阿九喜欢看热闹啊,不过我只赶过二月二的龙王庙,这个花会和庙会是不是差不多呀?”
“相差不少,这南方庙会多是物品交易,而北方花会多是行业把式,有文会武会之分,多是民间风俗表演。”南靖捋须笑道。
“哦,这样啊。什么是文会武会?”我复又问道。
想想他这话好像是挺对的,以前我居住的那个江南小城,每年也有几次庙会的,都办在城郊,冲进去人山人海,就跟赶大集一般,到处都是摆地摊卖东西的。
“今儿西津的文会就一个‘面茶会’,武会倒是有‘开路会’、‘秧歌会’、‘五虎棍’、‘跷会’、‘狮子会’、‘中幡会’、‘太平鼓’七路。阿九,你今儿可是有眼福了,这西津的‘狮子会’和‘太平鼓会’把头都是拔尖的,杨家的“狮子会”更在三年前京城掌礼司太狮会上一举夺了头彩。”
“真的啊,那阿九要大长见识了!”我激动得有些手舞足蹈。
心中暗叫一声欧耶,舞狮?会不会象电影里黄飞鸿那样舞得那么帅?不过黄飞鸿是佛山的,那边好像是南狮吧?这西津偏北,应该是北狮了,不知道这燕云舞狮最好的杨家究竟有什么吸人眼球的绝技?
东市口整条弄堂里,面茶摊一字排开足有三十多家,每家摊前都插着面自家字号的小旗,位子大多坐满,人声鼎沸,有的衣着光鲜,有的略显寒碜,或站或坐,围在摊前。乍一看去,倒不象是面茶会,更像是场武林大会。
拣了个有空位的摊边坐下,一人要了碗面茶,这面茶倒不是茶,更像米面糊糊,颜色微黄,有股子芝麻味儿,隐隐还有生姜的辛香之气,吃着却不用筷勺,沿些碗边慢慢喝,入口鲜滑味美,片刻一碗已是饮尽。我咂巴下嘴,正准备习惯性的用袖子抹抹,却见桌底下伸过一条素色绢子来,我望望旁边仍是端着碗不紧不慢吃着面茶的沈离,他脸上不动声色,眼底已有一丝笑意升起,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又抬眼看到对面的林锐,他正一会吹吹滚热的面茶,一会小嗫一口,没有筷勺可用,一副无处下口的样子。这尊贵的北平王怕是从来都没吃过这么乡土风味的小吃吧!看他略有懊恼的神色,我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偷笑起来。
许是看到我肩膀抽搐得有些过度,南靖笑向我道:“怎么了,阿九?”
“啊没,没什么,刚吃得急了点,有点呛到了。”我佯装咳了两声道。偷眼又看下林锐,见他正神色恼怒地看向我这边,吓得我赶紧坑下头去,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我们早些去中街罢,待看棚坐满了,站着可要久了。”沈离提议道。
“三哥你看,那边!那边!来了!来了!”我激动得站起身一手扯着沈离的袖子,一手向中街东头指划着。
随着一阵喧闹的京鼓锣钹之声错落响起,两只活灵活现的金黄色狮子在一个青衣武士打扮的中年人引领之下一路翻滚腾跃而来。不时伴着大力的叫好喝彩声。
“那位手持绣球引狮人便是杨家的现任当家。”沈离回过头对我说道。
“那扮狮子的四个人呢?”我好奇道。
“应是杨家子孙吧,舞狮也是秘技,不收外徒的。那头结红绳的是雄狮,头结绿绳的是雌狮,以左为尊。”沈离担心我看不懂解释道。
雄狮为尊?我心中暗笑,以前看动物世界,好像是母狮子比公狮子要厉害好多哦。
只见路中又有两只单人扮的幼狮出现,一会跌落卧倒,一会蹒跚学步,时不时地还跳到两只大狮背上,扮相憨态可掬。大狮的头部似木制,眼耳口舌均能灵活开合,时而闭目装睡,时而顽皮吐舌。大小四只狮子在引狮人的逗引之下,不再是凶险的猛兽,倒像是驯服的家畜,一家四口在嬉戏玩耍。
锣鼓声陡地密集起来,引狮人在最后一记鼓点快要落下之时,将红色绣球大力抛至空中,两只大狮相继跃上跳板两端,雌狮奋力蹬踏,竟将雄狮高高跷向空中,直往绣球而去!正看得人惊心动魄不已时,雄狮口中已衔得绣球稳稳落在一方桌之上,当下击掌声叫好声如雷四起,在场之人无不为杨家狮舞之技所叹服。锣声又是“咣当”一声轻响,雌狮竟也不甘示弱,摇首摆尾地跃上方桌,一时间,狭小的方桌竟同时站上四人,两狮在方桌之上闪转腾跃看得观者是眼花缭乱,却见绣球争抢之中已又落入引狮人之手!
好个狮子滚绣球!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番回合,我的手掌已是拍得通红。
“那边在摆阵了。”
顺着沈离指向之处,我扭头望去,看到西边有很多精壮汉子在垒搭竹踏脚和木台,已搭砌了近十丈高,顶端赫然挂着一大红绸缎的包裹!看这阵势,竟是要狮子爬上去采青了!
“那红绸包裹里面是赏银?”我疑惑道。
“那里面应是寺庙中所求地方平安的灵信,待双狮去破阵而得。”未等沈离回答,身边的南相已经笑答道。
沈离听了只是微笑看我,一副我就知道你是财迷的样子。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无意之中看到两只扮作幼狮的武士已翻跳至看棚沿边,一些顽皮的孩童争先恐后地去抓摸狮子的脸,有几个胆大的男童竟骑到了狮子身上。正看着好笑,只觉其中一个扮幼狮的有意无意地像我们所在之处瞥过来,心中隐隐有不安升起,我下意识地看向周围,没什么特别的,红绿两狮正在阵上舞得精彩,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不时爆出击掌喝彩之声。
我舒了口气,暗叫自己神经过敏,这大人瞧大狮瞧得热闹,小孩逗弄逗弄幼狮也是其乐融融。又向孩群看去,却见一只幼狮腾空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薄剑,向我身边疾速刺来!
额滴神,要出人命了!像是出于本能,我闪身挡在南靖身前!竟做出这个不经大脑考虑,要是考虑了肯定不会去做的动作。我瞪大了眼,看到那双似曾熟悉的双眼放出噬血的光芒,呼啸的剑声夹杂着惊呼声,我知道,没人救得了我,那剑快得已是来不及!
衣帛撕裂的声音清晰刺耳,剑竟从我左肩斜刺而过,人群中发出一片哀号奔走之声,刺客乘机已拎身一起,向看棚后掠去。
“莫要追了,快去止住百姓奔散!”南靖扶着我大声向已是呆怔的众人道。
“是!相爷。”林风率先反应过来。众人如梦初醒向路中巷口飞身而去。
“丫头,伤得如何?”南靖又急急问道。
“我……”
从南靖怀中挣扎起身,还好,到处都能动,也能出声,没被吓哑巴了。只是夏天衣衫薄,肩头略擦破些皮,有殷红之色浸出。但和小命比起,这点伤已是不值一提。
“不要紧的。”我摆摆手道。
“你受伤了!”林锐已急急赶回,盯着我的肩膀,眼中难掩痛惜之色大声道。
“不妨事的。”
刺破的衣服裸露出白晰的肌肤,边角有触目惊心的红,看到林锐正盯着瞧,我有些不自然,忙掏出帕子掩住。
“林风,身上可有伤药?”林锐又急着向林风问道。
“属下身上只有内伤的药了。”林风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青瓷小瓶。
没这么夸张吧,让我吃这劳什子的内伤药,是药三分毒,没病不吃出病来?
“不用不用,我自个儿清楚得很,只是蹭破了些皮,不敢劳烦王爷费心!”我忙叫道。
“说话还能这么大声,看样子是没什么事了。”沈离是最后一个回来的,沉声道,“丞相,沿路本就有些维持秩序的官府衙役,街上百姓均以安然散出。”
南靖点头道:“官驿离得近,也有大夫,沈少侠速带阿九姑娘去看下伤势才好。”
青霜一面帮我上金创药,一面絮絮叨叨个不停:“谢天谢地,没出什么大事!那个刺客竟没捉住吗?”
“如何捉得住?刺客的武功深不可测,剑法快得出奇,在场的恐怕没一个是他对手,就算以多欺少,万一刺客冒死一搏,拼个鱼死网破,周围那么多无辜百姓,岂不是要白白受连累?”心中暗惊扎烈那老鬼不止掌法霸道,连剑法都是如此毒辣,简单有效,一剑封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想到这里,我不禁摸摸自己的脖子,真是好险!要不是扎烈突然剑偏了些,恐怕就没命坐在这里。老鬼定是怕杀了我,也就间接毁了易筋经吧!这易筋经倒已救了我几次小命了,看来有机会真的要去少林寺敬些香火表表心意才行。
“阿九姑娘,你不知道你受伤,我们小王爷有多忧心!急得跟什么似的。”青霜叹息道。
“受伤是我唉青霜,痛的也是我,听你这么说好像你们家小王爷着急倒是我不对来着。”我愁眉苦脸道。
这个青霜,满心想着的都是他们家主子,丝毫不同情我这个直接受害者。隐隐又觉有些苦涩,连林锐都会关心我的伤势,可是他呢,若无其事地说我没什么事。陈佳木,你的传感神经为什么不能不那么迟钝,又受惊吓又受伤,应该倒头晕倒才对,居然还大声嚷嚷,本该是出英雄救美,偏给你演成金刚女战士。
想找沈离兴师问罪,还没迈入前厅,就听到里面一片人声鼎沸,现在大张旗鼓冲进去不太好吧?我放下步子,蹑手蹑脚地躲在照壁之后,手指沾了唾沫,轻轻地将窗棂间的竹篾纸捅了个小洞,把脸凑近观看。
上首左边坐着林锐,右边坐着南靖,客坐上有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居然师父和五哥也在,他们竟这么快就赶来了,大厅地上已是跪了黑压压一片,约莫十多人,有的还穿着舞狮的行头。这不是杨家狮班吗?中间站着个官服男子,看他的帽翅似乎比坐着的另几个要长些,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可能是西津的知州吧,当朝内相在他地盘上被刺,作为西津父母官定是难辞其咎,一下竟抓来那么多杨家的人来垫背。来来回回看了两圈,却是不见沈离的身影。
只听立着的官服男子道:“启亶北平王殿下,启亶南相,下官元芳深知尔等有罪,治所无方。还望殿下、相爷看在凶嫌已落网的份上,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