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嫌落网?我心底暗哼一声,别搞笑了吧!扎烈已潜回松辽都不一定,就算他还在西津,人家是松辽使团中的国师,一没人证,二没物证,你又能拿他怎样?这个元芳真是个小人,把杨家这么多人抓来背黑锅,替自己脱罪。这杨家难道傻啊?自己舞狮还扮成狮子去行刺,岂不是掩耳盗铃之举?
“冤枉啊,各位大人!杨某一介草莽,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行刺南相爷啊!”身着青衣的引狮人开口大声喊冤。
“大胆刁民!事到如今,还狡言抵赖,那行刺之人正是扮作幼狮混入场中,你与班中众人适时率大狮破阵吸引观者注意,好让你的同伙有机可乘!”元芳振振有词道。
“草民全家无人敢行此忤逆之事!那一对幼狮是草民两个族弟所扮,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大人若不信,可以传他们来对质。”杨班主继续向众人辩解着。
“你那同伙已畏罪潜逃,你以为人不见了就与此事脱得了干系?你看这是什么?”话音刚落,已有个衙役服饰的汉子递过一柄薄剑。我不禁心惊,这不正是扎烈行刺的那把剑吗?仔细瞧去,只见剑身轻薄如纸,寒光逼人,一递一接中,剑身传来清越之声宛若虎啸龙吟,这定是柄绝世好剑吧?我暗想。
杨班主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盯着地上这把剑,手势颤抖地拾起惊道:“这冷月剑确是杨某家传之物,可是已于前日不见,想是被行刺贼子盗去。”
“大胆刁民!竟还敢巧言令色,既是家传之物,你杨家狮班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保管怎会如此不慎?再则丢了如此贵重宝剑,为何不报官?明明就是你监守自盗罢了!”元芳言之凿凿,眼看这倒霉的班主已是无言以对,我心急如焚,恨不得跳出来说是扎烈那老鬼干的,这个死老鬼,好汉做事好汉当,偷人家东西嫁祸的事居然也干得出来!
“你可是无话可说了罢!”元芳摆出一副胜利者姿态向杨班主冷笑。转脸又是一副谄媚之色朝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南林二人道:“殿下、南相明鉴,下官已查清这姓杨之人其实是前朝叛军余孽杨凌的后人,想必心存犯上作乱之意,故而行此丧心病狂之举!”
只见杨班主突然磕了个头站起身,神色凛然道:“今日行刺之事,在下确实不知如何解释,可是杨某万万没有做过,杨凌系在下家父,十多年前战败而亡,当今圣上仁厚,宽待败军家属,杨家多年心存感激,何曾有过犯上作乱之心?”
我惊呼这知州元芳可真是个人物,言辞犀利、指鹿为马,兼有变脸绝技,一项莫须有的罪名就要被他炮制而成了。急人的是这南靖和林锐仍是一言不发,不知道再等什么!我又偷偷向背对着的二人看去,却见南靖端起茶碗轻启碗盖嗫饮一口,只有我在后面这个角度能发现,他捏着茶碗的左手大拇指竟有些许颤抖!
“知州大人,杨班主无话可说,那容在下替他说几言罢!”
熟悉的沉静嗓音响起,我心率一下快了起来,是他来了!他要说什么?我急急地凑上去张望。
“沈少侠可是摸清原委了?”南靖言下带着一丝赞许之色。
沈离点点头道:“方才沈某去杨家查探过,在屋后不远林中发现一具三十余岁的男性尸体,尸身尸斑色浅,距身亡之时应该不足三四个时辰,致命之伤在喉间,一剑贯入,精确无比,伤口宽不过一分,深约三分,应是极轻薄快利的剑锋所至。”
“冷月剑!”杨班主失声惊呼,手中的剑已是“咣啷”掉落在地。
“正是!他身上还有这个。”沈离手中拿着块黑漆小木牌递向杨班主。
“三弟……”杨班主接过这证明死讯的令牌已是哽咽不能语。
“尸身已送至官衙,元大人可即派忤作去查验一下沈某所言是否属实。”
“还不快吩咐下去!”元芳一脸的不可置信,向旁边的衙役挥手道。
“大人,我这三弟本是扮今日一只幼狮,想是被盗取冷月剑的贼人杀人灭口!”杨班主似有所悟道。
“可这并不能证明刺客与他们毫无关系,死者究竟是谁杀害的也未有定数。”元芳仍是不买帐道。
“试问元大人,这死者既是杨班主的族弟,又一道舞狮,必是相熟得很,如若将一个刺客调包,不过举手之劳,何必要杀人?即使杨班主非要将死者除之而后快,可以有多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又何必仓促抛尸附近,还不取走证明身分的木牌?”沈离一字一句,字字中的。
“况且行刺总应有充分的理由和深思熟虑的方法。杨家与南相无怨无仇,为何要行行刺之举?还乘舞狮之际动手,就更加不妥,如若被擒,岂不是满门受尽牵连?另而刺客的身手武功已臻化境,江湖上能出其右者数人而已,元大人久居地方,可曾听闻杨家狮班有如此高手?”
精辟!精辟!我双手交握胸前摇晃着心中激动道。
“可这舞狮不是一般人能轻巧学来的,既不是一伙,为何一起舞了那么些时候没发现丝毫不对?”元芳仍是抵死不信。
“老四,你与老三一道出场,可曾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杨班主也有些疑惑问向另一位扮作幼狮的汉子。
“没觉得哪不对,身量都差不多,一直罩着行头看不到脸,舞得也不赖,不过他一直都没和我说过话,出场前我问他打哪边滚入,他也不答我,径直打左边出了。”老四细细回想道。
“西凉伎,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帖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南靖缓缓吟道。
《西凉伎》?有点印象,我苦思冥想着,好像是白居易的诗吧?对这个前辈一直没什么好印象,“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死不相随。”杀人不见血,多管闲事的一首诗活活把个关盼盼给逼死了。
“元大人,这下应该明白了罢!这舞狮本是从西域传入,有些邻国家家户户都以习此为荣,会者众多,不足为奇。”林锐突然开口道。
难道林锐暗指的是松辽?若是松辽崇尚舞狮之伎,扎烈虽原是中原之人,但作为松辽国师不会一点难免有些说不过去,这倒是解释得通。
“下官惶恐,殿下与南相分析丝丝入扣,下官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吐!这个元芳又开始变脸绝活了,这个高山仰止的对像搞错了吧?明明是沈离分析的嘛,南靖和林锐只是总结陈词而已!
“杨班主,今日这事既与你们无关,南相也是有福之人,未受损伤,你们班中众人也可回去了。至于杀害你族弟的凶手,元大人,作为地方父母,定会给你个交代。”林锐温言道,已是把个烫手的山芋扔向元芳。
什么叫有福之人啊!也太抹煞我舍命堵枪眼的功劳了吧?差点就挂了,我摸摸左肩心中忿忿不平道。
“下官定当尽力、定当尽力!”元芳战战兢兢道。
“谢北平王体恤,谢相爷体恤。”劫后余生,杨家众人齐齐跪拜道。
眼看狮班众人已是鱼贯而出,走在最末的班主突然停在沈离身前,一脸感激之色道:“在下杨宝成,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杨班主抬爱,小弟名唤沈离。”沈离抱拳道。
最欣赏的就是沈离这种宠辱不惊的性格,时而高贵,时而朴素,不带一丝矫揉造作,无论是高贵如王爷或是低贱如乞丐,他都可以与之称兄道弟,不同于一般的江湖市侩,而是一种出于内心的平等。穿到这个文化、生产力落后千年不止的异时空,能和一个有着这样认同感的人相识相知也是一种幸运吧。
“大恩不言谢,沈兄弟今日对我杨家再造之恩无以为报。这把家传的冷月剑还请沈兄弟莫要推辞才好。”杨宝成说着已将冷月剑递于沈离。
“杨大哥,不必客气,你本光明正大,救你的正是你自己,与小弟何干?”沈离淡淡道。
“沈兄弟,这把剑本是家父所有,到愚兄这一辈已是与之无缘,搁那也是无用,宝剑赠英雄,权当大哥赠于兄弟的见礼如何?”杨宝成诚恳道。
“大哥莫要难为小弟,这柄冷月沈离实不能受!”沈离语气坚定道。
真是一对死心眼,那么好的宝剑都不要,给我好了!真替这两人着急。
“好兄弟,后会有期!”杨宝成知多说已是无益,在沈离肩头击了一记依依不舍道。
“后会有期。”
片刻,连同元芳一干地方官也走得一个不剩了,厅内一下静了下来。我屏住呼吸暗想怎么没趁他们寒暄道别之际溜走呢?现在拔脚,怕是这一屋武功高强的人都会发现吧?这帮子人精,万一盯住扎烈对我手下留情一事追根究底,我可怎么解释才好?说我知道易筋经还是说我已认贼为师,拜入天神门?额滴神,显显灵吧!
“阿九,站累了吧?”
我猛然一惊,回过神来,是师父的声音,原来他们早发现我躲在这照壁之后!失败啊失败,心中悲号不已,很不情愿地蜗速挪到堂前答道:“一点点啦,师父。”
“天行兄,今日花会之上多亏阿九舍身相救,子坦才能安坐于此啊。”南靖笑向师父道。
“子坦,阿九这丫头倒是与你有缘,当日你将她从扎烈手中救出,现下她又能舍命于你,冥冥之中上天早有定数。”师父感叹道。
只知道师父曾在前朝为官,想不到他与南靖竟是旧友,称兄道弟的亲热劲看来关系非比寻常。缘分?有这么玄乎嘛!脑中突然想起个经典笑话,国王的女儿掉进鳄鱼池,一位青年跳下去,拼命游泳,救起了公主。国王决定把女儿嫁给青年,青年却愤怒地对着岸上的一群人问;“是谁推我下去的?”倒是没人推我,我当时只是有些行动不听大脑指挥而已。
“阿九,脸色怎么如此苍白?伤得不碍事吧?”云飞看着我,一副关切之色道。
我脸色很不好吗?听五哥如此说话,我不由自主地摸上脸颊,可能是惊吓过度吧?“大夫看过了,一点皮外伤不妨事的,谢五哥关心。”我低头垂目道,眼角余光却向沈离瞟去。这个家伙仍是副无所动容的样子,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至少该有个关怀的眼神吧,可他看都不看我,真够冷血的,和刚才那把冷月剑倒是绝配,不收下那把剑真是可惜了。我忿忿地想。
“阿九,你可知道那刺客是向着南相而来,为何却剑下留情放过你?”师父缓缓道。
就知道这两个老人精没那么好糊弄,小命差点搭上了,才夸了两句,就开始琢磨我了。“阿九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呢。”我无奈只好打起太极道。
“武功如此之高,又精于狮伎,现在在这西津城的,怕是只有松辽国师了。”林锐开口道。
“是的,是扎烈,那双眼睛我永远都不会认错!”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双鹰隼般的眼,我激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