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高昌王城,这边紧邻的是屈支与凌山,还有素叶城,那儿是迦必试国。”林锐轻指着图上使臣西行所到的国度。
“哦。”我小声应着,感觉这些好像都是新疆一带的古地名来着,特别是高昌故城,不就在吐鲁番地区的火焰山附近吗?新疆旅游线路上非常有名的一处景点。
“这图是你娘亲当年出使西域回来,令人所绘。”
“啊?”我不禁瞠目结舌。这广宁长公主果然是个奇女子!
“你娘亲不仅美貌,而且是大严最具学识与智慧的公主。她的那次西域之行,成功的为大严交好了关外十三国!”
“你是如何得知?”话甫一道出口,自己也发现这个问题比较愚蠢。
“世人皆知,唯你不知。”林锐爽朗的笑容如清风明月,一扫人心中的阴霾。
“傻丫头,再给你见识一样东西。”
跟着林锐转进另一间屋子,书架之上堆的是满满的书册。林锐随手抽出一本递与我道:“上面的字可识得?”
我的脸想是已胀成猪肝紫,好歹也吃了二十几年盐,算上托儿所、幼儿园的学历,也读过头二十年的书了,掰掰该有你年纪大了吧?居然这么埋汰我!恼得也顾不上去看卦面上写的什么,我一把将书册又塞回林锐怀里:“不认识!我文盲!行了罢!”
“闻过而终礼,知耻而后勇。倒也非不可教!”
“你!”我怒不可遏,恨不能拳脚相向。
大概是看把我损得差不多,也惹毛得差不多了,林锐不再出言讥讽于我。“这架上的都是《佩文汇纂》。”
《佩文汇纂》?啥个意思?感觉自己好像是比文盲高明不到哪去。不死心地从林锐手中将那本书册重又夺回,草草翻阅起来。大致有些明白,这好像是部工具书,有些字典、讲义的味道在里面。
“可看得懂?”
我沮丧地摇摇头,看得懂才怪!
“回去让太傅好好教教你罢。”林锐看我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又继续补充道:“《佩文汇纂》是你爹爹任崇文馆编修时率人收录整编的,当今学子无不备作案前参考。”
“我爹还挺有学问的噢。”我呵呵傻乐着。
“那是当然。南相当年状元及第,文采出众,不是如此,如何能配得上姑姑?”
“这倒也是。”心中有些抓狂,这优秀基因莫不是隔代传的?咋到我身上就成隐性的了?显性个十分之一,我也算得上是一佳人啊。
“佳木,你可知晓了?你爹娘值得你为他们骄傲。”林锐一双俊目盯着我道。
“我明白。”止不住低下头去。终于明白林锐带我来此的真正用意,也许我该尝试着如何去接受这个血缘上的父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父女殊途,做着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出了龙图阁,多日的郁闷压抑一下缓和了许多,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正想对林锐道声谢,忽听背后有人声传来。
“锐哥哥,真的是你!”娇俏的声音带着惊喜,听来有些耳熟。
“西亭?今日如何会在宫中?”林锐回转身,言语也颇有欣喜之意。
“太后传我来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咦,这不是阿九姑娘吗?”西亭一眼认出了我,神色甚为吃惊。
“阿九现在是圣上亲封的易阳郡主。”
“啊,参见郡主,郡主莫怪西亭言语唐突才好。”西亭转瞬之间对我*明媚起来,盈盈福下身去。
“不会,不会。”我尴尬得连连摆手道。这个礼节就是烦,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郡主雅量。”西亭不动生色地起身,举手投足的气度倒好似她才是贵胄一般。没办法,谁让咱来自草根阶层呢。
“表哥,你何时回京的?”
“昨夜回的。”
这两人倒把我扔一边唠嗑去了,心中暗自感叹,陈佳木果然有做电灯泡的潜质啊。
“西南战事可是结束了?”
听西亭此语,我有些大吃一惊,难怪这么多日没见着林锐,他竟是出征去了?
“已是大获全胜,姨父还在那面善后,表妹不用担心,过不了几日,便会回的。”
“前些日子见林风回王府取过药,表哥,你伤得要不要紧?”西亭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之意。
啊?狐狸在外面受过伤?瞅着他挺活蹦乱跳的嘛。心里有些吃惊,我不禁转过身向两人望去,却见狐狸有些神情不自然地也向我这边瞄来。
“不打紧,箭矢上有些毒,并未伤在要害。表妹,多谢你帮我寻着解药,要是让林风一味味去找,还不知要寻着什么时候。”
“表哥何必与西亭如此客气。”
“表妹,时候不早,我先送郡主回相府,改日再叙。”
临别时,西亭扫过我的眼神似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怨之色,忽觉心里有些惴惴,看来还是要和她表哥划清界限的好!
快到相府之时,还是忍不住向林锐道:“今日,多谢你了。”
“你不是说过如果有将来,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既是朋友,便用不着这般客套。”林锐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小满。”
“满儿?”
“阿满!”
轻声细语了两声没人应,端着倒不出一滴水的茶壶,我忍不住大吼一声。这满丫头也不知死哪去了,自午后就没再见着人影,宫中转了一圈回来,已快酉时时分,仍是不知所踪。看来这小丫头已被我宠得没边了,想到这里,不禁摩拳擦掌,待她回来,非好好唬她一下不可。有了,假装要扣她月钱!嘿嘿,银子最能打动人了!心中正暗自为自己的诡计奸笑不已,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嘤嘤的哭声。
“怎么啦?小满?”从窗口探头一望,看见小丫头正蹲在墙角哭哭啼啼,不禁心头一软。
“郡主……”小满抬起头看向我,又吓我一跳,小丫头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般。
赶紧跑出屋子,扶起她,我柔声道:“谁欺负你啦?告诉我啊?郡主姐姐帮你报仇可好?”
“没……没有。”小满仍是抽噎着。
“出了什么事?姐姐一定会帮你的。”我着急道。这么个小人儿哭得梨花带雨的,谁见了都会心疼。
“今儿晌午,家里……托人捎信儿,说……爹爹得了急症……”小满断续说道。
“那请大夫瞧了没有啊?”
“请了,大夫说是不中用了!”小满说到此处,已是嚎啕大哭。
心中一沉,将小满搂到怀中轻拍着她安慰道:“先别急啊,小满,咱请个好大夫再看看。你先家去照应着你爹爹,姐帮你想法子啊。”
小满哭着便要给我磕头,拽起她一阵心酸,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与亲人生离死别罢!
“小姐,这么急唤南福何事?”南福总是习惯唤我小姐,听来倒比唤郡主自在些。
“福叔,你帮我去请个人来可好?”
“小姐尽管吩咐。”
“这样吧,福叔你备车,我亲自去。”我略沉吟道。夏惜朝不知住哪,请到这来再折到小满家,怕是要耽搁不少时间。
********
“请问夏大夫可是住在这里?”冲着门房我语速飞快道。
“哪位夏大夫啊,我们主家好多位都是夏大夫。”门房打量了我两眼,傲慢出声。
“我要找的是夏惜朝大夫。”
“噢,三公子啊!你见不得的。”
“这是为何?”我颇觉奇怪道。
“三公子月头上就被大老爷禁足了,不得出门,也见不得来人。”
“夏士其?!”心中来气,这个死老头!总是坏我的事!
“哎,我说你这姑娘好生没礼貌,怎好直呼我家老爷名讳?”
“夏成,在门口喧哗些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有些得意,好你个夏士其,可让我碰上了!
“大老爷,您回啦?”门房乍见正主发话,忙小跑着颠了过去。
“这位姑娘是……”夏士其注意到背对着的身影出声道。
“夏大人,好久不见?”我转过脸朝夏老头竭力温柔一笑,由于心里对他咬牙切齿,以至于表情龇牙裂嘴得更似温柔一刀。
“姑娘识得本官?”夏士其看着我有些吃惊,却好像并没有认出我来。
夏老头此举极重地打击了我脆弱的自信心。我就貌不惊人得让你过目就忘?至于嘛这是?
做出一个恶俗的动作——伸出兰花指撩了撩额前的刘海,我近前几步,将手掌平举至夏士其眼前:“夏大人,月前你还在‘慕归殿’用针戳过我来着,这么快就认不出我啦?”
夏老头果然是闻之变色,慌忙道:“下官失察,不识易阳郡主驾到!有失远迎,惶恐之至,还请郡主见谅!”
“夏大人说哪去了,易阳如今这郡主身分可全拜你所赐,感谢大人还来不及,如何能怪罪于你呢?”我半真半假地说着,斜睨着夏士其神色。
“郡主自身造化,下官岂敢居功。下官当日初见郡主,已觉郡主是金玉之相,龙枝凤骨,非比凡人也。”这夏老头不亏在宫中浸淫多年,随圆就方的本领倒是比医术更出神入化。
“夏大人,易阳这次登门,是有一事相求,不知夏大人能不能充?”我故作低声下气道。
“郡主折煞下官了!有何事尽管吩咐,只要下官力之能及,必定全力以赴!”夏士其说着已是急得面色发白。
眼看夏老头被折磨得差不多了,心头涌起一丝快意,还是办正事要紧!
“夏大人不必惊慌,此事对你并不难,易阳是想借你府上一人。”
“谁?”
“你家三公子――夏惜朝!”
“这……敢问郡主找小犬所为何事?小犬平日张狂不羁,这几日下官正将他禁足在家,不知小犬是不是在哪得罪过郡主……”
这夏老头仍是絮絮叨叨如唐三藏一般,管得到宽!不等他说完,我打断道:“私事!”
紧箍咒嘠然而止,夏士其脸上阵阵阴睛不定:“夏成,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把老三给叫来!”
“夏大哥!”与夏惜朝好久未见,甫一见着,心情还有些激动,我倚着车窗向他大声招呼。
“呦,愚兄还真是好福气,多了个郡主妹子出来!”夏惜朝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露出两个招牌式酒涡对我笑道。
“连你也取笑我,快上车,有正事请你帮忙!”
“噢?还以为郡主妹妹知晓愚兄禁足,特意来搭救于我。”夏惜朝故作矫情说着,已是跳上车。
“好啦,别没正经了,叫我佳木,再喊我郡主可和你急阿。”忍不住擂了他一拳。
按小满离府前留下的地址,马车很快赶到了城郊西柳巷。天色已有些晚,无精打采的夕阳映照着青苔斑驳的碎石小路,给幽深的小巷的笼上一层暗淡落寞之色。与夏惜朝下了马车,正要逐门挨户寻去,却见到巷内有几个破衣烂衫的孩童在路中间嬉戏打闹,倒是一副天真无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