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就相爷和阿九两人。”
“九妹,你可知道南相昨夜毒发了。”
“怎么可能?相爷昨晚送我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大哥的话如晴天霹雳一下惊得我竟站立不稳。
“千真万确,据说毒性甚是蹊跷,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那相爷要不要紧?”
“所幸中毒不深,并无性命之忧,但却一直昏睡不醒。”
“还好还好。”我喃喃自语道。
“可是,九妹你……”大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莫不是你们竟怀疑我!”我惊恐莫名道。
“大哥知道你不会,但毒害当朝太傅,事关重大,这案子已交由大理寺审理。”大哥一字一句,吐字艰难道。
“大哥,我没有下毒!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好不好?”死命拉着大哥衣袖,我失态嚷道,泪珠已是串串滚落。
“九妹。”大哥轻拥我入怀,抚着我的长发道:“大哥相信你,但是事实查清之前,你先要委屈几天。”
恍然如梦,昨晚还一起兴高采烈地喝酒吃肉,今朝梦醒竟一个中毒昏迷,一个锁镣加身。脖子上戴着沉重的木枷,压得人腰也挺不直,脚间系着拇指粗细的铁链,我斜靠在黑布罩着的囚车内,脑子里一片空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来拿我的是四个膀粗腰圆的刑部差役,看阵势倒象是拿什么江洋大盗。从大哥口中得知,我受询的地方还不是掌刑罚律令的刑部大堂,倒是掌平允批复的大理寺。
“回亶少卿大人,嫌犯已由尔等带到。”
促不及防,已被身后一股大力推得个踉跄,跪倒在地,膝盖正硌在脚链上,痛得我泪花四溅。
“有劳四位,谢评事替本官送送王班头一行。”端坐中堂之人发话道。乍一听,我疑窦暗生,声音好熟啊!忙抬头细看,这一看是吃惊不小,眼前大理寺少卿竟然是当日的西津知州元芳,想起他诬良脱罪、混淆黑白的手段,只觉心中一沉。
“堂下所跪何人?竟如此大不敬藐视本官!”元芳惊堂木一拍,对我怒喝道。
“民女陈阿九,民女不敢藐视大人,还望大人明鉴。”我忙低下头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装孙子不行呀。
“你这妖女还有什么不敢的?连当朝丞相,太傅南大人你都敢毒杀,你还有何不敢?”元芳满面怒容言道。
“大人何出此言哪,民女循规蹈矩,不曾做此丧心病狂之事!”我慌道,这下完了,还没审,他就认定是我,不会来个屈打成招吧?
“本官自是有真凭实据才会如此说话,你速速招来,可免受皮肉之苦!”
“没有就是没有!大人要阿九怎么说?”我急道。
“好你个嘴硬的丫头!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谢评事将物证呈于她看,倒见见她如此还有何话说!”
姓谢的执笔评事命人拎来一浆桶置于我面前,一股酸馊之气令人恶心欲呕。
“这是泔浆?”心头大震,难道说昨晚的酒菜中有毒?可为何我却一点事没有?
“不错,这泔浆有奇毒,连银针都测不出来,可是猫食了却即刻毙命。据南相府上管家南福所述,昨晚你曾带酒菜去相府做客,你可是那时趁机在酒菜中做了手脚?”
“冤枉啊大人,昨晚民女带去的酒菜都是在城西一家小酒馆订的,民女也曾食用,并未有异常迹象啊。”
“下毒之人自是可以先行服用解药避免毒发,你若是交出解药,本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倘若仍是一意孤行,定是在劫难逃。”元芳眯缝眼盯着我,象是看件玩弄股掌之间的事物一般,言语间充斥肃杀之气。
看出元芳的眼神中带着残忍之色,我不禁心头大骇,他为何一再要置我于死地?
“大人,民女确实对南相中毒之事一无所知,这泔浆有毒,难保不是有人事后栽赃嫁祸。”
“好一张利口,来人将酒馆张氏夫妇抬上来!”元芳沉声下令。
正奇怪昨儿见那老头精神得很,为何确要人抬上来,两具盖着白布的担架已被四个官差放置于堂前。老天,竟是两具尸体不曾?我惊得一下瘫倒在地。
“这张氏夫妇被人灭口你又作何解释?”元芳冷笑道。
死者带来的震撼足以令大脑死机,听了元芳的问话,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好,你不说,让本官来告诉你。张氏夫妇据忤作验证也是毒发身亡,可是你与同伙担心事情败露进而杀人灭口?”
“大人所言,民女听不明白,什么同伙?我与南相、张氏夫妇皆是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他们?”
“事情还要从西津说起,当日在西津行刺南相的松辽刺客可是你同伙?你们演出一幕行刺救人的好戏,欲骗得众人信任,潜入京城侍机异动,你们可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元芳继续一派胡言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大人说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凭这些疑点重重的证据就想治民女的罪不曾?”听到此处,我已是怒不可遏。
元芳从堂上缓缓走到我跟前,阴恻恻地说道:“那你认为还需要什么?本官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来到大理寺的刑案,都是秘审定罪,即便是你的驸马义兄也奈何不得!”
“你草菅人命就不怕有报应?”我恨恨道。
“元某从堂堂正四品知州降职到此为从五品大理寺少卿可都是拜你们这帮人所赐,若说报应,这就是你们的报应!”元芳一脸狠决之意道。
“你无耻!”我气急道。
“老谢,将写好的案卷拿来与她画押。”元芳一脸得意之色道。
一幅一尺多长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字卷递到我面前,看到左起开头首行写着“犯女陈氏阿九,临江人氏,经年十四,未婚配。”禁不住泪眼朦胧起来,至此回想起整件事情经过,我心中已大致揣度出原委,自被扎烈种下血蛊,想必早就身带奇毒,昨晚无意被黄狗咬伤,毒血进入犬身,偏又阴差阳错做了佛跳墙的食材,造成今日两死一伤的局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来我也是有罪过的。更为不幸的是,被锁拿到大理寺,独独碰上对沈离、南相、大哥皆是心怀忌恨的元芳,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就算此时说出真相又有何用?中了血蛊,怕是本就时日无多,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分别?想到此处,已是心灰意冷。
“你若不签,本官有上百种法子让你签,你可要试试?”元芳弯下身,将我的头强掰向大堂东侧,眼光所及之处,两排外表狰狞的刑具似放出寒光让人心惊胆战。心中冷笑,不签又如何?屈打成招不还是要签?又何必多受一顿皮肉之苦?
“我会签!不过你将案卷与我重读一遍,有些地方你须得按我的意思改录。”心中已作决断,我斩钉截铁道。
“好,爽快!老谢将案卷读于她听,本官倒是要看看这丫头还能耍什么花样!”元芳击了下掌道。
“将勾结松辽刺客改成受命于师命,家师正是松辽国师扎烈,和南相积怨已久,故行此举。我私拜扎烈为师,纯属个人意愿,家人皆是一无所知,下毒行刺也与旁人无关,案卷不可有任何地方提及我在临江的家人。”我一口气道完,既是死罪难逃,不要累及四展堂的人才好。扎烈老鬼,你给我下蛊,害我到这步田地,不牵扯到你,我如何甘心?
“好!照此一润色,这案卷任谁也挑不出个刺儿来!本官若是因此办案有功,得了嘉奖,必不忘给你多烧些纸钱。”元芳一脸无赖之色道。
指上蘸了朱砂,咬咬牙在重新誊抄的案卷末端口供人处摁了下去,猩红的指印如凝结的鲜血,眼观是触目惊心。难道就这样等着砍头了?是斩立决还是秋后问斩?死掉了是不是还有机会再穿回去?我忍不住往好的方面想。
“来人哪,撤去犯女陈氏枷锁,押至大牢听候发落!此女罪责重大,未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大理寺的秘牢很是隐匿,两排牢舍各自独立成间,门框天窗均为精钢所制,想必关在这里面的皆是机要重犯,任是再大本事入了此处怕也是插翅难飞罢。
躺在这稻草铺的土炕之上,仰望着牢顶天窗射进的光线,我眯起眼不禁想起穿越的第一天,醒来也是在个破败山神庙的草堆中,若兰装模作样带来的震撼,自己被两只老鼠吓得半死,还有沈离做的美味叫花鸡被调皮的石远抢走的情景瞬间都一幕幕浮上眼帘,四展堂那快乐温馨的日子从此是永远地离我而去了吧,沈离,想不到西津一别竟成你我永诀。
连着三日,未见有人提审过我,也没有人来探监,心中最后一线希望已渐渐幻灭,元芳想必不是唬我,大理寺断案不比刑部大堂,秘审秘结,我既已签字画押,定是难出生天。不见人影,不闻人声,一个人孤独等死的滋味足以让每个心智正常的人发疯。待在这四方井内,时刻可以听到左邻右舍传来犯人的哀泣嚎哭之声和含混不清的癔语,心中胆寒,会不会不到斩首的一天,我就已变成与之一般模样?
捱到傍晚送饭的人来,我终忍不住再次开口与他说话。在这里的每日三餐都是由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黑瘦青年送来,看他穿着打扮并非衙役角色,倒更像是个农户子弟。每次来与他打招呼,他总是不理,放下饭就走,我总琢磨着他该会不会是个哑巴。
“这位小哥,留步!”看准了他转身要走,我大叫道。
疑似哑巴并不搭腔,但我明显见到他身形顿了一下,我大喜,他听得到!至少不是个聋子!“喂,我知道你听得到,你和我说两句话不成吗?连着三天都没人和我说过一句话,在这样下去,指不定你哪天来送饭,我就成疯子了。”我由衷言道,盼能听者动容。
“啊……呃。”
看着他转过身来对我比划着手势,我是失望了,果真是个哑巴!这大理寺想得倒是周全,连送饭的都是哑巴,真是半点风声也走漏不了啊。想到这里,仍有些不死心,我又小心问道:“小哥,可识得字?”
“嗯……呃。”哑巴面带同情之色对我点点头。
“我有件事想向小哥打听一下,小哥能答便答,小妹决不拿你为难!”
看哑巴又点了点头,心头一喜,我急着找纸笔。该死!这当会哪来的纸笔?看到地上青瓷碗中饭菜,忙把饭倒进菜里,腾了一个碗出来,大力在地上一磕,大概是心情激动,导致用力过猛,砸碎瓷碗的同时居然又把手给弄破了。顾不上许多,我捡起一片碎片,在地上刻起字来。
歪歪扭扭的在地上刻好一行字,我忙期待地向哑巴看去,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早已是街闻巷议,他该会知道一些吧。
哑巴看着愣了一下,双眉紧锁,像是思想斗争了一会,拿起瓷片接着写了一句。
急急将头够过去看他写的什么,看完不禁深舒了口气,我如释重负道:“谢谢小哥帮忙,我这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