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仔好狠的心！”扎烈击掌道，面色已是难看至极。
“那是师父教导有方。”我回敬道。
“也罢，老夫此生注定与易筋经缘浅，掳了他去想必也能向林其丰讨些彩头！”扎烈不由分说出爪如电向林锐袭来。
心中高呼完蛋，不等我出剑去格，林锐已从地面弹身而起，惊得老鬼与我俱是当场怔住！
林锐站定轻嘘出声：“国师打错算盘了，将林锐掳去也是无用。家严好面子得很，必不会为如此无用的儿子受人胁迫。”
“有道是虎父无犬子……”扎烈话说了一半，忽听得轰隆隆像是山石滚落的声音夹杂着金铁交鸣一并从远端传来。扎烈脸色陡变，厉声道：“两娃仔若有造化不必葬身此地，他日老夫定与你们后会有期！”言罢，已是掠出数丈，飞身消失于林中不见。
面向林锐，心中有不安升起，我将才与老鬼的对话也不知他听去多少？结结巴巴道：“你……你没事啦？”
“无碍了。佳木，你嘴角流血了？”林锐惊道。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之前的事他都没有记忆！胡乱用衣袖拭过嘴角，红着脸向扎烈栽赃：“哦，被扎烈那老鬼打了一下。”“我和老鬼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甫一出口，发觉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如此……甚好，确是不必再放于心上……”林锐俊目之中浮现一丝苦涩，触得人心底柔柔一痛。
“佳木，听声音此处离阵心已是不远，扎烈溜得仓促，想是阵快破了！”
金戈相鸣确有愈演愈烈之势，闻此喜讯不由备受鼓舞，我激动道：“那我们现该如何？”
“去阵心！”林锐果断道。
循着声源，二人在密林中疾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四面开阔的空旷之地。映入眼帘的是恶战过后的死寂，阵心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首，暗红的鲜血凝固在黑色的玄铁衣之上，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似也凝着不散，一切的一切，都向我们诉说着刚刚发生过的杀戮，刺入眼眸，痛彻心扉，身子跟着摇摇欲坠。
“江锋，你怎么样？”扭头望去，林锐已从倒卧的尸堆中扶起一名伤者，出言相询。
“副帅！”年轻的伤者喜出望外地叫出声来，“江锋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只是末将带入阵心的一百多号兄弟先后遭了伏击，怕是……”说到此处，江锋满面悲怆地看向周围倒伏在地了无生气的兵士，已是哽咽难言。
“其他人马情形如何？”林锐双眉紧锁。
江锋眼中闪出亮色，神情一下又振奋起来：“末将今晨便跟随京中而来的李公子踏阵。激战至今，归云阵四正五行三十六道阵门已皆为我大军所破。我方虽是伤亡甚重，但敌军死伤不计其数，就连钩卢的大帅乌古也被李公子斩于马下！”
“那李公子现在何处？怎会让你们一行到阵心犯险？”掺扶着江锋，我急着追问道。“李”必是“离”的谐音罢，沈离想必是不愿透露身份，才会在阵前隐姓埋名。
“李公子与张蛟、孙琦二位将军此刻应在西门月孛阵往阵心赶的路上，末将与刘海将军从东门罗喉阵而来，末将先到一步，故而先行攻入阵心，不料阵心除了此根鹰头铁杆并无他物，待我们走近时，竟从地面射出无数机弩，这才遭了重创。”江锋一边述说着当时情形，一边艰难举手示意我们向西北角看。
“这阵心必是机关重重，江锋你过于莽撞了。”林锐语气带着责备，回首望向阵心西北一隅。
“末将知罪！”江锋涨红着脸，一脸痛悔之色。
胆战心惊地向那阵心杵着的怪异铁杆瞄去……只见那精铁杆不过丈余高，四钱的酒杯粗细，煞是不起眼。初进阵心，震撼于惨烈的场景，竟没有注意到远端还有这么个物事。铁杆顶端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铜色鹰鹫，两只鹰目像是红宝石做的，在雾色中熠熠生辉，闪着诡异无比的妖魅之光。
总觉得那两盏妖魅的红好似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一般，呆怔了半晌，我小声道：“那个下面……不会是埋的火yao啥的罢？”
话音未落，眼前二人均是一脸震骇之色盯着我。
“这么看我干嘛？我瞎掰的。”我颇为心虚道。
突然蒸气升腾般的“嗤嗤”声响传入耳内，恍若惊雷，大惊失色之下竟发现原本杵立不动的鹰杖急速旋转起来，鹰喙中有阵阵青烟喷薄而出，刺鼻的味道霎时在空气中蔓延！老天！莫非就是硝的味道？难道我的乌鸦嘴真这么灵？心中不禁哀号不已。
一个愣神的当儿，林锐已如冲天鹞鹤般向鹰杖掠去，俯身拦住转动的铁杆，看他全力以赴之势，便知机关启合的力道极大。鹰杖受到外力博弈，旋转瞬间由快变慢，但仍是缓缓转动着，并无停下的趋势！
“佳木，取弓箭！”林锐一语喝醒梦中人。
“噢！”慌张应着，在江锋的示意下，跌跌爬爬从几具尸身下翻找，终于手忙脚乱地寻出一副弓弩。
“佳木，快！射鹰眼！”林锐高声下令道。
“我……我，我不会射箭呀！”我急得大叫。几十丈的距离，让我一个从未拉过弓的人去射豆大的鹰眼，这不是要我老命么？求救地看向一边的江锋，可重伤之下的他却连胳膊也是难以抬起！
“别慌！佳木。你一定行！江锋，教她！”林锐坚定道。
“伸臂执弯弓，力发挽当胸。眼心观箭矢，百步可穿杨。”
听了江锋的二十字真言，只觉四肢僵硬，头脑更加发木。抖呵着半跪于地，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缓缓运力拉至满月，移动准星向鹰眼瞄去。
“左眼还是右眼？”发现新问题，我再次急得尖叫。
“左眼！”
“好！”眼一闭，手一松，离弦之箭捎带着呼啸之声破空而出，直入西北向。
扔了弓，抱头卧倒在地，心中烧起高香求神拜佛。轰隆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过后，泥尘沙石铺天盖地袭卷而来，落得人一身灰头土脸。趴了半刻时分不敢动弹，听得周围声响渐渐归于寂静，忍不住支起身战战兢兢朝向一旁江锋道：“怎么样？”
江锋年轻的面庞露出激动之色：“姑娘好箭法！”
“真的啊？”大喜过望，一个箭步窜向江锋，举爪，扑倒，掐住他脖子又笑又跳。
“姑娘……手下留情！”江锋干咳着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才发现在我的荼毒下，小子一张俊面已是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掐的还是难为情闹的。
“唔，不好意思。”松开手，猛地想起还有个林锐，赶紧提起破烂的裙裾向鹰杖方向奔去。
鹰杖断为几截散落在地，里面是黪黑粗壮的引线，这地下果然是埋了威力极强的火yao！四下张望，却是不见林锐，心头一紧，莫不是方才……
“林锐！你给我出来！”我急得快要哭出声。
“在这里。”面前一堆沙砾倏地长身钻出一人应道。
“你没死啊？”微嗔着一拳击向他结实的胸膛。
“很想我死么？没那么容易。”林锐笑着侧身捉住我的手。
双双向地上的铜鹰看去，却见一支白羽箭正没入铜鹰的右眼！
林锐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朝向我一副后怕的表情：“好险！佳木，多亏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话。”
“错！这次我听了，只是箭不听我的而已。”我忿忿甩开手道。又有些小郁闷，刚被江锋夸过，还以为真能百步穿杨来着。
“这里仍是危险，我们须速速离开与你三哥他们会合才是。”林锐神色又严峻起来。
掺起江锋，不料这小子又犯拗劲了，死活不要林锐背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我恼火道：“你一瘸一拐地磨叽到啥时候才能出林子？不要他背，该不是想要我来背你罢？”
话音刚落，江锋已是满脸通红伏在林锐背上，林锐则笑得促狭：“死丫头，你吓坏人家江将军了。”
我有那么招人厌嘛？要没我那一箭，还由得你们在这里谦来让去？对我说三道四的……心中兀自嘀嘀不休向阵心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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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西路走了不多久，便隐约能听到兵马行进的声音滚滚而来，脚下不由加快速度。沈离，我们这就要相逢了么？
远远地看见，雪骝在那一色棕黑的战马中是那样的卓尔不群，正如它的主人，风一般的气质永远让人铭刻，成为心中无法忘却的存在。
巨大的喜悦由心底升起，瞬间甜蜜地蔓延至整个心房，步子也由快走化为飞奔。我奋力跑着，“三哥！”满心的欢喜随着这一声唤出。
骤然感到背上凝着的两道视线，半途中我轻轻转过身：“林大哥，佳木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好，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段生死难料的迷路。只是，我终将踏上归途……
一袭犹带着体温的棉质斗篷从半空落下，长长地将我兜头罩住，伸手拉过两襟拢紧，温暖踏实的感觉传遍全身。脚底随之一空，人已被扶上马背。沈离并不答话甚至没有抬头看过我，径直大踏步向林锐走去。隔了十多丈的距离，听不分明说些什么，只是末了一记巴掌脆响，看见二人的手势在空中交握。
“还冷么？”身后的人轻声发问。
“不冷。”缩了缩脖子，我摇摇头。
“怕不怕？”
“不怕。”继续摇头充好汉。
“饿不饿？”
“不饿。”我条件反射道，转念一想不对，“饿得很哪，三哥你耍我。”微嗔着回首，正对上沈离一脸的温柔笑意。淡淡的笑容直达眼底，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让人禁不住沉溺其中。
“待会带你去吃东西。”沈离在我耳边小声道。
“那现在要做什么？”突然发现，大队人马已留在硖石谷外，而我们却与林锐以及另几名将领一行五骑来到山巅。
“孙琦，你臂力最好，这一箭便由你来射。”林锐朗声开口。
“末将听令。”一身背硬弓的粗壮汉子翻身下马掠上高处。
只见他从箭囊中取出一支朱红色的鸣镝箭，又用火折将箭矢点燃，正对前方，张弓搭箭，红红的火苗映着黝黑的脸膛，坚毅之色恍若护法金刚。这竟是要引爆阵心中的火yao么？我心中骤惊。
尖锐的鸣镝声呼啸而出，如彗星般拖着长长的轻烟，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直奔阵心。转瞬地动山摇，震得无边落木萧萧而下，马儿不断地引颈长嘶，一时间，轰鸣声、马嘶声、人众的欢呼声夹杂成一部雄浑的交响，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这遭归云阵得破，多亏李公子相助。李公子不如带上令妹，和兄弟们一起去喝杯庆杯酒如何？”一瘦高的中年汉子出声道。
“多谢刘将军美意，小弟与舍妹还有要事相商，就不叨扰诸位了。”沈离婉言推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