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甚么?见到我应该开心才是……”我安慰绿意,忍不住鼻尖也有些发酸,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呵。“不会是夏大哥对你不好罢?我帮你教训他……”
“是不该哭,你们能在一起是高兴的事,没得被我扫了兴……”绿意慌不迭地用绢子拭泪,朝我和林锐露出一个羞赧的笑。
“宝宝,你看你娘哭哭笑笑的,还没你乖哦……”从夏惜朝手中接过襁褓,我轻轻抖呵着。都说男孩长得像妈妈,仔细看这小婴儿的相貌,粉红色的皮肤,紧闭的眼线长长地,前额饱满,却是象极了绿意。“宝宝不哭啊,哭了就不好看了,宝宝长大了一定是个小美男子……比你爹好看十倍……”胡扯一番,引来笑声一片,奇的是宝宝还真给我哄得不哭了。
“来,给干爹抱抱。”林锐也挤到跟前凑热闹。
“去。”一把打落林锐伸出的手臂,我皱眉道:“你抱过孩子么?抱得不舒服,宝宝会闹的。”
“我轻轻地还不行么?”林锐不甘心道。
“不行!”瞪他一眼,又补充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好了,你们俩真是一对欢喜冤家。”绿意笑着抱过孩子放入摇篮之中,打趣道,“你们也赶紧生一个罢,就不愁没得抱了。”
瞥见林锐笑得丝毫不够含蓄,心中羞恼,红了脸朝绿意啐道:“再胡说,可不理你了!”
“前些日子回去京城一趟,街谈巷议皆是北平王抢婚之事,可把我吃了一惊。见到你们安然无恙,这吊着的心总算能收到肚子里去了。”夏惜朝一脸感叹之色。
绿意盯着我的发式,忽道:“佳木,你们可拜过堂了?”
我大窘,面颊更觉火热,低声道:“哪有?一拍两散就被逐出京城了,媒证全无,如何拜呢。”
夏惜朝击掌道:“这个不难,邻里便有五福之人,请来做媒证是最妥不过。拣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去招呼街坊帮着张罗,今晚便是你俩的花烛之夜!”
被夏惜朝的剽悍言语快要惊掉下巴,我张大嘴呼哧着说不出话来,脑海倏地闪过一时髦词儿:“闪婚!”
林锐也有些踌躇,小心翼翼看向我道:“太仓促些了罢?我不想委屈佳木……”
“佳木的性子,我这做大哥的清楚。”夏惜朝当遑不让道,“最烦繁文缛节,一道道规矩拘着她,反恹恹地没了精神。”末了,还问我:“大哥说得是不是呀?佳木?”
头上黑线重生,心中怒吼,我不是结婚狂好不好?话从心里转到嘴里,再跳出来,却变成很没个性的一句:“大概是罢。”
“听我的,就这么着。娘子,佳木交给你,林锐随我去请街坊帮忙。”夏惜朝吩咐道。
身上的大红嫁衣是极普通的府绸料子,做工也不考究,与我两月之前穿着的无针坊天香缎的喜服实系云泥之分。没有满头珠翠,巧手的绿意绞了绒花,簪在鬓边做点缀。在镜前转身,俨然一个村户新娘呢。想起林锐不知会被装扮成什么模样,欢快的笑意不禁扬上眉梢。
“佳木,这身打扮真美!”绿意立在我身后赞道。
“唬我哪。就长这样,再打扮能好看到哪去?”被绿意一夸,嘴上仍是不信,心下却系受用无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绿意缓缓吟道,“佳木,当真是艳若桃李,如琬似花呢。”
“是么?”话说很久没被人这样奉承过了,乐滋滋地又往镜前凑了凑,左照右照,还真有些不敢相信镜内那个神采飞扬的新嫁娘就是自己。
“别照了。”绿意抿着嘴笑,伸手将一方喜帕搭于我头上,“快坐床边去,新郎官一会便来了呢。”
老实坐回榻上,耐着性子候了有半个时辰之久,仍听不见任何动静,倒是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唤,使劲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对了,喜饼!掀开盖头,瞧见桌上一叠撂成品字型的玫瑰糕,不禁垂涎三尺。瞄了瞄屋门,没人进来,我速度冲到桌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一个,痛快大嚼起来。四下张望这新房的布置,还真打心眼里佩服夏惜朝撒豆成兵的能耐,从晌午到日落,不过数个时辰,这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椽子到柱子,就连窗户纸都整成红色的了。
门闩轻响,一道红影踉跄而入,看那步伐,便知是喝高了。一声“娘子”更是让人别扭得几近噎住。
“那个……商量件事,你还是叫我佳木好了。”费力将堵在喉间的糕点咽下,我支吾出声。
火红身影闪到身前,一把将我抱于膝上坐定,满身的烈酒浓香,喷薄而来,令人闻之欲醉。“小馋猫,又偷吃甚么?嗯?”林锐贴着我的额道。
“喜饼。”我满不在乎道,信手又够了一块往嘴里塞。
“噢。”大醉的狐狸腾出一只手擦拭我嘴边的糕饼屑,复又问道,“为何要吃?”
“我饿了!”忍不住大抛卫生球。
“吃完了没有?”林锐乜着眼瞧我。
心中暗骂:你到底有完没完?冷不防已被打横抱起,径直落在红帐之内,一个重重的身躯随之压了过来。
“佳木,你好美……”酒醉之后,林锐的嗓音不似往常清朗,低沉嘶哑,却极富磁性。
细密的吻沿眼睫辗转至颈项,在耳边轻啮,阵阵酥麻诱得人禁不住低吟出声,只觉心跳得益发疾速。
“佳木,告诉我,你是我的……”林锐胡乱扯着我衣襟上的结扣。“是,我是你的。”我合上眼睑低语。“看着我说。”林锐蛊惑的声线如空谷回音一般在耳边久久盘桓,直至那登峰造极的一瞬才似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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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之后,我与林锐仍是赖在云州,赖在夏家。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便寻思让林锐去医馆帮忙,夏惜朝几番推辞却拗不过我心意已决。私底下盘算着,男人嘛,总该找些事情做做,不然,成天歇在家里粘乎,四体不勤,会越变越懒。
林锐临出门,一脸可怜兮兮:“宝贝,真的要为夫去医馆做事?”
我坚定不移地点头。
林锐无奈摊手:“为夫又不通医术,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夏大哥让你做什么,你就照着做,再不行,帮他端茶倒水好了。”我皱眉。
“宝贝,你就忍心让你玉树临风的相公被老夏支使得团团转?”林锐大言不惭道。
眼前此人的脸皮厚度增速之快,已大大超过我的预期,愣愣地盯着他,一时间抽搐无语。
“宝贝,是不是舍不得我了?”林锐笑着提醒道。
“想得美!”我大吼,一掌将他推出门去。
白日里家中只剩我与绿意母子三人,宝宝很乖,吃了睡,睡了吃,倒也不烦人。一天家务忙忙弄弄下来,还能抽空与绿意杀上一盘五子棋解闷。回想往日仆侍环云的日子,如今的自给自足却更为潇洒快意。林锐渐渐从进药售药这一购销环节中寻得了乐趣,每日忙得不亦乐乎,绿意夫妻对他的能屈能伸,惊为天人,只有我明白狐狸这般忙活,不过是他对银钱的态度使然而已。
又逢着一日,绿意择菜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只得换我友情客串煮饭妇,战战兢兢接手这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苦思冥想该弄些什么菜式不至于吃出人命……从午后到日落,我一直在厨房埋头苦干,终于在林锐他们归家之前神奇地折腾出了四菜一汤。
“宝贝,这些菜都是你做的?”林锐不知何时窜了进来。
“吓我一跳,你怎么会来?”我吃惊道。
“闻着糊味就寻过来瞧瞧,原来是娘子亲自下厨。”林锐笑逐颜开道,“想不到为夫有生之年还能尝到娘子亲手做的菜,啧啧,真是有福。”
伸手摘下围裙,揉成一团扔向眼前这讨厌鬼,气不打一处来,我跺脚道:“只是豆腐煎过了些,有那么大糊味么?我看你是狗鼻子来着!”
林锐继续嘻皮笑脸,走到身边揽住我道:“来看看,我家娘子都烧了些什么好菜?”说着指向灶上最大的一个碗,“这碗看着有些像汤。”
忍不住大翻白眼,我气势汹汹道:“什么叫有些像汤!我这明明就是汤!酸辣汤!”舀了满满一勺,递到林锐嘴边,下令,“尝尝!”
“味道还行?”期盼地看着林锐反应,心中忐忑。这几道菜烧出来,自己愣是没敢尝,不知道会不会……?就拿这道酸辣汤来说,印象中该是醋放得要比盐略多一些,可我手一抖,原本的半勺盐变成了一勺盐,只好又加了半勺醋进去中和。出锅时,陡然想到醋和盐都多加了,辣味会淡,不问青红皂白,便又添了些辣椒末子。
“你说呢?”小白鼠咂巴着嘴反问我。
“知道还用问你?我烧菜都不尝的。”
“呵呵……”林锐笑声怪异,“大体高手制菜都不屑去尝,娘子深得个中精髓。”
“那你尝尝这个!这里面调料没放错过。”不死心地搛起一筷酱肉丝又往林锐口边送。
“咳咳……宝贝,能不能容为夫先喝口水?”林锐一脸纠结之色。
“先吃一口。”我不依道。
这下可好,小白鼠连声都没了。又不是哑药,至于嘛这是?我心内嘀咕着。眼瞅着林锐神情悲壮对着几道菜一言不发,赶紧倒了杯水奉上。林锐接过一饮而尽,复又将空碗递还于我,再续了一碗递过,如此动作重复了三趟,林锐终于悠悠开口:“佳木……”
“哎。”我急忙应声。
只听林锐言辞恳切道:“佳木,为夫知道你练过洗髓经,百毒不侵,可我们没有。老夏虽说医术高明,也不一定对解这个在行的,你要体谅些才是……”
登觉气血上涌,心内惴惴,几道家常菜而已,就算口味不好,也不必这般打击我罢?不信邪地重舀一勺汤轻抿入口,老天!汤汁咸酸无比,辛辣之味更甚,一口囫囵下去,似乎舌头都短了半截,当下便扔了调羹捂着嘴,一个劲地“咝咝”倒抽气儿。
林锐在一旁笑得促狭:“味道如何?自己也中招了罢?”
“水!”我红了脸大嚷。
一碗水下去,口里轻快了好些,忽又觉得胃漾漾的难受,阵阵恶心欲呕。
“佳木!哪儿不舒服?”林锐一把扶住我,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