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帝表面上处处照拂于他,即使礼部尚书连跪在乾清门外三天弹劾他做寿仪仗僭越之罪,也只是罚了他一年俸禄而已。看似恩宠无比,除了熙元帝的堂兄魏王,朝堂之上就属他这个异姓王最风光了,可是同时也将他推至风口浪尖,招群臣非议,这难保不是熙元帝想卸磨杀驴的一招诱棋。
正是多事之秋,偏这松辽国的国师又到他这儿生出这许多事端,弄得临江全城人心惶惶不说,还害他丢卒保车,杀了自己最得力的一个管家。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这老怪物来此修炼什么天神解体大法。不行,得派人去知会他一声,让这老怪物杀人跑远些,别尽在临江府周遭折腾。
十四年了,为了得到这个异姓王位,自己不惜背叛义兄、不惜杀戮一切可能知晓真相的人;也曾为保住这个得来不易的王位忠心耿耿地为熙元帝效鞍马之劳。可是随着战乱渐平,为了天下休养生息,当今皇上已经越来越倚重南靖那帮书呆子,他们这帮武将也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本来自己也愿意做个闲散王爷逍遥度日,可近几年这朝中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书生明里暗里地向熙元帝提起当年沈放一事,甚至于联名上书要求大理寺彻查。自己对那帮书生虽恨不得食肉寝皮,倒也没什么好办法,读书人清高,财帛是难以打动,杀了他们倒也不是难事,可那更会落得个杀人灭口的恶名。
谁都不可以拿走本王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熙元帝也不可以!想起十四年前的那个风雨夜,血腥的背叛似乎又重现眼前……
“报――”一个年轻的哨兵急急冲进晋阳城守将沈放的营帐,跪倒在地,双手高举一封火漆封口书信,红红的火漆在烛火的照耀下幻出一道妖异诡魅的光。
“启禀大帅,这封信是刚才敌营的人用弓箭射在城门旗杆上的。”年轻士兵道。
“好箭法!你可看清是谁射上来的?”副将吴俭一手接过书信递于沈放,一边开口问向年轻士兵。
“禀报副帅,属下不识此人,只知是个身着白甲的青年男子。”年轻士兵开口道。
“能有这等高超箭法和过人胆识,我朝想必仅此林其丰一人。”虽是各为其主,沈放却由衷佩服来人的武艺和胆略起来,言语中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沈放拿起书信,未曾拆阅,沉吟了一会,心念辗转之间对信中内容已知晓大概。看着堂前仍立着还是一团孩气的年轻哨兵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帅,过了年就十五了。”年轻哨兵有些疑惑主帅为何这么问,恭敬答道。
“吴俭,征兵可是你负责的!本帅一直三令五申年龄未满十六不得招至军中,你为何明知故犯?”沈放话中已带有一丝怒意。
“末将知罪!”吴俭单膝跪地,只好如实道来,“晋阳已死守半年多,朝廷的补给和援军迟迟未到,现下兵力已不足十万,而燕王二十万大军已驻扎城外半月,末将只好出此下策!”
沈放并不理会吴俭,继续和哨兵说道:“你据实告诉本帅,可是被强征而来?”
“不是!属下是自愿的。”哨兵大声道。
“你年纪尚幼,眼下恶战在即,你若愿归家,本帅可以让你离开军中与家人团聚。”沈放缓缓道。
“属下家中两个哥哥俱已战死,母亲也于两月前病故,家中已无亲人,属下愿留在军中,追随大帅。”哨兵语气坚定道。
“好,你先下去罢。”沈放挥手道。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战乱已经好几年了,当朝皇上宠信佞臣,构陷忠良,残害手足,燕王和一些有些兵权的藩王诸侯纷纷被逼起事。眼看朝局已危在旦夕,可这皇上竟是还不省悟,仍是纵情声色犬马之中,对自己手握兵符屡屡猜忌,一再拖延援军和粮草的到来。眼看燕王大军已兵临城下,晋阳城却已坐吃山空,士兵都不能吃饱穿暖,这仗如何打下去?回首看向仍在一旁跪着的吴俭道:“你也起来吧。”
“大哥,是小弟办事莽撞,还请大哥责罚!”吴俭仍半跪道。
“这也不能怨你,我们是太难了,唉――”沈放长叹一声。
“大哥,这书信是燕王派人送来,为何不拆阅?”吴俭疑惑道。
沈放拿起信,递于吴俭道:“这信必定是劝降信,我既已决定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阅与不阅又有何分别?你烧了它罢!”此刻他并未曾想到,他已犯下今生最大的一个错误,错看了吴俭注定了将要发生的悲剧。
沈放回到府中,正看到一副温情的场景,贤惠的妻子正坐在灯前缝制着一件小孩衣服,六岁的儿子正趴在摇篮边拿只拔浪鼓逗得刚满百天的女儿咯咯直笑。
“爹,你回来啦?你看妹妹朝我笑呢!娘,爹回来了!”
“玉娘,离儿今儿在家可淘气了?”沈放一边解着披风,一边向伸手接过衣服的妻子笑道。
“哪有?离儿可乖了,一直在哄雨儿玩呢。”玉娘看着自己儿子撅着一张小嘴露出委屈神情,向沈放柔声道。
“爹,今天宣叔教了孩儿一套剑法,孩儿使给您看看?”沈离兴致勃勃道。
“行,我的好儿子长大了一定是个大侠士!”沈放一把把儿子举得高高地,自豪地说道。
“哦,孩儿去宣叔叔那拿他今天帮我做的木剑!”沈离说完已经从父亲手中挣脱出来,向后院跑去。
“相公,朝廷的补给和援军可到了?”玉娘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