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所讲的那一招式可有名称?”
“韦驼献杵。”心中正在求神拜佛之际,冷不防有人问,我条件反射答道。
头顶传来老怪物得意的怪笑声,我心觉不妙,坏了,怎么把易筋经第一式的招式名称说出来了,真是祸从口出!
脖间一紧,人已又被拎了起来,只听老鬼声色俱厉道:“女娃仔!敢跟老夫玩花招!这招叫做韦驼献杵,你还敢说不是易筋经?”
“我说的句句是实,没有骗你啊!就凭一招韦驼献杵你便认定是易筋经,你也太武断了吧?”我高声叫道。
“韦驼是佛教中的天神,释迦牟尼坐前的护法尊者,中原武林除了少林,还会有哪个门派会给招式取这样的名字?”老怪物反问道。
“咳咳”,我被勒得止不住咳起来,这老鬼倒是博学得很,不那么好骗,我心中暗暗叫苦。
“女娃仔,你听好了,老夫不管这易筋经是半边云盗的还是老叫花教你的,你把它给我默出来!”老鬼说完一挥手把我搡倒在地。反掌向石远抓去。
“你要不想你师兄死在你面前,就老老实实照老夫说的去做!”老鬼的手掌正放在石远的天灵盖上!
看着石远一脸决然的神情,心中说不出的痛,虽然我会唤他八哥,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他当作亲弟弟一般了吧。
脑中种种念头闪过,石远,不管这样能不能救到你,我一定要奋力一试!我狠下心对自己道。
“你动手吧。”我侧过脸冷冷道,事实上一颗心已提到嗓子眼,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在老鬼面前设下赌局,赌注正是我和石远的命!
老鬼八字眉一挑,有些诧异我的绝情,转而又枭枭怪笑道:“好!你既如此,老夫便如你所愿!”
只听石远一声闷哼,嘴角已流出鲜血。我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竭力逼回快要泛滥出眼眶的泪,沉声道:“你一掌打死他罢,何必折磨与他?你杀不杀他,与我没什么分别,易筋经你休想!”
“好个不知死活的女娃仔!你师兄的命在你眼中就轻如草芥?”老鬼已被激怒道。
“不是轻如草芥,总是难免一死,先杀后杀又有什么区别?”
“你将易筋经授于老夫,老夫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将易筋经全盘托付,到头来难免不被杀人灭口,苟延多活几日,又有何用?”我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语气道。
“说得好!老夫现在就成全你们!”老鬼怒极,举掌要劈。
“多谢你的成全!我们黄泉路上相伴倒也是桩美事。过不了数日,你也定会来陪葬!”我大声说道。
“你说什么?”老鬼惊怒交加。
看着老怪物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我认定转机就在于此,继续说道:“你难道忘了刚才你是如何走火入魔?又是如何恢复神智?你练功急于求成,已伤内息,内息不调极易经脉错乱,脉息散乱相,走火入魔时。能伏魔卫道的功法,天下恐怕除了达摩易筋经,再没有第二部。你成全我,必也成全你自己!”老鬼不会想不到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我吧!他现在人在江南,嵩山少林远在黄河以南的河南道,况且从少林藏经阁取得易筋经,不比登天还难?
“老夫活了一把岁数,难道还会受你这个女娃仔要挟不成?同归于尽又有何妨!”老鬼狂笑出声。
“是啊,好得很!我和师兄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师父收养多年,长到这么大已是赚了,前辈想必是身份不凡吧?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本有机会称霸武林,一统江湖,现在却要死在洞中人不知!”我继续激将道。
想是说到了老鬼痛处,老鬼气极,面色狰狞地向我挥掌而来。
我闭上眼,巨大的掌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砰的巨响,却是击中了身旁的钟乳石,石屑溅了我一身,感觉额上有热热地液体流下,缓缓睁开眼,用手背一抹,是血,尖锐的石屑把额头划伤了。
“阿九,你的头……”石远焦急道,人却被老鬼一把扔了过来,重重摔在地面上。
我捂着额头,伤口虽然痛楚,心中却在放声大笑。我赢了!我赌的就是死老鬼比我更怕死!
“说!你想怎样?”老鬼满脸怒容朝向我道。
“你照我说的做,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主动权现在到了我手上,我开口要价道。
“你究竟还知道多少?要是老夫答应你的条件,你却只会韦驼献杵这一招,这又待如何?”老鬼倒是深谋远虑。
“横担降魔杵、掌托天门、摘星换斗、倒曳九牛尾。”我顺口说出易筋经第二式到第五式的名称,“这下你该放心了?”我皱眉道。
“爽快!说吧!”老鬼放下心来道。
“你先放我师兄走。”我指向伤得不轻的石远。
“不要!”石远挣扎道,眼中难掩伤痛之色。
“这个不行,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况且这小子自己也不愿意走。”死老鬼恬不知耻道。
“你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我愿意就行了。”我冷冷道。
人又离地而起,老鬼一要发火就是这招,我又止不住被勒得咳起来。
“行!老夫答应你,倒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老鬼眼中一派噬血之色。
送走了石远,我不禁松了口气,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都送命强,况且也不是全无机会,石远若是逃出,自会通知师父想办法来救我,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心中不禁悲哀起来,以前总认为死亡是件很遥远的事情,想不到在这里已经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咯嗒”一声,只觉左肩剧痛,我看见自己的左臂已经软软地垂挂下来,死老鬼硬生生地把我的肩关节掰脱臼!
我恨恨地看向他,只听老鬼道:“女娃仔,你太过刁滑,该给你吃些苦头!”
头痛、肩痛、心痛一下全都袭将而来,眼前一黑,竟什么都不知道了……
暮色渐浓,白日里车马喧闹,尘土飞扬的官道此刻已渐渐寂静下来。临江城外远远一青衣白骑疾行而至。
沈离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十五日的风尘颠簸难掩眸中寒星般的神采。戌时已过,看着已是紧紧关上的城门,禁不住轻吁了一口气,策马回转林间。
将雪骝系在一棵松树下,沈离略带歉意地轻抚马儿的脖颈,奔波多日,马儿与人是一般辛苦,雪骝似通人性般的打着响鼻,用头轻轻摩挲沈离的胸口。沈离轻轻道:“老伙计,我们终是晚了一步,看情形要等明日卯时才能入城了。”
沈离席地而座,闭上双目,十多日刀光剑影中穿行的日子又真实地浮现在眼前……
在梁城城郊,当手中的剑刺穿第十七个来追杀自己的来敌胸膛,沈离感到一丝厌倦,这就是追名逐利的代价吗?在这条不归路上究竟还有多少鲜血和背叛在延续下去?
将密信交于已是当朝驸马的大哥陆怀渊,沈离一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心来。大哥一直就是优秀的,记忆中他从未有办不成的事,三年前高中状元,成为崇文馆大学士内相南靖的门生,官拜门下省中书舍人,当上天子近臣,年前更是风光迎娶天家女,一时在梁城倒是风头无人能及。大哥很郑重地让他转告师父,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晋王的西津之行。
五弟在西津那边不知准备得怎样了?他可已平安转回临江了?还有师父七妹他们这些过得可还好?小丫头的脚伤是不是已痊愈了?老八老九两个都是小孩儿心性,浮躁的脾气,也不知道这些天会不会闯什么祸事。想到这些,沈离的心情又有些急切起来,不由自主地从怀中摸出一面巴掌大的菱花铜镜,镜面微微发白,镜背是一副杨柳春燕图,在梁城市集中无意间看到的,小镜的背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燕子,展翅欲飞,想到小丫头常有意无意间对着水缸拨弄头发,当下便决定买了下来。快十四年了,小丫头一直跟在身边,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倒是从来没送过一份礼物给她呢,希望这第一份礼物她能喜欢吧!
“哎呀,不得了了!昨儿这临江府又出大事了!”一小贩打扮的中年汉子对着同桌的伙伴小声道。
“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又吸人血了?”已有几道声音向刚才发话的声源回道。
正在面摊喝着粥的沈离不禁眉头一皱,在这离开半月内,临江又出了什么怪事不成?心中隐隐有一丝不详,凝神细听起来。
“不是,昨儿才下葬的晋王府上的戴管家诈尸了!”中年小贩一脸紧张兴奋交织的神情道。
“不会吧!”有人小声嘟哝道,沈离发现周围不少在用早点的人都在丝丝地倒抽凉气。
“谁说谎谁是这个!”中年小贩手指做了个王八爬行的动作继续道,“今儿早上有人发现的,好深的坟被挖开,棺材盖也开着,里面陪葬的珠宝家什倒是一件没少,要是盗墓贼干的,怎么会值钱的东西一样都不拿?庄子上人都说是戴管家有冤要申,才这么着来着!”
沈离听到晋王府戴管家这几个字,眉头已是越锁越紧,戴管家,当初放狗追咬阿九的那个家伙竟然死了?现在还有人说他诈尸,这晋王又是再搞什么名堂?心中不禁疑窦重生。
向人打听了戴管家落葬之处,沈离顾不上回四展堂,快马向窦家村赶去。
到了村口,沈离就听到一声熟悉的马嘶声,身下的雪骝突然也急促地踏脚嘶鸣起来。是阿飞!是老八的马阿飞的叫声!沈离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这众人口中的诡异之事难道会和老八扯上什么关系不成?那么阿九呢?他们两个会不会在一起?
心念急转之下,远远地看到一道黑影已经飞驰而来。
“阿飞,老八他人在哪里?你们竟不在一起?”沈离拍着悲鸣不已地阿飞急道。
阿飞长嘶一声向前方奔去,沈离紧随其后,竟追至一片坟场之中。沈离三转两转来到刻着戴寒名字的石碑前,只见新坟土已重新碚好,已看不出有挖掘过的痕迹,当即定下心神,在坟边细细搜索起来。
火折子!沈离突然眼前一亮,小心地捡起燃得还剩半截子的火折凑到鼻尖细闻,有松香和樟脑的味道,隐隐还透着一股子仙茅的辛香之味,这仙茅有着驱瘴避毒的功效,是师父特意在火折配方中加入的,可以说天下只有四展堂的火折子有这种功效。
“八弟!”沈离心中痛呼一声,向坟场四周仔细打量起来。这块坟地倒是块“前有照,后有靠”的风水之地,前方有一条小河流经,背面穿过一片密林,就是一个山岗,看情形似乎只有山岗是个藏身之处。当下不再迟疑,向山岗寻去。
林锐手中正拿着块溪中捞起的粉红绣帕若有所思。这帕子上梅花绣得倒是细腻生动,这么一方女孩子的精巧物事怎么会飘在这山间的溪水之中?看这绣帕两端还用发丝小心地绑在木枝上,显然是有人故意所为,可这究竟是何含义?林锐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