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无双在敲门了。
葬礼规模很小,他们站的很远,亲友将夜鸦的遗物逐个摆放在他的棺柩上,敌无双在灰黑的空气中看见穿得像一块煤炭的小摩躲在人丛里,她将世帝泊华出产的玫瑰放在墓碑前,静静地退到公众的视线之外,脸上蒙了一块黑纱,不知道是怎样的表情。隔着很远,敌无双对着小摩做了一个手势,她回过头,很快做出回应,烟幕主动地走开,小摩已经走了过来。
“单独谈?”敌无双尴尬地笑笑。
小摩回应地扬扬自己的脸:“他可靠吗?”
敌无双回头看看站在身后已经渐渐走远的烟幕,然后对小摩说:“没有问题,你说吧。”
“你不是经常悼念什么人吧。”小摩一边和他散着步一边佯装轻松。
“是的,我不太善于应付悲伤的场面。”敌无双穿着黑色的防寒大衣,在小摩看来,在这个场景下,他即得体又妥帖。
“来说说那个孩子的事情?”小摩停下来,离夜鸦的坟墓有一段距离了,入殓师指挥着助手往墓穴中放进棺木。敌无双望着那样的场景出了一会儿神,父亲的背影在他的脑海中温柔地晃动,就像投进记忆湖水中的雨点,但他很快回过神。再次面向小摩:
“可以说了。”
“大概是惑战发生前的一段时间,夜鸦作为塞星真知报的记者来采访大少爷,当时少爷因为特殊任务已经离开了世帝泊华,没有对我说他去了卡利斯,我当时回绝了那个孩子,但是他对我说这件事情很重要,必须马上让少爷知道,他说只有他能够明白。”
小摩叹了一口气:“我看过他那些要递交给少爷的文件,有些东西我也是看不懂,夜鸦说这事情很急,我当时叫他去找感知器看看,不过没过几天,感知器也被秘密接走了。后来我就没有他的消息,直到你对我说他已经……”
敌无双拍拍小摩的肩膀:“不要难过,这事情与你无关,你刚才说的这个感知器,就是以前在水晶广场开快餐店的那个?”
“是,不过我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小摩回答。
“这个我知道,水晶广场被改建之后,很多商铺都消失了,你提供给我的情况很好,我们随时联络,另外……”敌无双凑近了小摩:“最近小心点,就你这样说来,事情不太简单。”
“我知道了。你也是!”小摩对他的关心,很是感激。
上车之后,烟幕驾驶。
敌无双翻看着今天的塞星真知报,烟幕好奇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去水晶广场档案馆。”机车划过公用墓地,地上扬起短暂的尘埃,敌无双摇上车窗,但是仍旧听见入殓师念着悼词,就像在父亲的葬礼上听到的一样。
普神,宽恕我们这些人:活着的和死去的,出席的和缺席的,少年和成人,男人和女人。普神!请看护这位虔诚的孩子,他为信仰和真理而死,他为纯真和本色而死,请你送他归入矩阵,推开那扇属于他的天国之门……
“我爸爸是个很棒的战士,现在和我妈在查尔星当教员,你呢?”
烟幕有话没话地开着车,敌无双已经半天没有吭声,他拉紧自己的防寒服:“我爸爸在大革命时期就阵亡了,妈妈是铁堡议会的,负责陛下的能源管理计划。”
“哇,那你不是后台很硬?怎么分到这里来了?”烟幕感到惊讶。
“我自己要求的,再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她很忙?“烟幕似乎没有明白,敌无双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街道,工兵们正在装扮庆典的彩灯和镭射彩光,他眼前母亲的形象模模糊糊,而父亲的笑脸清晰异常:
“是啊,也许吧。”
天空降下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拂过机车的玻璃,烟幕打开雨刮的同时扭开了机车里的广播,敌无双低着头,翻看着前几天写的现场笔记。广播里的DJ趣味地调侃着:
“说说看,杰西卡,庆典越来越近了,你对我们的嘉年华会的预期是怎样的呢?”
“我希望看到那些议会高官,他们在我们心目中总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难得一见的人物,当然,我也希望看到军品贵族前来。”
“很好,你呢?这位叫做检修的听众?”
“对于我们男孩来说,最向往的还是惑战英雄的入场,他们保护了我们所有人,是我们的偶像……”
烟幕冷笑着摇摇头:“这些孩子们……”敌无双抬起头,望着眼前银光乱舞的街道,和节日气息浓郁的商铺,安静地叹了一口气,马路两边的孩子们在迅速累积的雪地里玩耍,笑的笑,闹的闹。
感知器睡得迷迷糊糊,梦里的他陷在流沙里,沙子灌进他的喉咙,奥利安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海娜和杰西卡说说笑笑,他就在他们的脚下,爱丽儿伸过手去抓他,但是没有够到。他被敲门声吓醒,四仰八叉地躺在充电床上,光脑的显示屏播放着时事新闻,感知器在床底下找到了键盘,把它关掉。
拉开门,敌无双和烟幕站在门外。
“你们是?”
警员们没有答话,礼貌地将证件亮出来,感知器打开活板门,有些怯怯地让他们进来,乐天的烟幕有些逗趣地对感知器开玩笑:
“我们可以坐在什么地方吗?”
“对不起,有点乱……”感知器羞涩地答话,手忙脚乱地随意收拾一下满地的书籍和资料。
“我听说过你,你是查尔星军事院校专攻环境学和生物学的高材生?我和你还是校友呢。”烟幕试着让面前这个紧张的小家伙放松一点。感知器不好意思地笑笑,示意他们坐在他清理干净的沙发上。敌无双歉意地点点头,和烟幕坐下来。
“你现在分到档案馆了,搞你的研究应该更方便一些,不过怎么经常不过去呢?”烟幕接着和他聊天:“我们找了你一大圈,从新的馆长那里要到了你的住址,最近在搞什么研究?忙成这样?”
感知器红着脸,暖暖地笑着,放在他们面前提神的能量茶,热气缓缓上升,让整个房间都通透起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自己瞎折腾,蒙头看书睡觉,取暖靠发抖。”
敌无双被他逗笑了,烟幕更是哈哈大笑:“科学家讲出来的笑话就是不一样。”
敌无双示意感知器也坐下说话,他拖过一把吧椅,跳了上去。
“你认识夜鸦吗?
感知器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真没有想到啊……”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烟幕拿出笔记本。感知器昏睡的神经似乎现在才稍微有了点清醒:
“让我想想,大概是我被带到海德雷克斯高原――掩映城军事基地前一天,他过来让我看了点东西。本来是给红贵族看的,不过我也不晓得后来真的见到了红贵族,否则可以帮他带过去。”
“是什么东西?”敌无双问道。
“是一个引擎的工程分析图,我以为是那孩子的异想天开,随便看了看。”感知器不以为然。
“那图你有保存吗?”敌无双问道。
“嗯,我可以找找,但吃不准,你知道,我搬了一次家。”
感知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烟幕笑着站起来:“没关系,不打扰你了,慢慢找,然后给我通讯。”
他说着递给他一张卡片。
搬空了遗体的案发现场叹上一口气都是回声四起。敌无双在一盏淡蓝色的灯光下回忆这几天的线索。烟幕从外面推门进来,寒气包裹着这个小伙子,好像钻进来的圣诞老人。
“呵,这雪下得,百年不遇啊,有没有热茶?”
烟幕一边抖着防寒机甲上的冰凌一边发着牢骚,他朝加热器快步走去,很快弄了两杯热能量茶过来,学着敌无双的样子席地而坐。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
敌无双接过热茶:“目前我们收集到的信息也不过如此,夜鸦很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才被杀害,他是一个记者,这件事情抖露出去一定会伤及一些权贵的利益。”
烟幕一边喝茶一边赞同地点点头:“我知道,像他这样的傻小伙塞伯坦到处都是,舆论怎么了,自己也不想想,报纸都是造出来的,新闻也一样,自己不惜命,没事找事干嘛。”
敌无双忽然短路了一下,他看见自己年轻强壮的爸爸阳光的笑脸在旧时的记忆中闪过,然后就是母亲和他的争吵。
“不要多管闲事!”母亲那张扭曲的脸冲击着他的记忆,爸爸消失了。
“敌无双?”烟幕摇了摇他:“你困了?”
敌无双疲倦地揉揉自己的额头:“还好,你来帮我做一下记录。”
烟幕打开随身携带的取证仪,开始录音:“你说吧。”
“现场采集的弹道标本显示这种子弹很可能来源于凯恩城(卡隆)的黑市,其他问题我会继续请教红贵族以求协助;夜鸦生前曾与感知器有联系,并在他那里留了一份资料,这项工作需要跟进……”
敌无双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从痕迹测算仪中调出过去几天搜集的资料,似乎在查找什么东西。然后他指了指机体物质提取器,烟幕放下取证仪,把墙角的那件沉甸甸的皮革包裹移了过来:“你发现了什么?”
敌无双也不答话,他轻轻抽出一份在现场提取的几乎不可见的机体物质碎片,那东西薄如蝉翼,是原生体在射击的瞬间被燃烧的枪管震下来的机体尘埃。比雪花片还要小,但是也没有能够逃脱实时监测仪的法眼。
敌无双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他打开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吸,再再吸。烟幕被他反常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接着他听见敌无双自问自答似的说:“帮我找塞伯坦最好的调香师来。”
世帝泊华-----
大厅茶几上的鎏金通讯器响了,正在喝下午茶的海娜刚刚洗完头,包着粉红色的浴巾坐在红蜘蛛的身边吃着小点心。她懒懒地接起通讯器:“世帝泊华,找谁?嗯?好的。”接着她冲着推着银质小餐车准备进来的小摩喊道:
“甜心,你的通讯。”
小摩有点吃惊,她以为是学校老师又来告状,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生怕红蜘蛛节外生枝,然后暴跳如雷。
“你好……是你……你是说我们?呵呵,你怎么知道的?是的,他这方面是很在行,嗯,嗯,我明白,但是,他很怕生,一般不肯见官方的人。当然,我会对他说的,这样吧,现在你们去找我的妹妹小影,她就在克罗米亚的诊所,她可以去带你们见他……好的,不客气,再见。”
几个循环之后,小影带着烟幕和敌无双来到了荣兰蒂。从卡利斯调回来专门保护幻影少爷的探长客气地招呼着他们。
“不好意思,少爷很能睡,叫醒他可不容易。”
探长比小影更像这个家庭的主人,他熟悉荣兰蒂的一切,更熟悉他所保护的少爷。小影笑着走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玩。烟幕看着她妖娆的背影,有些逗趣地对探长说:“听说你们快成一对儿了,是不是真的?我看你们也挺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