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们看着烟幕说完,然后陆陆续续离开屋子。
“到外面去聊吧,让这孩子安息。”
他们说着把一次性茶杯丢在垃圾桶里走了出去,还好心地带上了门。
“你很有办法,我刚才还不知道对他们说呢。”敌无双一边对烟幕表示赞赏一边打开工具箱,将里面的仪器一件件摆好。他穿上了一件隔膜外套,烟幕也学着穿好。他们走向床边,用取证仪开始工作。
“你认为这是用什么枪打的?”烟幕一边对着尸体拍照一边做录音笔记。敌无双知道他在搞这么一套,半开玩笑地说:
“弹弓?如果是铁制的,作用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烟幕知道他在开玩笑,一边笑着一边干着手里的活,敌无双看来,他干的又快又好。
“检查尸体,你来还是我来?”烟幕提来了机体物质提取器,拍拍装它的钛合金箱子问道。敌无双正在看着他刚刚采集的全息图片,忙着拿荧光笔在上面做记号,他手指比了比:
“你来吧。”
烟幕用检修刀轻轻地划开子弹穿透的机甲,由于机液的冷凝,里面的线板受到腐蚀,已经融成一片,看上去惨不忍睹。
“哦,真够呛,这视角是被占住了,我想还是直接钻开比较好。”
敌无双看看那具没有熄火太久的尸体,目光不知怎么地移到墙上那幅受害者和家人的照片上去:年轻的孩子刚刚毕业,这显然是在毕业典礼上拍的,现在他的家人正在赶过来,他不能毁掉他们见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
“我来帮你吧,我们不要弄坏他的外机甲,看在普神的份上。”
敌无双把取证仪扔给烟幕,将机体物质提取器拉到自己面前,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可以开肠剖肚的工具,敌无双叫烟幕对着尸体的面孔仔仔细细地拍了几张图片之后,用手抹上了他半睁的聚焦器。
从工作间出来已经是半夜了,从下午取样结束到工作间整理样本,几乎忙了一个对时没有休息。敌无双脱掉湿湿黏黏的隔膜外套,随手丢在垃圾袋里,工作间外面的办公室,烟幕在打着瞌睡。敌无双走过去推他醒来:
“报告写好了?”
烟幕一边懵懵懂懂地揉着聚焦器一边指了指面前的通讯记录。
烟幕:
和敌无双合作,现在开始着手查夜鸦的底,尽快给我结果,警车已经收到你的报告,干得不错。
红色警报
敌无双摸摸他的头:“这么说你交差了?”
烟幕站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去拿外套:“去喝一杯吧。”
敌无双开着机车,铁堡的柏菲穆商店街即便是在寒冷的深夜还是热闹得如火如荼,这个老城散发着钢铁的光辉也透着锈迹斑斑,尤其是这种被城市规划放弃的街道,保留着大革命之前的没落相,像是过了气的舞女,还在倚门卖笑。
“你知道什么时候举行庆典?”敌无双试着给昏昏欲睡的烟幕找点话题。
“上面好像拨了款,”烟幕说着吐出一口烟圈,用拇指比比窗外:“这彩灯什么的不正在挂嘛,总是需要时间的。”
敌无双拐了一个弯:“要花不少钱吧。”
烟幕摇开窗子,冲着窗外的女孩吹口哨:“嗨,宝贝,要不要来兜兜风?”
敌无双一把拉进来:“你干什么?我们开得可是官车!”
烟幕耸耸肩,笑了:“你没有开着官车打情骂俏?”说着他关闭车窗:“你刚说什么?花什么钱?”
“庆典啊。”
机车开过圣德广场,几辆议会官员的私家车辆停靠在“钢铁新娘”门外,即便是一瞬间,也看得见夜店女王幽蓝和几个女孩正在和议会的官员笑的花枝乱颤。
“我估计”烟幕一边望着窗外的靡费夜色一边回答敌无双:“也没有他们这些家伙一年敛取的钱财多。”
“她是谁?”敌无双问道。
“那是太阳风的妹妹,现在是贵族惊天雷的妞儿,叫幽蓝,是这一带夜店的老板娘。”
敌无双感到听累了:“你说的那个酒吧到底在哪里?我很累了。”
“停下吧,靠靠边,我们已经到了。”
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的敌无双一睁眼就被窗外寒光尖刻的阿尔法星刺痛了聚焦器,下意识地他再次躺倒,身下压着散落了一地的现场图片,喝完酒回来他忽然灵感突发,忙到快要天亮才倒下,捂着自己的脸,他再次回忆昨天在现场看到的一切。正在这时,房间墙角的即时传真机自动吐出一张张资料来,接着是通讯留言:
“伙计,我是烟幕,知道你还没有醒来,这是拿到弹道实验室分析出来的结果,给你留个底,下午见。”
敌无双在留言的背景声音中看见了那个凶杀的房间,夜鸦躺在那里,一双聚焦器了无生气,嘴角微张,面孔透着悲伤。他们拆掉他的外胸甲,尽量保持他的完整,烟幕卸除了中弹的火种舱和旁边的一些组织器官,这些东西很快被送到弹道实验室做分析。孩子的遗体安装之后,他们找来了殡葬入殓专家给夜鸦修整。后天他就要下葬了。敌无双扶着膝盖吃力地站起来,接近正午的阿尔法星将银色光束泼洒在朝阳房间的墙上,敌无双的影子看上去很小,影子在他站起来的瞬间掉在地上,掉在哪几张薄薄的传真稿上。
这让他想起最后一次在柏菲穆商店街的斗阵俱乐部里做裁判的那一夜。擂台上散漫了钞票,空气中都是钞票的味道,敌无双站在钢锁和汽车大师的拳头中间,他尽力让他们保持正常的格斗距离。汽车大师撑到了第五回合,敌无双慢慢转过身,喧杂的擂台下被钞票包围的注台他不忍再看,身后的汽车大师流着血,面前的钢锁也流着血,缪斯城的舞者在鲜血和钞票上开始中场舞,看客们欢笑的欢笑,尖叫的尖叫。
他看见军品贵族惊天雷和大火车在一起眉开眼笑地对面前的残酷和靡费熟视无睹,推开太阳风,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休息间,角落里那些颤抖的机体明显是食用了违禁的高能燃料的结果。敌无双装作没看见,世间乱象似乎已经麻木了自己。他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
挣扎太久,已经麻木,忘记自己的初衷了。
把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的是那张分析报告的第一页,这让他想起了红色警报昨晚发来的通讯-----查夜鸦的底!
现在很多线索没有头绪,既然现场没有找到子弹,就从留在火种舱里的弹痕开始查起吧。
下午,敌无双在办公室写他报告的第三页,烟幕走了进来,把他要的东西放在面前:
“口径极小,目前现有的资料里还没有这样的枪支。”
敌无双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烟幕的脸,想证实他是认真的,然后他翻了翻那些收集来的塞伯坦枪械登记本:“如果没有登记,会不会没有备案?”
烟幕耸耸肩:“这样的情况也不可避免,尤其是卡隆(凯恩城),你知道,惑战结束之后,那里就荒废了,然后就成了暴力犯罪的地盘,黑枪也不是没有可能。”
敌无双站起来,靠近了烟幕:“就你的了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查找到枪械来源?”
“其实我们这样的查法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每一支新型枪械的研发都会及时上报,然后就被封存在案,这种子弹显然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取得的,黑市上也许都不一定见得到。”
敌无双默不作声了,看来是死胡同,烟幕接着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可以去找个人问问,他见多识广,或许晓得。”
“谁?”
“红蜘蛛。”
办公室忽然冷下来,敌无双无力地坐下:“你在开玩笑?”
烟幕指指墙上的挂钟:“再过一天那孩子就要下葬了,我没有跟你开死人的玩笑。”
世帝泊华。
门铃响了,这里是后厅的大门,一般来访的客人都是从这里进入的,方便厨房里忙活的管家小摩可以即时听到并作出应答。傍晚时分,红蜘蛛和大黄蜂外出串门,小摩照例在洗碗间消毒,她放下手中正在擦洗的盘子,在围裙上抹了抹,拉开了后门:“您是?”
敌无双亮出自己的证件:“我是十角大楼警备属科学行为部的警员敌无双,不好意思打搅您,我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
小摩仔细看看那张证件,然后打量一番面前这个看上去还挺英俊的民品,然后把证件还给他:“你是新来的?”
敌无双点点头:“是的,女士,请问红贵族在吗?”
“你来得不巧,他和少爷去天火少爷的‘万象争辉’了,快请进,外面够冷的。”
敌无双一边道谢一边被小摩引入侧门的小客厅就座。
“不好意思。”小摩说着解下自己身上的消毒围裙:“我去给你弄点热的来,这两天在外面跑来跑去很辛苦。”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放热饮的橱柜窗边走去:“你们没有放假吗?”
“我是值班的。”敌无双客气地笑笑。
小摩递给他一杯热茶:“看来是飞毛腿少尉欺负新来的了。”
敌无双接过茶,笑而不答,却将话峰转向正题:“红贵族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没准,刚出去,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问我,我在这顶半个家呢。”小摩坐下来,扭开了铺着蕾丝桌布的小茶桌上的烛台灯。敌无双看看小摩,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是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她。小摩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
“这种子弹,据我了解,军品这边也没有同等口径的,大少爷喜欢收藏枪支,目前他的瘫痪光射线枪可能是军品中口径最小的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看这会不会是正在研发的新枪,如果是尚未投放市场的新枪,他应该知道谁参与了研发。怎么?你们部门要订购这种型号的?”
敌无双并没有解释,只是将一张现场图递给了小摩:“这把枪前几天杀掉了这个孩子。”
小摩看过之后大惊失色:“夜鸦?”
敌无双疲惫的脸上像是中了一拳:“你认识他?”
小摩却反问他:“他死了?”
“是的,子弹正中火种舱,技术精准娴熟,葬礼后天举行。”敌无双标示遗憾。
小摩站起来,艰难地背对着敌无双:“不好意思,敌无双警官,我现在需要想一想,我们能在葬礼上谈谈吗?”
“好的”。敌无双起身告别:“我们葬礼上见。”
葬礼这天,天气灰蒙蒙的,烟幕艰难地从床上翻起来,这样冷的天实在不想起床,尤其是充电毯MD还这么暖和,整理好自己的床铺之后,他在热气腾腾的洗涮间随意地打点了一下自己的电镀陶瓷外胸甲和脸蛋。枪套的松紧有点问题,用电焊解决一下,一个人的日子有点寂寞,有些装备总是打理得不够好。
他暂时的搭档没有像他那样染上泡吧的习惯,第一次见到敌无双还是在斗阵俱乐部。那个高大的男人慢慢走向自己的休息间,他的背影透着悲伤。惑战几乎毁掉了半个铁堡,财产和人员损失报告至今也没有写出来。胜利的代价是至少几万人做了炮灰,烟幕知道,即便是在这栋新造的警员公寓下面都可能游走着阴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