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
离谷里还没有大公子二公子的存在,也没有八护卫的存在。
只有一个小可爱被遗弃的公主,和一个俊逸得如嫡仙临世的美男子主人。
那俊逸男子就像一位慈父,每天抱着个小奶娃上山下河,那块完整的番龙玉便是她全部的玩具。
直到某一天,那块番龙玉被她从中间摔破,断成两块,一面有番龙,一面光洁无暇。
像是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被强制性背靠背地压在一起,经此一摔,正好摔得将它们分离出来,成了两块单独的个体……
后来,离谷有了两个小小的女护卫,再后来,有了大公子二公子和他们的护卫……
“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谁呢!”唐芊语低低呢喃,却让楚念梦怨心里惊起多少层波涛呀。
“公主……”楚念想说,不妨让我跟着去。
“就这样吧。”上官语打断了楚念的话,站起身来凭着对这里的熟悉,走了几步,又停下。
“我不会有事的……”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完,怎么能有事呢?!
“还有,不要惊动任何人。”他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么,她也会保密的。
但,他必须得有足够把握能让她认为她这趟跑得值得,否则……
楚念梦怨相互对视一眼,无言。
上官语终究还是同意了楚念梦怨要求送她至树林我的要求,进入林中,她凭着自己比常人更为灵敏不知道多少倍的听力及感触,慢慢向林中走去。
半柱香后,她停下,闭眸,认真地倾听着前面的风吹草动。
“我没有恶意,你也别紧张。”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前方树上传来。
一阵风过,树上的黑衣男子轻飘飘地落在了上官语前方不远处。
上官语笑笑,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我感觉出来了。”
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呀……
但,绝对是善意的。
“你倒是不怕,跟她一样……”黑衣人喃喃了句,似无意,又似有意。
“你说的是芊语吧,其实,你何必呢?!我能感觉到你身上那种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感觉,她也一定能。”上官语站在原地没动,耳朵里去传来了沙沙踩着枯叶的声音。
“呵呵……每个人的身份背景都会带给他不一样的益弊,我有我的无赖。”黑衣人那包含浓浓无奈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面巾传来,似经过风霜与雨露,透着苍桑。
“……”上官语默然无语,她们,的确有着许多的无奈。
曾经,这话,她对凤凌说过。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摆脱了那份无奈,却将这永久也消灭不了的仇恨播种在他的子民心中。
“后悔吗?二师兄……”久久之后,上官语最终还是叫出了那声久违的二师兄。
二师兄,你明明没有死,却也没有站出来澄清我们两国的误会……
二师兄,你明明可以不再出现,却又要在这个时间约我出来……
二师兄,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或许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可是,你后悔么?!
“悔,也不悔!”黑衣人见身份被识破,索性便拉下脸上那碍事的面巾,面巾下,一张漆黑的乌鸦面具在月光下折射着诡异的光芒。
凤凌叹了口气,可有可无地将脸上的乌鸦面具一并摘掉。
蒙胧的月色下,那清俊的容颜与过去的安凌相比,透着陌生和成熟。
他,便是大沐国的统率,被人称之为神鸦将军的那位面具将军。
安凌目光缱绻地在上官语身上来回打量,曾经的熟悉都透着陌生。
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见,却感觉他们之间有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安语,你变了……”安凌,或许应该称呼他为凤凌抿了抿唇,淡声道。
平静的声色,平静的话调,平静的表情,如若不是那唇形的微动,几乎可以让人觉得他一直就是座平静而屹立的大山,不曾有丝毫丝作。
“呵……谁能不变呢?二师兄你不也是一样变了么?”上官语浅笑一声,娇艳稚嫩的小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深沉。
十五年的天真,倾刻间便被这深浓的恨意替代。
“或许,我们四人中,只有芊语……她没变……”凤凌下意识地说。
或许,只有她没变,真的没变……
上官语没有给予回答,凤凌也并不想要她回答。
其实大家心里都十分地清楚,她也变了,变得……
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如惊弓之鸟,不再相信什么友情爱情甚至亲情……
上官语不想再继续这个其实一直纠结着她心的问题,遂问道:“你找我来什么事?”
独自一人前来,见仇敌?!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凤凌此时已经站在上官语面前,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油皮纸,塞进上官语手中。
上官语捏了捏手中的油皮纸,纸页细碎的磨擦声传来,她听了听,将手打开,摸了摸,感触了下。
像是民间用来包糖果包纸用的油纸,又闻了闻,还有股淡淡的面糖清香和燋糊味,还有……一股已经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这味道,像……对了,像一年前芊语在枫港镇买的那个糖人的味道。
“没想到,这糖纸你还存着,而且,连味道都没有怎么消散。”安语苦笑,这个燋糊的味,她一时怕是很难忘掉了。
那时候,唐芊语将人家的糖人摊子一起买了下来,亲手做了几个粮人,送给大家。
上官语手上拿着的,是一只浅金色的凤凰,凤凰于飞,展翅九州。
听楚念说,她手中的这个是做得最好的,也最逼真。
那浅金色的凤凰,跟自己金色眼眸的颜色很接近,凤凰大气的翅膀极力舒展,有一览天下的趋势。
听说,芊语做这个的时候说:安语就是只落下梧桐树的凤凰,总有一天,她会展翅飞翔,离开这不属于她的树林……
其实,她是什么都知道的吧?
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不是我的。”凤凌摇摇头,手轻轻拍在上官语纤细瘦弱的肩上。
“这张纸,一直都在芊语身上,她贴身保存着,很仔细很认真地保存着。”她想要存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段情……
“……”上官语无言,心中思绪番腾。
为何……
她为何要这么做?!
其实,她是不打算原谅自己吗?
所以,存的是一段过去,一段记忆……
“你知道你手上拿这张油纸,是什么颜色么?”
“是红色……被我的血染红的颜色……”
“这张纸,其实是她在我遇刺的地方找到的……”
上官语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营帐的,面对楚念梦怨焦急的寻问声,她无力地挥挥手,只说了句“我困了。”
留下楚念梦怨担心地站在帐外自己回了营帐中,直接倒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耳边滚滚沸沸翻来覆去都是凤凌的那些话。
她之所以一整年都没有回离谷,是因为她知道的事实比我们知道的还多。
这张染血的油纸那天原本该一直在你房里的,却出现在我遇刺的现场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遇刺后,第一个到现场的是冷然,冷然和最后现场的一切,包括芊语查到的事实都指向瀚玥,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么?
安语,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我却肯定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可你能确定,与你的父王,与金陵国没有关系?!
或许……我们还可以想一下,与师父有没有关系?!
上官语很清楚地听见,凤凌最后一句,是那么地嘲讽。
师父呀……
那高高在上,用芊语的话来说便是出尘若嫡仙般的人物,一直都以不为人间烟火所染的淡漠存在于他们所有人生活中十几年的人物。
是自己胜过父王母后任何一个的长辈呢,他该是善良正值的。
上官语无论怎么都无法将所有的事与歌舒离联系在一起……
这个天下,要乱了……
乱在我们这些,所谓的私情里……
“呵……呵呵……呜呜……”上官语将脸埋进被子里,泪水染湿了被衾。
低低的呜咽声幽幽传出,淡淡哀婉辗转,盘旋在这不算很小的帐篷里。
十几年信以为真的亲情呀……就因凤凌的几句话被推翻了。
师父……
有一次,她误闯了师父的寝居。
那个时候,歌舒离已经伶仃大醉,嘴里一直念着一个名讳:楚倩!
她从小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师父一起长大,父母名谁。
只是楚倩,这个名字听得却是让她觉得如此地亲切。
于是她跑了进去,蹲在歌舒离身边嫩声嫩气地恶搞了一回:“倩倩来了……”
就那么一句:倩倩来了将歌舒离心底压抑了很多年的心酸全都翻涌了出来。
歌舒离闭着眼眸,将她的小身子紧紧地览进怀里:“倩倩,别再离开莫大哥了好不好……你看……你的女儿安……安语,我替你照顾得很好,你放心吧……”
“倩倩,总有一天,我会杀了玥明帝这狗皇帝……”
“倩倩……我不会告诉安语她是瀚玥国的公主……”
“倩倩,这坑人的瀚玥,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便不承认它的存在,我会将它覆灭,做为你的陪葬……”
“倩倩……你要等着……等着我来找你……别走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