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紧抿着唇角,不语。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以公孙若的血为药引。青长老拿着那个颜色晶莹,制作精致的小瓷瓶,开始制炼解七叶草这毒的解药。
公孙若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临走时放下了两份请谏,一份给凤凌,一份给神女宫。
请谏上的内容无非便是他与上官语初春的大婚……
华丽的宫殿,华丽的装饰,华丽的床帐……
唐芊语睁眼的一第一瞬间便觉得自己被晃伤了眼,满眸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珠圆玉翠。
床榻之外,光火通明,明珠以饰,金玉铺地。
“梵愿……”唐芊语低低地叫唤着,声音沙哑低沉,破碎不堪。
醒来的第一眼,不见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本该是死去的识海,居然还能如此清晰地看到反应出这样富贵华丽的场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九天极乐?!
可她自认,自己是不是个什么大好人,必是升不了极乐九重的。
“吱吖……”一声,有人推开了那沉重而高大的两扇上好的梨花木门,高吭沉闷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这高大的宫殿里。
唐芊语顺着头顶帐幔的向外看去,大殿高大,金顶玉面,袅袅烟雾从银嘴金身的仙鹤嘴中吐出。一层又一层上好雪锻做的帘子被挂在支撑房梁的大圆柱上。层层复叠叠的幡幔从房顶垂下,富贵大气。
朱红的大圆柱上,繁复精细的花纹重生叠叠,栩栩如生。
“公主醒了?”一道脆若莺鸣的声音似从屋外传来,一阵阵凌乱而快速的脚步声复复而来。
一张熟悉的脸面出现在唐芊语眼前,她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那声音又道:“快去通报陛下和太子殿下。”
唐芊语眨了眨干涩的紫眸,只见来人兴奋地低垂下头,小巧朱红的薄唇欢快地一张一噏,表达出几个她能看懂的字眼。
“奴婢扶公主起来。”她轻轻地将手插进唐芊语脖颈之下,侧坐在床榻上将唐芊语半扶产抱地扶了起来。
另有丫头跟随其后赶紧倒了杯水递上,唐芊语就着她们的手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复又抬眼打量眼前的一切。
一瞬间,过去的种种瞬间归位。神女殿,王皇后,七叶草……
屋里的两个丫头,一个是她认识的,另一个则是她完全没见过的。
“小娥,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呀?”不是神女殿,那她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呀?!
看眼前这装饰的风格,似乎与神女殿有些不同,又似乎是有些相同的。
唐芊语感觉自己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久得,全身酸软,连丁点儿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公主,我们现在是在大沐皇宫中呀。这里是秋梧宫。”小娥将唐芊语扶住靠在自己身上,替她拉了拉被子,盖好。
“大沐皇宫,秋梧宫。”唐芊语重复了遍小娥的话,放眼再次打量眼前这似有点相熟又是陌生的一切。
她不是在瀚玥皇宫中喝了王皇后的七叶草么?!
她现在不是该是个死去的人了么?!
为什么她又来了大沐,谁带她来的呢?!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与现实脱节了,自己似乎漏掉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如果到了大沐,那梵愿辳思又上哪里去了?!
她们没有进宫去找自己?!
“太子殿下到!”内监拉长了的高坑嗓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芊语醒了吗?”来人人未至,声先道。
唐芊语随着小娥的视线看去,以两根大柱子为支住,高悬着的锦帘下,一个在她脑海中徘徊千遍万遍的身影蓦然出现。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凤凌得到消息便急急地从他父皇的御书房一路急跑过来,走到看见那双水灵灵的紫眸似反应慢了半拍般地向自己看来,才觉得一切都是那般的真实。
可真实的那刻,他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在自己的心口上划出一道道类似楚河汉界的鸿沟来。
他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却步于那蓦然间的喜悦以及即将失去的痛若之间。
却步于那滔滔流言和伦理道德的边沿……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他的眼里,她那毫无波动的眸光是那般的淡漠疏离。
她的眼里,他的身影竟是那般的消瘦而憔悴;气质上却又变得那般的沉稳,隐隐中透着杀伐的决绝。
“殿下。”小娥扶着唐芊语坐好,垫了几个软软的靠背在她身后,自己才从榻上站了起来让出了位置。
凤凌回神,犹豫了一下,深吸了口气,缓步上前,来到唐芊语的床前。
“你终于醒了。”他轻声说,低低的声音,似怕惊醒了沉睡中的精灵。
唐芊语从他出现的那一瞬便始终是直直地盯着凤凌看。
那是她的二师兄,却又不是。
她很惊愣,似在做梦。梦中的二师兄,总是浅笑着软软地唤芊语,唐芊语……
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脸,陌生的气质。
他说你终于醒了,面无表情,居高临下。
“小娥,我想我还是再睡会儿吧。”再睡会儿,梦中,他便又会是原来那个冲动莽撞的二师兄。
然后,冲天怒吼地叫道:“唐芊语,我要杀了你……”
多好,多熟悉,多温情……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一定是个与二师兄长得很像的人。或者,这一定是个梦,梦中的他,正在生自己的气。等梦醒后……还是不要醒了,梦里有二师兄,那也很幸福。
梦里,没有伤害和利用,没有算计和陷害……
“公主……”小娥犹犹豫豫地弱唤了句。
“再睡会儿,或许,我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切还是没有变。”又回到离谷他们都还小的时候。
要么,她和安语还在断峰峡,大师兄二师兄还在离谷,这样也成……
唐芊语说着,缓缓地瞌上了眼,昏昏沉沉的意识因睡得太久突然醒来显得很累,一闭上眼,便立即又进入了梦乡。
知他未死,幻想过无数次与他相见,却是无论哪种情况,她和他,都未曾想过如现下这般的陌生。
真是有道是,相见不如怀念……
小娥悄悄抬眼,看了眼凤凌。
只见他面若寒霜,眉宇深锁,眼眸中纠结着痛苦与悲凄。
小娥识相地离去,顺手将门也轻轻关上。站在门口,透过长长的走廊,她看着廊外的暮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时间飞逝,似又回到了那天。楚相辞官,与楚念前去寻她,想带着她归隐。她看着站在面前的亲人,世间仅有的两位至亲之人时,她的脑海中闪过的始终是唐芊语那张温言浅笑的妖娆容颜。
小娥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我不会跟你们走。”
因为,眼前站着的两人,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曾经狠心地将还是幼儿的她弃之于神女宫,成为一棵奔走几国的细作,且是细作中的细作。
而那个与自己没有关系,曾经名义上的主子,却是在最后的时刻让她远离了那些生死悠关的事非。
亲与否,在此时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楚念扶着楚相,立在他身侧,冷着眉眼问。
小娥转过身,不去看他们,才道:“我要回神女宫,我的主子还在那里。”
她是神女宫养大的女卫,也是小主子的婢女。梵愿辳思两位护法已经不在,她的命运是注定将会由女卫升为护法的。
还有就是,她根本不想舍弃唐芊语而去。
在她过去生活的十几年里,只有她是重视自己的。
她突然发现,即便是做她的婢女,也会比回到家人的身边来得开心。
虽然,她曾经很希望得到家人的关心与疼宠。
“四公子?”楚念的眉,纠结得更紧了。
“嗯。”小娥回道,然后回身,朝着楚相与楚念深深的一拜:“楚娥不孝,爷爷与姐姐保重。”说完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来到青长老等人所居的宅子里,小娥素衣披发,直直地跪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没有言语,没有解释。
漫天大雪,扬扬洒洒地飞落而下,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却是一动也不动。
青长老与朱长老坐在屋子里的窗户下时尔只是抬眼打量她一眼,却也并不阻止她的行为,追究她所做的一切。
朱长老问青长老:“你就让她这么一直跪着?”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雪花纷飞,即便是个男儿跪在雪地里如此久,也该受不了了吧。可小娥却并未有丁点儿的动作表情显示出她受不了。
青长老哼了声,道:“背拳神女宫,我本该送她去‘刀山火海’的。”
神女宫所谓的刀山火海,并非真正的刀山火海,而是一条布满了铁钉,铺满了红咝咝的火碳,长达百尺的蛹道。
受刑的人,要连续三天从这条蛹道上走过,如果能从头走到尾,连走三天还能活着,那他便是有天大的罪也可以抵掉。如若他未能活着走过,那便是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