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颜缓缓踱步到了小院里的凉亭,皇上和暮轩已经对面坐下开始对弈了,若芯端坐在皇上身侧,状似认真地盯着棋盘,时而蹙眉,时而舒展,似乎也跟着两人一起沉思着如何落棋。
“皇上吉祥,王爷吉祥。”福了福身算是请安,倾颜走到了若芯身边的位置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棋盘。
从前,她和影,也就是如今的苏暮轩,空闲的时候也会下下棋喝喝酒什么的,暮轩的棋艺很是高超,尤其那一手深藏不露,总是在她不经意间便被他攻城略地,他的棋路极为大气,如同气势恢宏的猛将,只要让他站上了沙场,那边是以一敌百都游刃有余。
“来了?”离卓天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倾颜的脸庞,又回到了棋盘上,只手执起白子落下,他神情自若,一派大将之风。
其实,离卓天的弱势依然相当明显,但是他虽不善攻,却看得出极善守,他的领地上一派森严的防守,就算是屡出奇招的苏暮轩,恐怕也要下一番功夫才能突破重围进攻进去。
“恩。”随口答道,目光扫过整张棋盘,微微皱眉,黑子占尽优势,却并且暮轩原本的棋路,他向来是个豪放爽朗之人,喜欢直捣黄龙,从来不是这般深思熟虑瞻前顾后之人,叹息一声,兴许,这才是他真正的个性吧,出身于皇家的人,有哪个可以真正做到潇洒随性?
余光似乎扫到倾颜的叹息,暮轩微微有些出神,她这番忧思的神态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他突然想到了月,也不知道她回家没有,凝语告诉她月似乎家中有急事,甚至来不及等他便匆匆离开了。
等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深思,月突然有事,而倾颜郡主听说也是前几日刚回到京城,这似乎,有些太过巧合。但是,相交三年,若月是女子,他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不对,以月那样随性又淡然的性子,而且身边还有凝语随身伺候,怎么可能是女子。想到这里,突然间笑了起来,他还真是能乱想。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离卓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一脸不解地看着牧轩,有些不懂他怎么会下棋下得满脸笑容起来。
“只是,突然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苏暮轩敷衍道。
“看来,朕的棋艺真的不怎么样,竟然能让皇弟在同朕下棋的时候还能想着其他事情。”离卓天淡笑着开起了玩笑。其实,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英俊的五官,透着一份淡淡的霸气,大概这边是所谓的王者尊贵,只是,他总是凝着几不可闻的笑意,让人觉得这位帝王有些深不可测,而他手中又握有生杀大权,更是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害怕,兴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威仪。
“臣弟知罪。”淡淡地接了一句,话虽如此说,暮轩的面上倒是并无愧色,想来和离卓天的兄弟之情也确实很好,平日里该是经常开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抬头瞥了神游太虚的倾颜一眼,离卓天开口说道,“朕已命人将羽惜送回宫去禁足,不论这件事情始末如何,总是她先挑起赛马这件事,好在倾颜没有受什么大伤也就算了。“
离卓天状似随意地叙说着他对惜贵人聊胜于无的惩罚,他其实不知道倾颜会不会执意追究,但是如今他并不想同摄政王撕破脸皮。他想要的是一举击破,而不是长时间地拉扯,他相当清楚,若不能敲山震虎,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
“倾颜并无大碍,皇上也不必责怪惜贵人,她想必也吓坏了。”倾颜低着头,轻声地说道。
苏暮轩偏头望了她一眼,他对这位郡主真的好奇地不得了。看起来是个规矩有礼的大家闺秀,偏偏骑马疾奔时又如同豪杰那般潇洒惬意,明明是个柔弱纤细的女子,偏偏受伤摔马却不曾呼痛,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着实让他心底存上了疑惑。
若芯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便起身屈膝说道,“皇上和王爷想必都饿了,就在这院子里用膳吧,”
“也好,这么一折腾,确实有些饿,传膳吧。”说着便起身,笑着招呼暮轩一同去前厅用膳,若芯也恭敬地紧随其后。
只有倾颜,盯着这盘棋局半晌,眉头紧拢,似有什么地方不得而通。猛然间灵光一闪,视线再度回到这棋盘之上,难怪他们弃棋用膳,这分明就是一盘死棋,一个攻而不守,一个守而不攻,这大概便是高手过招,没想到皇上也是排兵布阵的高手。
她缓缓地转身,看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心底感叹道,这天下终是他的,能够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地让这盘棋局沦为死棋,不愧是万民称颂的英宁帝王。
一道暖蓝色的身影倚在窗边,似乎远远地看着什么,又好像只是随意地出神,瀑布一般的黑丝懒懒地披散在背后,平添了一股妖冶的柔媚。柔弱无骨的身子靠在窗台上,似在等着什么人。
“云贵人怎么在窗边吹风,别动了胎气啊。”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又好像夹杂着一缕嘲弄。
肖云绮没有转身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除了沈孟之,没有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身后,他的气息她无比熟悉,“别宫守卫森严,王爷也不怕被皇上发现。”只是,那语气似乎并不担心他会被发现。
“皇宫我都随意进出,一个小小的别宫岂能难倒我。”沈孟之说话极是自负,其实他和离卓天有几分相像,只是他的唇边总是泛着若有似无的讥笑,让他看起来显得很是邪气。
感觉到他的靠近,她放软了身子,靠近他的怀里,“也是。”随后便是低低地轻笑,“皇上在沐若芯那边?”他向来不是鲁莽之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地进来定是知道了皇上的去向才敢贸然进屋。
“吃醋了?”一只手已经捏住了女子,丝毫不理会怀里女子吃痛的轻呼,“那个沐若芯,你也别低估了她,沐清远的女儿,绝不会是省油的灯。”
“妾身知道。”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却是咬着下唇忍着疼痛,她太了解身边这个男人了,他是没有心的人,她若喊痛,不过只是激发了他的玩弄心理罢了。
“还有,我说过,不要动沐倾颜,你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么?”说到这句的时候,他手里的力道微微加重,怀里的女人终于忍不住粗喘起来,过了半晌他才放开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听得懂我说的话,否则,你应该知道我有很多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她推离身体,面上一阵鄙夷,似是觉得她是垃圾一样。
“是,妾身知道了。”云绮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她原本对沐倾颜并没有敌意,毕竟一个相貌平平的郡主,对她根本毫无威胁,让她兴起了对付的念头,是因为沈孟之的特意关照。
她跟了他一年多,他从未对她和颜悦色过,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上心,唯独这个沐倾颜,他竟然很是认真地交代不要动她,却不肯多解释一句原因。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跟在一个男人的身边,为那个男人卖命,甚至是奉献自己的身体给另一个男人,原因只会是一个,就是她爱他。但是,她却清楚,沈孟之不会爱上任何人,因为在他的心里,除了权利,就是复仇,而自己,不过只是一枚好用的棋子罢了,偶尔还能暖床,所以,他才一直留着自己。
他知道她是聪明人,所以,他才一直留着她,很多东西只需要他点到即止,她便能理解他的用意,只是,女人永远感情用事的,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至于沐倾颜,这个看起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子,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躲在暗处看得很是清楚,她眼底的睿智和精明,但是她却始终扮拙,很少有人能做到如此地只扫门前雪,除了沐若芯的事情其他事情一概不过问。
那一日,屋顶的人,八成就是她,然而她却可以在屋顶呆了那么久都不现身,甚至之后见到云绮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个女子,绝对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要对付的人是皇帝,也是沐清远,所以,所有和他们两个有牵连的事情他都不会掉以轻心,这个看似是个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竟是身怀武功,实在让他觉得奇怪。
“怎么了?”很少看到他出神,肖云绮默默皱了皱眉,他一定是在想沐倾颜,心底涌上了一股酸意,还有,一份恨意。她是个外表柔弱,心底却坚强冷硬之人,她像是个天生的戏子,可以扮演着别人喜欢的样子,像是皇上喜欢的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的云贵人,
“记住我交代的事,分化皇帝和几个妃子的关系。”沈孟之冷漠地命令道。
没错,他确实是王爷,却是先皇和一个青楼女子所生,那个女子因为身份的原因没有被册封,而他也只是在青楼里长大,直到先皇又去了莫城微服,才遇到了当年那个女子,也知道了自己竟有儿子流落民间,才带了回去封了王爷。
只是,从小他便受尽了屈辱和白眼,青楼女子的私生子,被生父抛弃又克死了生母,这样的标签几乎跟随了他整个童年,根深蒂固的卑微压抑在他心底,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恨意,他见到了生父,将恨意深藏心底,跟随回了皇宫。谁料,他却在皇宫里再一次受尽了欺辱,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会传位于他来补偿他失去的父爱的父亲,最后还是没有将大位传给他,只是封了他为王爷,甚至连官权都没有。
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要强大起来,他一定会回来复仇,所有对不起他的人,他都会一一解决,不论是那个皇位,还是离国的天下,他都会夺回来。因为,那是这些人,欠他的。
“恩,妾身知道了。”几乎是机械性地回答道,似乎,认识了他以后,她便失了自我,只是听命行事的木偶。
“你的隆宠越多,那些女人才会越暴怒,也会容易控制。”沈孟之沉下了脸,又加了一句,“不要使用蛊术,若是日后再让我知道,你使用蛊术控制别人来伤害沐倾颜……后果你该是知道的。”眼底闪过一抹暴虐,他向来不是什么善心之人。
“是,妾身明白了。”贝齿咬住下唇,几乎磕出了血。
身后的气息突然间消失,肖云绮知道,沈孟之离开了,陡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了一边的座椅上,垂首流泪。她用着最卑贱的方式爱着他跟着他,而他,却将她奉给别的男人,她,却始终无悔无恨,女人,为何永远都要如此这般地卑微?
她知道他的野心,也知道他的痛苦,而她,却没有办法帮他分担,不是她不愿,而是,他不肯,不过她有信心,他总有一天会明白,只有她,才配站在他的身侧,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