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颜回到房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凝语半裸着的身子,离卓天似乎依然沉睡着的样子,被丢得到处都是的衣饰,还有那被扯下的床帘,也是半垫着身下半落在床边。
“主子……”凝语惊呼一声,迅速拉高被子,一脸惊慌。
离卓天微微转醒,一脸的宿醉未醒,额际还在微微发疼,诡异的气氛让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身边赤身裸体的凝语,还有站在门边的倾颜,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倾颜冷着脸,转身将房门关上,深吸一口气才回过了身,目光扫了床上的两人几眼,抿唇不语。
“皇上,该上早朝了。”过了一会儿,倾颜一脸的淡笑,看不出任何心思。
倒是离卓天似乎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一大早的诡异,出现在雅鸾宫,倾颜的床上,最大的问题是,身边竟然躺着她的侍女,他竟是有些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皇上,昨日喝醉了。”凝语咬了咬唇,看着倾颜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发窘,她跟了倾颜不短的时日,知道她越是笑意盈盈的时候代表心底越是冷淡。
“皇上,你不是该早朝了么?”倾颜再次好心地提醒着皇帝,瞥了一眼光着身子的两人,幽幽地丢出一句,“凝语,赶紧把衣服穿好,去后面跪着。”
说完,便立到了窗边,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凝语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不敢落下,迅速地穿好了衣物,走到了屋后的屏风后跪着。
“景公公,让人进来伺候皇上更衣。”倾颜朝着门外唤了一声,景公公立刻推门进来,对上皇帝阴沉的目光无奈地叹息一声,他自然看出皇帝是在责怪他,但是他一个公公,也要拦得住这位颜贵妃娘娘才行啊。
不消一刻功夫,皇帝已经换上了朝服,倾颜走了过去,为皇帝一边打理前襟领口,一边对身旁的宫人说道,“都去门外候着,本宫有话同皇上说。”
闻言,宫人们都退到了门外。
“倾颜……”离卓天看到倾颜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竟是有些支吾了起来,“朕,是喝醉了。”
“皇上乃九五之尊,看上谁自己吩咐一声便好,不需要觉得尴尬。”倾颜微微仰首,直直地望着离卓天,面色凝重,“倾颜只问一句,皇上准备负责么?”
似乎被倾颜的话问住了,离卓天愣了愣,他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是皇帝,被他宠幸过的女子无数,但是大多数都是轻鸿一瞥之后,便呆在后宫里终老,再也没有见过圣颜。
但是凝语不同,凝语是倾颜的人,今日的事情被倾颜这样直直地注视,离卓天甚至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虽然他其实根本不用慌张,皇帝宠幸宫女在宫里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看到倾颜这样高深莫测的目光,他竟是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凝语,是你的人,自然,由你处理。”离卓天回过神来,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不过其实说与不说没什么区别。
倾颜一撇屏风后跪着的人影,似乎身子微微一晃,她叹了一口气,再度抬头望向了离卓天,“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交给臣妾处理了,对么?”
似乎有些不忍,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离卓天的声音冷硬,“后宫之事,本该由颜儿处理。”说完这句,便匆匆地以一句,“朕去早朝了,有什么事,下朝了再说。”
倾颜看着离卓天几乎是仓皇逃离的背影,又偏头看了一眼屏风后面的凝语,凤眸一凛,也跟着出了门,没有理会凝语,任由她一个人跪在屏风之后。
听到了倾颜的关门声,凝语仿佛脱力一般,她似乎听到了倾颜离开之事轻轻的叹气声,她很少叹气,她永远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她早就下定了决心,从倾颜将她和丫丫救离火坑的那一日期,就已经决定这一生都要忠于于倾颜,为奴为仆都心甘情愿,但是如今,她竟然爬到了她夫君的床上,倾颜,一定非常失望吧。
凝语轻轻地抽泣起来,双肩强忍着难过,身子微微发颤,她难过的是倾颜的失望,更难过的是,自己竟然好像真的,喜欢上了皇上,那个冷情寡言却让人感觉到寂寞冷寂的男子,她想要倾尽所有来温暖他冰冷的心。
泪眼模糊中,一道人影走近,踢翻了屏风,倾颜冰冷的容颜出现在了凝语眼泪汪汪的眼前,她惊喜地抬起了头,却看到了倾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微微缩了缩肩。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只问一次。”倾颜语气冷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为了他,甘心做他后宫里众多的女人之一。”
凝语看着倾颜认真的语气,没来由地倒抽一口冷气,她看得出倾颜的冷意,但是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问她,她从来不会轻易原谅任何人的欺骗和背叛。就算,她对皇上兴许没有情谊,但是皇上依然是她的男人,而她,却在觊觎她的男人。
“你只有一次机会。”倾颜漠然道,偏过身去,定定地看着那张凌乱的大床,等着她的答案。
凝语张了张口,又闭上,她握紧了双拳,最后吐出了一句话,“凝语,喜欢皇上。”
话音落,房里立刻弥漫起了一股冰冷的气息,凝语知道这是倾颜震怒的征兆,但是,她却仰着头望着倾颜,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白地表达了她的感情,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地爱上一个人,仅仅一眼,便已经沦陷。
她不悔,亦不回头。
倾颜冷哼了一声,丢了一卷什么在地上,边往外走便说道,“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若是从前的事情你敢泄露半句,你该知道我对叛徒的处置。”
狠狠地带上了门,倾颜没有回头地流星大步离开。
凝语怔怔地拾起了地上的黄色卷纸,颤抖着打开,只看到那上面写着:
安城萧氏,年芳十八,贤德端良,柔顺因心,幽闲表质,知书达理。雅著闺闱之则,能瞻图史之诚。徽章载茂,淑范无违。甚得皇帝喜爱,特选入后宫,封为贵人,特赐音落阁,以示恩宠。
字迹清秀,略带潦草,看得出写字的人纷乱的心绪,最后是一个鲜红的凤印,盖在了最后。
凝语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水,她竟是,早就知道她会如此选择,所以早早地备好了懿旨。
她知道,她们终将,错身而过。
仅仅一个上午,颜贵妃身边的侍女被皇帝宠幸并且被封为贵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同为贵人甚至品阶还不如贵人的纷纷暗自咬碎了银牙,身为官家小姐竟是被一个卑微的宫女夺了风头,那些受宠的嫔妃倒是出奇地安静,谁都没有多说什么,恐怕心底都在暗自盘算着这是不是颜贵人的伎俩。
而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却躲在议事殿没有回后宫,他听景公公的回报,心底竟是一凉,原来她问他愿不愿意负责,是这个意思,所以就算他不愿意负责,她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凝语推给他的。
他看着站在床侧的她,她的眼中还闪着讥讽,他突然便明白了,她是那样一个纯粹高洁之人,她要的同样是一份干净的感情,而他,却是坐拥了三千佳丽的天子,所以,她才会始终将他拦在心门之外,她的心才会同他距离那么远,因为她太清楚他的风流和多情,甚至于应该说,她根本不相信他会真的爱上一个女人。
他忍不住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根本就是她的手笔,她只是在测试他的风流,很显然地,他没有通过她的测试。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凝语就像是她的好姐妹,她不是那种为了利益会将自己的姐妹推入后宫的女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如此地肯定,她不是那样的人。
而另一边,倾颜则像没事人一样的,在饱饱地睡了一个回笼觉之后,只身去了冷宫,她要去见一个人,她是个锱铢必报的人,她不会让那个人莫名其妙地进了冷宫,她会让她,死得明明白白。
足尖轻点,几个翻身,便落入了冷宫之中,这是她第二次去冷宫,上一次也是为了看肖云绮,这一次依然是为了她。
残破的冷宫,到处一片萧条,荒芜又安静地让人由心底冒出一些寒意。
难怪人家说进了冷宫的女子便很难出去,要在一个这样寂静又苍凉的地方生活,如果没有强大的内心,恐怕不需要多久便会发疯的吧。
她其实不知道肖云绮的房间在哪里,但是循着气息她还是很轻易地找到了她的位置,似乎是在冷宫的最北边的厢房里,房门轻掩,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靠在床边,一身单薄的衣服狼狈不堪的样子,冷得瑟瑟发抖。
倾颜推开门,女子猛地抬头,眼中乍现惊喜,但是看到来人,眸中的惊喜立刻变成了冷冽,甚为不屑地偏过头,双眸紧闭,一脸的冷然。
“云贵人,一切安好?”倾颜温和地笑了笑,缓缓地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肖云绮沉默以对,丝毫不理会她的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她原先的容貌极为柔美,带一些女子特有的娇滴滴,低垂着眸子的样子颇为惹人怜爱,如今这一副憔悴的样子,却如一棵枯萎的娇花,苍老地无法想象出其娇嫩时候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害你呢。”倾颜嬉笑地说道,仿佛没有看到肖云绮突然间睁开的目光,对于她眼中的仇恨视若无睹。
“为什么?”肖云绮的声音沙哑,仿佛迟暮的老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人呆在这里几乎没有开口,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干涩,她咽了咽口水企图让自己的嗓子舒服一些。
“你害死若芯的时候,我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倾颜掩嘴笑道,目光里依然是柔和一片,让人看不出真伪。
肖云绮眸中精光闪过,直直地盯着倾颜,唇边竟然泛起了笑意,“若不是你,我不会对沐若芯出手,只可惜,你风头太劲,我动不了你,只能动你身边的人了。”
一派冷笑,将过错都推到了倾颜的身上,仿佛她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倾颜看着她的冷笑,笑意越来越暖,右手微微抬起,手中一根银针甩出,没入了肖云绮的身体里,“你不怕死,我偏偏不让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地享受享受身子疼痛,却无法动弹的味道。”
“你……”肖云绮只觉得浑身疼痛,想要捂住疼痛的地方,竟发现身子无法动弹,痛入骨髓的感觉让她几乎失声尖叫,但是她不想在倾颜面前示弱,硬是咬住了唇,没有发出声音。
“让我告诉你,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倾颜走进了她,见她一脸痛苦地倒在床边,她蹲了下来,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因为,你又怀了皇上的孩子,被两次戴了绿帽子的皇上,怎么会容忍呢?”
肖云绮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着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似乎对于她的话极为诧异,因而忽略了倾颜所说的两次绿帽子。
“当然不可能,你的身子上一次用了那么烈性的堕胎药,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怀上孩子么?”倾颜一脸无辜,耸耸肩,“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他能容忍你三番两次的红杏出墙么?上一次的孩子你以为他不知道是谁的?他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你真的以为他还会喜欢你么?”
倾颜的话说完,肖云绮的脸色立刻苍白了起来,她以为,皇上是喜欢她的,就算她后来为睿亲王做事,但是她的心底深处依然藏着那个仰着头微笑,如阳光一般明媚的少年。
“他早就知道你是睿亲王的人,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将你接回去,因为他要对付睿亲王。”倾颜又笑了笑,一只手伸过去抚摸肖云绮的脸庞,“还有你的睿王爷,他逃走了呢,将你一个人都在这诺大的皇宫里,你,还是被他遗弃了。”
肖云绮气得浑身发抖,可是身体无法动弹,只能恨恨地等着倾颜,恨不得能将倾颜扎出一个洞来,“你,简直不是人。”
“你暗害若芯的时候就该猜到会有这样一天,怎么样,如残废的感觉怎么样?”倾颜眸中露出了冷光,“这不过是开始,你们所欠下的,我会一笔一笔要你们还来的。”
肖云绮怒目圆瞪地望着倾颜,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杀了她,无奈她如今竟是连自尽都做不到了,她似乎连张嘴都赶到困难,只能呜咽着闷哼。
“很想杀了我对么?很可惜,你可能要做一辈子的废人了。”倾颜见她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因为,我要你看着,你心爱的睿亲王,是怎么死的,所有伤害过若芯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这才是真正的沐倾颜,爱恨分明,手段决绝,情感浓烈,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她在乎的人的人。
勉强张了张口,肖云绮便累得大喘粗气,浑身又开始痛起来了,她忍不住眯着眼睛颤抖起来,额际冒出了冷汗,身子一颤一颤地看起来极为痛苦。
站了半晌,似乎看够了她痛不欲生的模样,倾颜终于大发慈悲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丸,一个弹指,落入她的口中,一刻功夫,她身上的疼痛便减轻了不少。
“把你和睿亲王的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我可以放过你。”倾颜朱唇轻启,吐出了这句话。
“你做梦。”吃了药丸的肖云绮,张口便说道。
倾颜点点头,“两个时辰会发作一次,每次发作时间是半个时辰,如果你能忍过三天三夜,我就让你安稳地在冷宫里度过余生。”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瞬,她突然又停了下来,“我留了一个人看着你,如果你改变了主意你可以让他来找我。对了,如果你自尽,我会让莫城肖庄老老小小二十八口人全部给你陪葬。”
肖云绮脱力一般地靠在床边,看着倾颜离开时候的背影,她知道,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个卑鄙的女人竟然拿了她的家人威胁她,她如今真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