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贵妃,执了凤印,却什么都不管,仿佛那不过是一个玩具,一个向皇帝要来的礼物,原本以为她会恃宠而骄地大刀阔斧炫耀,谁知道她居然一副懒散的样子,成天呆在雅鸾宫里,足不出户。
最奇怪的,是她把一个叫做慕容执的贵人晋升到了四妃之一的执淑妃,由她协管后宫,说是协管,其实倾颜根本就是挂名的,平时的琐事她压根连汇报都不愿意听。
说起这慕容执,早年有个女儿,夭折以后便再也不能生育,随着年龄渐大,便被皇帝遗忘在了这后宫的某处,更何况她的阿玛在朝中也没有偌大的势力,因此她之后也没有得到过皇上的青睐。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倾颜竟然会同这慕容执有交情,甚至于知心到了将掌管后宫的大权交到了她的手中。而最诡异的是皇上,自从倾颜被立为贵妃之后,他便更加不理后宫琐事,甚至于连他平日里翻牌侍寝的事情都交给倾颜去打理,让人实在摸不着头脑。
“倾颜,你又走神了。”说话的女子,一身不算素雅的宫装,却透着一股宁静的味道,但是她的容貌却不属于恬静柔美的女子,反而有一股英气逼人,她自然就是如今备受争议的慕容执,执淑妃。
“哎,你就一定要揭穿我么?”倾颜懊恼地看着眼下的棋盘,黑子已经被吃掉了一大片,便一摆手,懒得再下,反正再下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你和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执叹了一口气,见她不愿意再下,便招来了侍女绯羽,重新沏茶。
抬起头,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回事?”
她和皇帝,相敬如宾,能有什么事?倾颜有些不懂慕容执的意思。
慕容执,是和他们完全不同的女子,她的心,干净地不容任何杂质,又或者该说,她懒得改变,所以不会被任何人或是环境所改变,也因此,她进宫五年,却依然保持了最原来的样子。
“你被册封为妃,已经快一个月了,你们圆房了么?”慕容执没好气地问道,见倾颜一脸的不以为荣,忍不住恼了起来,“你如今,坐在贵妃的高位,但是后宫三千佳丽,你以为皇上的宠爱能维持一世么?”
倾颜自然明白慕容执的意思,但是她和皇帝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甚至于,说得直白一些,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一场交易,一个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没错,你如今有皇长子,但是到底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如果你再有一个亲生儿子,你的地位才能稳固,那座后位才能稳稳坐上。”慕容执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她如今已经过了最好的怀孕时间,甚至于太医说她如今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再有孕,她早就绝了这样的念头,也预备好了在后宫里寂寞一生的想法了。谁料,她却遇到了倾颜,遇到了这个问她,想要辉煌的人生还是默默无闻一生的女子。
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坐上那个后位,更何况她从来不是这样喜欢日夜算计阴谋诡计的女子,但是倾颜和她不同,倾颜的身上时时散发着一种母仪天下的威严,她就像是一个,注定要坐上后位的女子。
“可是我没想要那个后位啊。”倾颜眨了眨眼睛,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随意地说道,那个位子,是若芯的,她绝对不会,去动。
“……”慕容执微微愣住,她没有想到,倾颜居然会这样一脸无所谓地告诉她这样的话,就仿佛那个后位对她而言不过也同那个凤印一般是个玩具。
“执,那个位置,是若芯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去坐。”倾颜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对慕容执说,她会守护好若芯的东西,她的儿子,她的男人,她的后位。
慕容执微微叹气,她知道倾颜的固执,虽然对于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她其实了解地并不太清楚,但是隐约也从宫里听到了许多流言,再加上平日里对倾颜的了解,也能勉强猜出个七七八八。
“总之,你还是尽快和皇上圆房吧,你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若是你一直没有给敬事房拿去元帕的话,一定会惹人非议的。”慕容执见她一脸的漫不经心,忍不住以姐姐的口吻教训起她来了。
倾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撒娇地环住了慕容执的手臂,“好啦,姐姐不要再念我了,再念就要变成老太婆了。”
这也是倾颜喜欢慕容执的原因之一,因为她的身上有若芯的味道,总是仿佛姐姐一般地关心她宠爱她,就像,儿时的若芯,常常对她不停地唠叨。
“皇上驾到。”景公公的声音突然间扬起。
倾颜的娇笑瞬间收起,对着皇上福了福身,算是打了招呼,倒是慕容执有些尴尬地说道,“皇上是来找妹妹的么,臣妾先回去了。”
“没关系,朕是来看天佑的,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慕容不用离开。”离卓天其实原本已经忘了宫里还有慕容执这个女子了,直到倾颜的钦点,他才再度见到了她,也明白了倾颜为什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另眼相看,因为,她的双眸,像极了若芯。
“香絮,去把天佑抱来。”倾颜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侍女,吩咐道。
“过几日便是天佑的满月酒,倾颜准备得如何了?”离卓天见气氛有些冷场,便问道。
倾颜淡笑着说道,“不用大费周章,摆个家宴便好。”
“臣妾已经在筹备了,皇上放心。”慕容执从下面拉了拉倾颜的手,示意她对皇上不要如此冷淡。
“辛苦你了。”离卓天对着慕容执笑了笑,“这丫头懒惰成性,倒是有识人的眼光,爱妃将后宫打理地很是妥当。”
慕容执温文一笑,似乎很少被皇上如此赞赏,她是个爽朗的女子,可以同倾颜随意地玩笑,但是她也是个十足的认命的女子,她不懂情爱,但是却懂得以夫为天的道理,所以她才能如此大度地希望倾颜能和皇上好好相处,对她来说,这只是一种本能,本能地希望她的天,能快乐,她看得出来,皇上是喜欢倾颜的。
几句话后,似乎又陷入了安静,倾颜倒似乎不在意这样的安静,反而是慕容执实在有些不适应,匆匆告退,徒留离卓天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在怪朕?”离卓天有些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气氛,打破了沉寂。
倾颜轻笑,执起了水杯,端详了一阵又放下,“皇上何出此言?”
“朕想要的是那个任性泼辣又霸道率性的沐倾颜,不是如今这个闲散如木偶一般冷情的沐倾颜。”离卓天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他无法忍受倾颜的漠视,他已经竭尽所能地对她好了,她,到底还想怎样?
“皇上,倾颜画地为牢,何错之有?倾颜谨言慎行,何错之有?倾颜这贵妃之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倾颜从来不愿意恃宠而骄。”她眯着眼睛,甚至懒得多看一眼离卓天。
没错,她并不怪他,她只是怪自己,怪自己的不狠心,怪自己的软弱,所以,她画地为牢囚禁自己,所以这一月以来她连宫门都不出,她是在惩罚自己,这样,都不行么?
“你,恨朕?”离卓天的声音甚至带着些许的颤抖,他知道她恨自己明知她的心底有心上人还硬是立她为妃,他知道她根本没有将如今这一切放在心上,可是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她在身边。
“没有,我没有。”倾颜摇摇头,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曾经确实恨过他,因为他对若芯的利用和无心,因为他对自己的残忍和无情,但是那不过是因为他是一个帝王,“皇上帮了我,帮我保护了天佑,倾颜是感激皇上的。”
只是,她对他,只能有感激,不会再有其他。
如果他真的冷酷无情,他可以利用天佑来打击阿玛,可以利用天佑来牵制住她,但是他没有,他依然是个君子,虽然曾经对她做了那样不堪的事情,在她的心里,他依然是个君子,不会用卑鄙的手段去对付阿玛。
他成全了她守护天佑和若芯的心,立她为妃,不是只有她承担了那些失去,他也是,那些后妃的娘家对他频频施压,她不是不知,只是装疯卖傻,不想让自己有一点点感激以外的情绪,她不想,和皇上之间出现任何其他的感情,甚至是友情,也不需要。
“可是,你却对朕,如此冷淡。”离卓天的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酸涩,那是不属于他应该有的眼神,他应该是永远高高在上的。
“皇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需要倾颜告诉皇上么?”倾颜依然淡笑,只是这样的笑意却仿佛一张面具一样,连弧度都不会改变地挂在脸上。
离卓天无奈地一笑,“朕来,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的。”
“什么事?”倾颜随口问道,拿起了一块玫瑰糕就往嘴里塞。
“苏太妃,为暮轩……选了一门亲事。”离卓天看到倾颜微顿的动作,也跟着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苏太妃的侄女,蒙泰将军的独生女蒙敏郡主。”
倾颜将咬了一口的玫瑰糕放回了面前的盘子里,若无其事地说道,“今日的玫瑰糕,似乎有些甜。”
“苏太妃说,希望你给她些意见,是否,封为正妃。”离卓天犹豫着是不是要说完,“你觉得,如何?”
倾颜的神色一派自若,“据闻,蒙敏郡主是蒙泰将军的掌上明珠,从小当做男儿一般地教育长大,虽然不通琴棋书画,但是却精通排兵布阵,是个世间罕见的奇女子。”顿了顿,又说道,“配给轩王爷,倒也……”
“倾颜……”离卓天突然惊叫一声,立刻上前扶住倾颜,只见倾颜唇边溢出了殷红,正在缓缓地沿着脖子往前襟流去,“你怎么样?”
“美女配英雄,倒也不错。”倾颜仿若不知地将话说完,眼神有些空洞地不知道在游神什么。
为什么觉得胸口隐痛,不是已经说好了,相忘于江湖的吗?不是早就已经告诉了自己,要忘记么?但是为什么,听到了这个消息,却觉得心痛地无以复加呢?
“不要说话,朕带你回房。”离卓天拦腰抱起了倾颜,将她安静乖巧地躺在自己的怀里,他竟然第一次后悔了自己说的话,他只是生气,所以才会将苏太妃的话告诉了倾颜,只是想要气气她,想要让她看他一眼。
景公公已经非常迅速地去请太医,隐在暗处的白瑾也立刻飞身前往倾颜的房间等候。
“皇上,对不起。”倾颜轻轻地说道,恐怕,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温和地同他说话,他们平时说话,总是剑拔弩张,要么就是争锋相对,很少会有如此平和的时候。
“倾颜,你撑住,别说了。”离卓天见她越来越苍白的神色,不由得慌了起来,将她放到床上,大吼一声,“太医……”
白瑾不等太医进屋行礼,就已经上前一步给倾颜把脉,离卓天知道白瑾是倾颜的人,便推开一步让白瑾给她检查。
“叫你放宽心放宽心,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白瑾放开她的手腕,忍不住唠叨了起来,“你一定要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才甘心么?你是想要让谁来心疼你么?”
白瑾同倾颜相处时间长了,已经如朋友一般地相处,更何况白瑾从来没有甚为奴婢的自觉,就算一旁站着皇帝,她也一如既往地指责倾颜。
“瑾……”倾颜缩了缩颈,似乎有些畏惧白瑾,“我有好好照顾自己。”
“我早就跟你说了,之前的内伤虽然看起来已经好了大半,但是依然要放宽心情,控制情绪。悲则气消,思则气结,惊则气乱,意志消沉,肺气耗伤,思虑过度,伤神损脾,气机郁结。”白瑾忍不住怒气横生,“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都没有放在心上对吧?既然你如此折腾,以后别指望我救你。”
倾颜张口欲言,却发现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只好求助地看向了离卓天,离卓天上前一步,“白姑娘,倾颜的病,很严重么?”
“如果,她能好好地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忧思过重,白瑾保证不出半月就能活蹦乱跳,更何况她原本就有武功基础,内伤也好了大半。”白瑾说着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说,你是不是晚上都不睡觉,我刚给你把脉,你是劳神过度,又没有好的休息。”
其实从前,倾颜就睡得极少,经常是半夜失眠去皇宫屋顶吹夜风,如今她的失眠更是严重,经常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可是这些话,她要怎样告诉他们?那个,陪着她夜夜赏月闲聊的男子,已经占据了她整个心神。
见倾颜偏头失神,白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自然是知道倾颜在伤神些什么,看了一眼皇上,便寻了借口去煎药,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