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入睡的时间,雅鸾宫却是灯火通明,宫人们进进出出地,打水煎药,忙得焦头烂额的模样。
“皇上驾到。”景公公的声音陡然响起,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随即便是一排宫人和离卓天,身边伴着的乐正羽惜。
见到了他们,倾颜明显微楞,不禁皱眉,难道是她猜错了?
“皇上怎么这么晚过来?”倾颜带着宫人们请安以后,瞥了一眼乐正羽惜,淡淡一笑,“惜婕妤如今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见到本宫都不知道行礼的么?还是上次的责罚,太轻了?”
乐正羽惜当众被如此教训,顿觉羞愧万分,看了一眼皇帝,却不见皇帝有任何的维护,只好咬了咬唇,微微福身,“颜妃娘娘吉祥。”
倾颜看了她半躬着的身子,沉默不语,任她的双脚似乎有些许的颤抖依然不开口搭腔。
倒是离卓天扶了扶乐正羽惜,“颜妃大量,不会同你计较,不过以后可要懂得规矩了。”这一番话,圆了倾颜的面子,也糊了乐正羽惜的不知礼数。
“不知道皇上这么晚来倾颜这里,还带着惜婕妤,是有什么要事么?”倾颜这番话,说得乐正羽惜的脸色又是一阵轻白,明明是对着皇上说得,乐正羽惜却觉得她分明就是针对了自己。
离卓天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了,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倾颜如此凌厉的言语,再想想自己带着羽惜前来,确实是不太好,便也没有做声,他对着倾颜,总是下意识地包容和宠溺的。
乐正羽惜见皇上没有开口,忍不住为自己辩驳,“皇上突然想念颜妃娘娘这里的酒酿小圆子,娘娘也知道,这些东西羽惜怎么会做,便陪着皇上来雅鸾宫。”
“香絮,叫厨房做一些酒酿小圆子送过来。”倾颜忍不住腹诽,这雅鸾宫的厨子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从樱那边弄来的,当然厨艺过人,连御膳房那边的大厨都比不上。
“娘娘这宫里似乎忙碌得很,是有什么事情么?”乐正羽惜眼见地发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许多宫人在旁走来走去,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
倾颜挑眉道,“不论什么事,好像都和惜婕妤无关吧,还是惜婕妤想要插手管一管本宫这里的事,不然,一起把凤印交给惜婕妤,让你管个够如何?”
离卓天抬头看了一眼倾颜,总觉得今晚的她似乎有些焦躁,和平时冷淡的她不太一样,她平时也不太喜欢羽惜,但是总是顾及着很少同她正面冲突,但是今日却是句句冲着她,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见离卓天也有些疑惑,乐正羽惜面上一笑,“颜妃娘娘这话就折煞了羽惜了,羽惜不过是关心一句罢了。”说完顿了顿,又道,“对了,小皇子睡了么,羽惜自从上次来见了他一次,就再没有见过了。”
“小皇子身子不适,早早睡下了。”倾颜冷冷道,看着乐正羽惜,带着一抹深思,她似乎有些想不通,忍不住蹙眉。
乐正羽惜却是丝毫不退让,面上竟是一份兴奋之色,“小皇子不适?有没有传太医?小皇子可是我离国唯一的皇子,不能怠慢。”
“惜婕妤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天佑了,恐怕是不安好心吧?”虽然倾颜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嘴上是绝对不会退让的反而对乐正羽惜步步紧逼,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知道了什么,但是倾颜知道越是慌乱越是容易出错,而她等待的就是乐正羽惜出错的时候。
“皇上,您看颜妃娘娘如此看待羽惜,羽惜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乐正羽惜眼泪汪汪地望着离卓天,可怜兮兮的样子惹得离卓天都有些不忍了。
“倾颜,天佑怎么了?”离卓天对天佑还是很宠爱的,经常会来雅鸾宫看天佑,有时候实在忙碌也会让倾颜将孩子带过去给他看看。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睡不好。”倾颜轻描淡写地回答,又看了一眼乐正羽惜,总觉得她眸子里有份飘忽不定,似乎也并不是非常肯定的样子。
离卓天皱了皱眉,乐正羽惜乐立刻咄咄逼人了起来,“颜妃娘娘阻着我们去看小皇子,难道小皇子并不单单是睡不好么?”
垂着头冷笑,倾颜猛然抬头盯着乐正羽惜,“惜婕妤,本宫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是婕妤不懂得规矩,本宫不会吝啬教你。”
见到乐正羽惜的面色沉了沉,眼中的兴奋之色却是更甚,倾颜心底暗笑,看来是该来了,同样沉了脸,一副不愿意带他们去见天佑的样子。
“皇上,颜妃娘娘如此阻了我们,恐怕是另有内情。”乐正羽惜立刻换了一副担忧的神情看着皇上,“若是娘娘觉得不想让羽惜见小皇子,怕污了小皇子的眼,那至少该让皇上去见一见,也好安心不是么?”
“惜婕妤是听不懂本宫的话么?天佑已经睡下了。”倾颜抿着唇,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又好像是想要掩饰什么的样子。
离卓天也忍不住怀疑,天佑是不是真的单单睡不好这么简单,但是他依然没有说话,他不愿意在羽惜的面前拂了倾颜的脸面。更何况,羽惜故意提及了酒酿圆子,又在他提到雅鸾宫的时候顺着他说要陪着他来这边讨一碗,这明显不是骄纵直率的羽惜会做的事情,所以他才会顺着她的意思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羽惜硬是要让他来这边。
如今,他倒是明白了两三分,恐怕问题是出在天佑的身上。
“恐怕颜妃娘娘是欲盖弥彰。小皇子根本不是睡不好,而是得了重病,对不对?”乐正羽惜突然眼神一冷,语气更是咄咄逼人了起来,直要将人挫出一个洞来。
倾颜突然噤声,只是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乐正羽惜,仿佛很惊讶她怎么会知道她宫里发生的事情,不由地怀疑地看了看她。
乐正羽惜当然也看出了倾颜的差异,心底更是欢快,原来这事情是真的,她一开始还是半信半疑,如今居然被她误打误撞地抓住了事实,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她还要好好地借着这个机会,一举让倾颜倒台,还要让自己成为这后宫第一人。
离卓天自然不会如乐正羽惜这般天真,他也看出了倾颜的惊诧之色,但是他同样也看到了倾颜眼底的那一抹深意,这抹目光他太熟悉了,只有在一个人的计谋得逞的时候才会有如此的神色,他忍不住疑惑,他们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戏?
“你少血口喷人,天佑什么事都没有。”倾颜神情紧张,竟失了平时的冷静,瞪着乐正羽惜,恨不得一剑杀了她的样子。
就在他们僵执不下的时候,香絮端着一碗汤药从厨房走了出来,远远地便要绕过他们去内殿,却被眼尖的乐正羽惜看到,她立刻叫住了香絮,香絮只好走了过来,福身请安。
“这是什么药?”离卓天望了一眼深色的药汁,看起来似乎很苦的样子。
“一般的补药罢了。”倾颜给香絮使了眼色,香絮立刻要请安离开。
“等一下,颜妃娘娘想要支走香絮么?”乐正羽惜一扬手,“将太医院的太医找来。”
香絮有些尴尬地立在一旁,小心地抬眼瞧了瞧颜妃,见她面上一阵慌张,但是目中却是清明一片,便立刻安心下来,跟着颜妃这么久,她自然也是明白主子的聪慧,如今见主子不过是做做样子,她倒也平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太医便到了,乐正羽惜一指香絮手中的汤药,太医一闻,神情微微一怔,“这是治疗斑疹的汤药,不知颜妃娘娘宫里是谁得了这病,此病虽然不算严重,但是还是要小心调理才好。”
“难道是小皇子?”乐正羽惜惊叫一声,一副焦急的模样倒像真的是为天佑在担心一样。
“娘娘,若是小皇子得了斑疹,千万不能用药,只能涂些消炎的药膏,这汤药极为烈性,不能给孩子服用。”林太医立刻对倾颜说道。
“已经来不及了。”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大家都回头看向宫门口,只见雪嫔带着徐太医匆忙地走了进来,见到皇上请安之后,便指着倾颜说道,“颜妃娘娘,事到如今,您还想藏着掖着吗?难道真的要等到小皇子病重,才告诉皇上么?”
倾颜低着头,扬起一抹笑意,果然如此,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丢了乐正羽惜上前试探,等到确定地八九不离十了再带着太医前来,这位雪公主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呢。
“倾颜,到底怎么回事?”事到如今,离卓天也大概猜到了事情,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天佑到底有没有事?
“臣妾不知,为何雪嫔会说这样的话。”倾颜淡淡一笑,看向了雪嫔,“雪嫔还是自己解释给皇上听吧。”
宁筱雪见倾颜仍在嘴硬,冷哼了一声,对着离卓天莞尔一笑,“皇上,臣妾去太医院的时候恰巧得知颜妃娘娘这里有人得了斑疹,还去太医院那边要了药材,这本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前几日臣妾闲来无事便翻看了一些医术之类的,这才得知孩童不能用那些烈性的药材,臣妾就去询问了徐太医,徐太医便举了例子给臣妾听,像是这类的斑疹,若是生在孩子身上,就万万不能用药。”
“筱雪姐姐的意思是,若是小皇子得了斑疹,便不能用药,若是用药,会如何?”乐正羽惜初见筱雪时候的惊讶已经褪下,跟着她的话问道。
“孩童的身子本就弱,是药三分毒,尤其是治疗斑疹这类较为严重的炎症更是如此。”徐太医慌张地抬头,回答道,“若是勉强用药,恐怕,恐怕会有性命之危。”
“皇上,听说姐姐下午就要了药材,不知道有没有给小皇子服用,如今又挡着不让皇上见,恐怕小皇子身子不妥。”乐正羽惜竟是假戏真做地落起泪来,跪到了地上,“不论如何,小皇子是无辜的,请皇上让徐太医去看看小皇子。”
“倾颜。”离卓天忍不住皱眉,看了一眼倾颜,叫了一声。
“香絮,带徐太医去看看小皇子。”倾颜后退一步,对香絮吩咐道,同时又对香絮使了使眼色,香絮自然明白倾颜的意思,立刻带着徐太医绕过白瑾的房间先去寻了白瑾,再一起去看小皇子,以防徐太医使坏。
雪嫔以为占了先机,便走到了皇上的身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低泣着的乐正羽惜,“皇上,颜妃娘娘虽说是小皇子的亲姨,但是顾着后宫事宜无暇照管小皇子,臣妾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帮着照看孩子。”
原来他们闹了半天,是打了这个主意。离卓天暗自嘲弄了一番,他们真以为倾颜是这么简单的人物?随便被他们这么一个小计谋便放倒了?他虽然不知道天佑到底有没有得了斑疹,但是他却清楚倾颜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就连在他的面前都没有吃过亏,更何况是这些嫔妃呢?
倾颜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一脚踢上了跪在地上的惜婕妤,一点都不顾念皇帝在场,另一只手则是推开了宁筱雪,宁筱雪顺势倒在了地上,这番景象看起来,这位颇得隆宠的颜贵妃倒甚为泼辣。
反观皇上的表情,竟是没有恼怒,反而很感兴趣的模样,看着倾颜的眸中闪着着迷,仿佛压根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又或者,连天佑皇子,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雪嫔突然迷惑了,她自诩宁国第一美人,但是皇上对她却始终不够热情隆宠,仿佛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才会对她容忍有佳,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她自欺欺人地认为为帝王者都是如此,将心藏得极深,帝王之爱不过是女子的梦想罢了。
但是如今看来,皇上对倾颜的宠溺,竟是让她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就好像是,真的深爱一般。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容忍别人得到了她没有得到的东西,从前在宁国如此,如今在离国依然如此。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闪过一抹精光,这个沐倾颜,她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
徐太医和香絮匆匆走了出来,见到皇帝,吓得跪倒在地,“皇上……”
“怎么样,小皇子没事吧?”雪嫔立刻问道,眼中闪着阴狠。
“回娘娘,小皇子并无大碍,确实只是睡不安稳,恐怕是白天里玩得太疯,晚上才会如此。”徐太医慌忙抬头望了一眼瞬间变色的雪嫔,只好将头压得极低,不敢再抬头。
倾颜仿佛早就知道会如此,挑衅地看着雪嫔和惜婕妤,“怎么样,你们这样大晚上的,来本宫的雅鸾宫大闹一场,满意了么?”
“可是,这斑疹的汤药,是给谁的呢?动用到太医院,若非给小皇子服用,颜妃娘娘又无病无痛的,臣妾倒是想问问,是给谁服用的?”乐正羽惜眸中精光一闪,立刻抓到了破绽,逼问道。
雪嫔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也跟着问道,“没错,若是普通宫人,是不被允许动用太医院的,更何况听闻娘娘身边就有一个会医的侍女,这汤药不是给小皇子,是给谁的?”
“啪。”倾颜一伸手,便是一个巴掌落到了雪嫔的脸上,目光闪着寒意,“没规没距的,进宫的时候,嬷嬷没有教过你,要懂得尊卑么?谁给的你权力,如此质问本宫的?”
“娘娘因为地位尊贵,就可以隐瞒事实了么?”乐正羽惜一脸傲气,“若是娘娘能够告知我们,这斑疹的汤药是给谁预备的,我们自然也愿意受娘娘责罚。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若是娘娘一意孤行,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冷硬,离卓天的沉默,倒是让这出戏更显得破朔迷离了起来,毕竟若是他表了态信了誰,那么谁便是占了上风,但是他偏偏不开口,冷眼旁观,使得雪嫔和惜婕妤更是没有分寸地逼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