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达官贵人最多的地方,也是有钱人或是纨绔子弟最密集的地方,而整个京城,聚集了最多王公子弟的地方便是青楼。从前的京城有三大青楼,各有特色,自从半年前雅乐坊迁至京城之后,俨然成了京城的第一楼。
傍晚时分才开门迎客,直至第二日大早闭门休息,这之间无论何时,雅乐坊门口都是车水马龙,即使到了深夜也会有人到访,不过半年时间,雅乐坊便已经在京城立住了脚跟,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这雅乐坊的身后之人,非富即贵。
每晚,雅乐坊都会有不同的表演,通常都是寻常的雅妓弹琴跳舞,每十天会有一次雅乐坊的历届花魁登台表演,那几日便是雅乐坊最热闹的时候。谁都忘记了,雅乐坊初来京城之时的变故,又或许对江湖中人来说,生死不过只是一念之间,而对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们而言,人命更是贱如蝼蚁,不屑一顾。
这一日正是薄雪登台跳舞的日子,因此雅乐坊的人非常多,有钱的少爷都预先订好了最好的观赏位置,想要一睹四大奇舞之一的雪凝舞的风采,或许对他们来说,薄雪就像一个新的挑战,包括雅乐坊的其他几位花魁蓝鸢等人都是如此,越是得不到便是越是有兴趣,因此日日夜夜都驻足流连。
琴声起,大堂中的灯火突然间熄灭,舞台边点起了明明灭灭的烛火,薄雪身姿轻盈地跃入舞台之上,薄纱附面,红衣裹身,露出了白皙的锁骨香肩,诱人的长腿若隐若现,随着琴声舞动着妖娆的腰肢,绝色倾城,引人入胜。
二楼的厢房内,坐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人,一人独坐,桌上的佳肴丝毫未动,倒是手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双眸中透着一丝灼热,注视着楼下的舞台。只是,他望着的人并非舞台上那抹绝艳无双的人影,而是立在舞台边那个白色清丽人儿。
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身着白衣,看起来竟比那白衣更加脱俗出尘,仿佛同那身白色合为一人一般,那人的容貌不算绝色,最多勉强称得上秀丽,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媚色,却让人生不出一丝邪念。
一舞结束,众人皆醉,沉浸于那绝世舞姿中,久久无法回神。
“薄雪姑娘,本少爷倾慕姑娘已久,每次都被姑娘拒之门外,不知薄雪姑娘今日肯否赏脸让本少爷一亲芳泽。”说话的,是都尉大人的侄子,听说他的额娘是先帝妃子的姐妹,同皇室有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薄雪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他,便撩着裙子走下舞台,丝毫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而那卫邓城显然不是什么识时务的人,见薄雪在这么多人面前拂了他的脸面,当下大怒,在这京城他叔父虽然不算什么大官,但是却极得摄政王的器重,官位不高但是在朝中地位却不低,而他这个卫家九代单传的儿子便是深得叔父的宠爱。
“薄雪姑娘,不如你嫁给本少爷,做本少爷的小妾,如何?”卫邓城竟是大言不惭说到了娶亲上,那一脸的得意洋洋,仿佛以为他愿意娶她便是她天大的福分一般。
雅乐坊的姑娘都是自由之身,拥有各自的卖身契,因此从未有过买卖之说,也由此才有了雅乐坊姑娘都是极为清高傲气的说法。
薄雪尤其如此,她最恨男人轻贱女子,她不屑道,“这位公子没有学过人话么,需要薄雪叫公子说人话么?”
语毕,周围一阵嬉笑声起,卫邓城顿时觉得挂不住脸面,怒意横生起来,他立刻走到了薄雪的面前,“本少爷愿意要你,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薄雪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她身边的女子拉到身后,只见那名白衣女子轻笑一声,“恐怕公子有些微醺,不如素白着人送公子回去吧。”
白衣女子便是素白,也就是如今雅乐坊的大当家,只见她笑面盈盈地对着卫邓城淡笑,企图粉饰太平,只可惜那卫邓城太不识时务,丝毫没有感觉到素白是在为她解围。
“哼,一个风尘女子,难道嫁给本少爷还亏待了你不成。”他指着薄雪,面上霸道之气显露,“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本少爷要定你了。”
素白自然是个玲珑之人,知道卫邓城的身份,她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雅乐坊还是要开门做生意的,没必要得罪这些王公子弟,省得平日他们无事就来大闹,她也懒得应付。
“卫公子,雅乐坊的姑娘们虽然都出身贫寒,但是却也绝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若是薄雪倾心于卫公子,我雅乐坊奉上嫁妆都要让薄雪嫁得风光,但是若薄雪不愿意,那雅乐坊也绝对不会任人宰割。”素白浅笑,恰到好处的微笑呈现在脸上,清冷的音色陪着凌厉的眼神,让人忍不住生出冷意。
“哼,素姑娘,你难道没有听懂本少爷的意思么,今日不论薄雪愿意与否,本少爷要定她了,若是雅乐坊不惜与都尉府为敌,那素姑娘最好是劝劝薄雪,别白费力气了。”卫邓城眯着眼张狂一笑,仿佛不将雅乐坊放在眼里。
四周倒也不乏达官贵人,但是却没有人站出来为薄雪说话,一来这卫都尉确实是如今京城里的炙手可热的人物,毕竟得到了摄政王的器重非同凡响,二来也没有必要因为一个雅妓而同卫家为敌,毕竟这卫家同皇室还算有点关系。这些官场中人,到底还是懂得审时度势,这种时候没有必要为一个卖笑的女子出头。
“卫公子倒是好闲情,前几日都尉大人还在说卫公子忙于公务要为公子谋取官位,如今看来卫公子倒是无心官场。”循声望去一个墨色袍子的年轻人,缓缓地从楼地上走下来,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如潺潺春水,唇色偏淡,微微扬起,一副文弱书生的姣好模样。
卫邓城见到来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身子连带一僵,面上一阵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沐大人。”素白盈盈福身,浅浅一笑地打了声招呼。
“沐兄。”卫邓城硬着头皮唤了一声,“沐兄也来看薄雪跳舞?”
“薄雪姑娘一舞倾城,今日前来的,不都是看薄雪姑娘的么?”来人是沐家二公子沐文鸿,只见他温和地笑了笑,一派和气,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温润外表下的凌厉手段和阴狠毒辣。
“在下,还有事要忙,先行一步。”卫邓城忙不迭地匆匆告退,不想同沐文鸿多做纠缠,见沐文鸿似乎也没有多说什么,便立刻离开了雅乐坊。
素白又盈盈一个福身,“沐大人今日一个人来的么?素白带公子去楼上雅间,公子请。”说着,便走到了前头带路,沐文鸿便跟在她的身后上楼,将身后那一堆猜测和唏嘘抛之脑后,不予理会。
这是一间上好的雅间,推开窗便能看到窗外的美景,所用桌椅摆设都是上品,一看便是平时很少给人使用的房间。
“看来今日,在下是拖了薄雪姑娘的福,才能到这间上房来。”沐文鸿笑了笑,一派斯文。
“沐大人说笑了,以沐大人的身份,不该独自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素白一边为沐文鸿沏茶,一边说道,眉宇间尽是不赞同。
沐文鸿则是温柔地抓住了素白沏茶的手腕,素白动作一滞,他将茶壶从她手中拿开,一个用力便将她拉入了怀中,语气更是温柔,“难道要让在下看着心爱的女子受欺负么?”
“沐大人,自重。”素白一惊过后,立刻恢复了冷静,面色沉静如水,“放开我。”
“素白不懂在下的心意么?”沐文鸿的声音有些愠怒,不若外表看起来的斯文温润,反倒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他凑近了素白的唇边,声音里充满了情意,“你真的不懂么?”
当朝摄政王的二公子,吏部尚书大人,位高权重,又是当今圣上宠妃的兄长,当今太子的叔叔,如此身份,尊贵非凡。他本该有一个身份地位相当的福晋,但是他却倾心于雅乐坊的素白姑娘,一见钟情这些说辞太过于虚幻,只能说相见恨晚,他觉得自己认识了她很多年,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他便明白这一生要共度余生的女子,已然出现。
一仰头,笑容乍现,素白没有挣扎要退出他的怀抱,而是沉静地一字一句说道,“素白身份低微,一介平民,又是风尘女子,如何配得起沐大人。更何况,素白一生平淡,只想为雅乐坊的姑娘们寻得一处栖息之地,为他们建造一个遮风挡雨之处,别无他求。”
“在下从来没有门第之见。”沐文鸿固执道,他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倔强而偏执,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做到的事情,从没有放弃过。
“但是素白不愿意嫁入侯门,即使素白目不识丁却也明白什么叫做一入侯门深似海,素白不愿面对旁人的质疑和不屑,素白只是素白,不是任何人的妾室。”素白表面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实则却是整个雅乐坊里最清高之人,她绝不会因为别人而委屈了自己。
一出生便沦为孤儿,素白这一生凄苦非常,得到雅乐和倾颜的救助,让她脱离了苦海,让她尝到了被人依赖的味道,整个雅乐坊的姑娘们都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亲人。
“我会保护你。”沐文鸿明白她的顾虑,也懂得她的防备,但是他是真心地喜欢着她,只要她愿意,他必以八抬大轿相迎。
“素白不需要人保护。”女子柔柔一笑,她从来就不是柔弱的女子,她坚强勇敢,但是却不愿意爱人,因为爱人太苦,她看着雅乐坊里的女子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看着雅乐公子日夜思念倾颜,离开之时同样伤感悲痛,她便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动情,情之一字,牵连得又岂止一方。
“素白……”沐文鸿皱着眉,他在朝廷里游刃有余地游走在皇上和阿玛的势力中,他是京城有名的笑面虎,他是人人敬畏的尚书大人,但是他在面对眼前这个执拗的女子时,却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对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的不爱,让他无奈。
“叩叩叩……”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随后便是素白的贴身丫鬟烟雨的声音,“大当家,公子来了,请大当家过去。”
素白立刻应道,“知道了,我立刻过去。”
“谁来了?”沐文鸿显然很不高兴被打扰,尤其是素白听到公子来了以后严肃郑重的神情让他很不满,他愿意慢慢地暖化这个女人的心,但是不允许别人先一步得到他要定的女人的注意。
“素白的主子。”素白推开沐文鸿,整了整衣衫,“公子突然间过来,一定是有要事,素白先行离开。”
说完,素白便推开门离开了雅间,徒留沐文鸿一人,半晌过后,才微微地扬唇淡笑,他看上的女子,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