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冥走了进来,“主子,她招了,确实是石大人。”
“冥,你退步了。”暮轩立了起来,朝冥看了一眼,他平时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就能问出所以然,今日居然用了三倍的时间。
“蓝鸢姑娘,很倔强。”冥隐去了其他的形容词,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坚强的女子,被他错骨分经之后,居然还能保持清醒,依然咬紧牙根不开口,全然不像一个柔弱的女子。
最后还是他看不下去,起了怜悯之心给她用了催眠术,才让她开了口,他。其实,他还有许多方法能让人开口,但是在这些刑责对女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所以他才会最后选择了催眠术。
“丫丫,她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了。”暮轩对着丫丫说完,又看了一眼冥,“你回去去领罚吧,本王要去其他地方。”说完,不带一丝感情地推门离开。
冥抿紧了唇线,用了催眠术,会消耗极大的内力和精力,以主子的修为怎么会察觉不出他如今动荡空虚的内力,让他自己回府领罚,已经是主子最轻的惩罚了。
一边坐在马车里,一边思绪飞转,若是石安勋授意蓝鸢对他下毒,又为什么将他送回宫里送到辛者库柳晴的房里,那石安勋和柳晴是什么关系,而石安勋的作为,是不是摄政王授意?
暮轩越想思绪越是紊乱,如今这些事情相互纠缠在一起,让他有些分不出头绪,不过既然已经将目标定到了石安勋的身上,那他便要去会一会这位都察院左督史。
听说,他年纪轻轻便荣升都察院左督史,都是摄政王一路的提拔,当年他不过是中了个探花,摄政王却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对他多番提携,才会让他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坐上了左督史的位置。
朝廷上的大臣们,对这位左督史都大为赞赏,暮轩也听说他是个极为圆滑的人,八面玲珑又很少得罪人,所以各方游走都极为顺利,而且听说他将名利看得很轻,恭敬地跟随在摄政王的身侧,任劳任怨,即使如今已经归为从一品的大人,依然对摄政王言听计从。
但是,暮轩从来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那么完美的人,他自己也是惯于玩弄权术的人,自然知道权力对人的吸引有多大,他出身权贵,一生都在谋权的阴影里,因此他已经厌腻了这些。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得到权力便是意味着高人一等,这样的感觉绝对是那些谋权之人最钟爱的。
“王爷,到了。”修的声音传来,掀开了帘子,让暮轩下车。
暮轩抬头,一道极大的牌匾映入眼帘,“朝夕书坊”,这是石安勋着人建的书坊,听说许多文人都喜欢聚集在这里吟诗作对,畅聊国事,石安勋空余之时也会前来同文人们谈天说地。
一个书童见到暮轩脸生,但是却见他一身贵气,心底猜测恐怕是哪位大臣的公子,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招呼,“请问公子有没有习惯去的雅间?”
寻常来这里的文人公子都有惯常去的雅间楼阁,或是约上几位文友一起卖弄文字,一来二去的,“朝夕书坊”的书童也都熟悉了那些人,经常会直接带着他们去寻常去的雅间。
“在下第一次来。”暮轩淡淡地说道,眸中冷意舒散,徒留清淡的斯文书香气,让他看起来如寻常的文人一般。
“既然如此,就由墨琴为大人介绍一番吧。”墨琴带着暮轩往里面走去,一边介绍道,“一楼通常都是寒窗的公子聚集的地方,二楼则是一般朝廷大臣或是权贵公子喜爱的雅间,南边的书坊是一些唐诗宋词或是书画;北面的书坊里则是诸子百家丛书,还有些四书五经,二五史之类的;西边是些市井杂书,还有流传的外传等等。”
“你读过书?”暮轩随口问道,看这位书童紧紧有条地叙说着放书的位置,应该是识字的人。
“恩,墨琴年少时读过一些书,后来家道中落以乞讨为生,幸好遇上了石大人,才能得以温饱,还能在书坊看书。”墨琴点点头,言语中流露出了对石安勋的感激之情。
暮轩也只是随口一问,墨琴回答了,他也没有接着继续下去,只是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整个书坊,倒是不大的地方,一眼望去,藏书确实不少。
这个书坊,解决了不少读书人的困境,毕竟许多寒窗苦读的文人都是家境贫寒,想要买些书籍都极为拮据,如今有了这个书坊,让人免费借阅,让这些文人都对石安勋心怀感激了。
“石大人真是侠骨柔肠,免费开放书坊让我们看书,实在是雪中送炭。”一个衣着朴素的读书人感激涕零。
“听说是摄政王的意思。”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嗨,这事情还不清楚么,石大人是摄政王的幕僚,自然不敢居功,做什么都说是摄政王的主意。”刚才说话的人神情倨傲,“照我看,这事情八成还是石大人的意思。”
“恩,我也觉得是这样,你看石大人经常来这里询问我们家中的境况,之前的许军母亲得了重病,还亏得石大人鼎力相助找了大夫才让他母亲度过了难关。”坐在对面的青衣男子也跟着说道。
“没错,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青衣男子身边的人也跟着附和。
暮轩扬起一抹淡笑,看来这位石大人还真是一位好官,体恤百姓,照顾文人,竟是同摄政王手下的其他人截然不同,原来私下做了那么多好事,难怪此人的风评一直极好。
只可惜,暮轩从来不相信摄政王的人会有这番闲工夫来照顾百姓,端看其他那些大臣们成天阴谋算计便知道了,摄政王座下第一门猛将,居然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他不信。
不过,至少这位石大人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连最傲气的读书人都将他视为百姓的父母官,那说明他确实有一些事做得顶好。
“你听说了么?石大人是蓝鸢姑娘的入幕之宾呢。”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公子面露轿色,仿佛是因为知道了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极为得意。
“真的假的?石大人可是已经有了未婚妻的。”另一个薄衫青年说道。
“当然是真的,我前几日去雅乐坊的时候听说的,听说最近蓝鸢姑娘不见客,只见石大人,石大人最近去雅乐坊的次数可不少呢。”那公子生怕别人不相信他,继续说道,“你们别不信啊,听说这未来的石夫人是摄政王给他寻的妻室,他自己也没有同意,只是说由摄政王做主。”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道,“恩,这是我也听说了,摄政王对石大人可真是好,连妻室都为他寻了,听说那石夫人虽是商贾之女,但是那商贾财大气粗,贵为皇商,连皇上都对他礼遇有加的,普通大官都不放在眼里的。”
“是啊是啊,不就是临城的那个夏老爷的独生女么,不过他们成亲之日在即,石大人却依然流连在雅乐坊,不知道那石夫人日后是否要独守空房呢。”他们一群人悉悉索索地围在一圈道人长短。
谁说只有女子才爱八卦,妻室男人一样喜爱八卦,说人是非。
暮轩坐在他们不远处的一张小桌上,余光却是扫到了坐在他旁边那桌的两个人身上,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面容,另一个则是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
那名女子显然也听到了那群人的言语,面色不善,频临爆发的模样,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衣摆,仿佛在努力地压抑着怒气。
“嫣儿,别动气,这些市井传言,不足为道。”男子的声音有些气血不足,不过看得出来他很是关心女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女子怒意横生的神情。
“要不是我溜来京城,还不知道这人竟然流连青楼,这样的人,爹怎么忍心让我嫁他?”唤作嫣儿的女子,面上一阵愤怒,显然对这段指婚很是不满。
她就是京城北边的陵城富商的独生女,夏紫嫣,她不愿意不明不白地嫁入京城,便央了表哥带她来京城偷偷见一见这位夫君,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这个“朝夕书坊”,谁知道还没有见到人,倒是先知道了他的风流韵事。
“石大人这样的大官,难免会有一些应酬,流言蜚语不值一提。”男子是夏紫嫣的表哥夏锦闻,身子不太好,从小被寄养在夏紫嫣家里,和她青梅竹马。
暮轩低着头,勾起了一抹冷笑,原来是石安勋的未婚妻,看来他这一趟是跑对了,事情似乎越来也有趣了。
说起这夏家,在陵城那也是大户人家,虽然不是大官,却是皇商,一直很被朝廷器重,因此才会被摄政王看重寻了他们家的女儿为石大人的妻室。摄政王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可以遮天,但是财力并不雄厚,因此一直笼络夏家,如今为夏紫嫣同石安勋牵线搭桥恐怕也是为了夏家的财富。
不过,这位夏家千金,似乎看起来有些难缠,恐怕石大人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石大人来了。”不知道谁叫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只见一道墨色的人影缓缓地走了进来,一派玉树临风,相貌堂堂,虽说已经三十有余,看起来更像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
“大家随意,随意。”石安勋看起来很是亲切,笑意盈盈地对着四周的人点头示意,缓缓地走上二楼。
“石大人……”一声娇嫩的声音陡然间响起,随即便是一个黄衣女子立在门边,只见她眉心点红,容貌清秀,她几步走到楼梯口,仰着头说道,“石大人,民女的爹爹得到石大人的救助才免遭遇难,民女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罢了。”石安轩转身走回楼梯口,立在了女子的面前,“姑娘不用多礼,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不论谁见到老者昏倒在路边都会相救的。”
女子眸中泪花闪烁,楚楚可怜之态显露无疑,她砰一声跪到了地上,“民女无法表达感激之意,只希望能跟在石大人身边,为奴为婢都无怨无悔。”
石安勋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以身相许来报恩的戏码,微微愣了愣,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纷纷看着眼前的两人,暮轩则是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出戏,余光扫着旁边一桌的一男一女,心底更是期待会不会有什么更精彩的戏码出现。
“姑娘言重了,在下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姑娘不必如此。”石安勋回神以后,立刻俯身想要将女子扶起来,谁料女子倔强地不肯起身,硬是说道,“石大人不答应民女,民女就不起身,还望石大人能体恤民女一番孝心。”
就在两人一番僵持不下的时候,又一声清脆的笑声突然间发出,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夏紫嫣,夏紫嫣立了起来,将斗笠拿开,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似是从未见过如此明艳夺目的女子,满脸的骄傲自信,仿佛天下皆被踏在脚下一般。
“你是谁?”黄衣女子警惕地望着来人,跪在地上的身子硬生生地矮了夏紫嫣一截,又不能匆忙起身,只能尴尬地咬着唇,面色越是委屈。
“既然这位姑娘盛情难却,石大人不如就将她收入府中为侍女好了,我想,督史府多一个侍女应该还养得起吧?”夏紫嫣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眸中却是一把怒火,却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美艳。
“姑娘是?”石安勋忍不住蹙眉,以他的经验,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难缠,尤其是如此貌美如花又满眼傲娇的女子,更是如此。
“本姑娘只是看不惯有些女子,以报恩为由却贪图富贵攀龙附凤罢了。”夏紫嫣指桑骂槐地瞥了一眼黄衣女子,甚是不屑。
黄衣女子身子微微一晃,石安勋忍不住皱眉,虽然他也不喜欢面前这个企图攀龙附凤的黄衣女子,但是见她被眼前的美貌女子所伤也甚为不忍,他上前一步将黄衣女子扶了起来,“姑娘先起来吧。”
谁料,那黄衣女子竟然得寸进尺地依偎进了石安勋的怀中,柔弱地低泣,“谢谢石大人成全,仙儿一定竭尽全力服侍大人。”
石安勋立刻退开一步,却没有想到夏紫嫣的动作比他更快,她直接一个耳光甩了上去,直直将仙儿打到了地上,嘴角渗血,红肿异常。
“姑娘……”石安勋震惊地望着夏紫嫣,没想到这个明艳动人的女子竟然如此泼辣,出手便是一个耳光,极尽力道,完全不似普通的花拳绣腿。
黄衣女子见石安勋这番表情,立刻柔弱地颤抖起来,石安勋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她便正大光明地躲入了他的怀中。
夏紫嫣简直气炸了,没想到石安勋竟然是如此好色之徒,眸中立刻涌上了泪水,却硬是没有落下,立在她身侧的夏锦闻忍不住上前指着他说道,“石大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们真是看错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妹妹是……”
“表哥,不要说了,这样的人,不配同我们说话。”夏紫嫣哆嗦着唇,狠狠地瞪了他怀中的仙儿一眼,随即转身欲走。
“等一下,你打了人,就这样走了?”石安勋显然不愿意让他们这样离开,在他的地方,当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对他,让他实在下不来台。
“哼,我夏紫嫣,同你的婚事就此作罢,你就抱着你怀里的女子上花轿吧。”夏紫嫣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丢到了地上扬长而去。
石安勋显然被怔住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夏紫嫣已经不知所踪,他放开怀中的仙儿,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碎成两半的玉佩。
这是,他给夏家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