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鸩酒一杯
百鸟尽2019-09-09 12:064,409

  花绽跪在地上,只觉得脑子中那根弦好像突然崩掉,连惶恐都忘了该如何去表达。

  父亲的东西,没了。

  那只手不甘心的摸索,砖石的棱角甚至划破了手指。一定是在这里没有错,可是除了她又有谁会知道这个地方,瞒天过海的拿走了东西。

  为父亲完成这桩陈年旧案,替冤死的父亲沉冤昭雪,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做一个平凡的人在漫长的岁月安静的活下去。

  这所期盼的一切,忽然间连一点希望都不复存在了。

  她留在洛府最后的一点价值,也不复存在。

  慌乱到极致只剩下麻木了。收回手,花绽依着井壁无力地坐下,有一瞬间她迟钝的想就这样一直坐下去。

  眼看着时间逼近,凌蓉跺着脚哈气取暖,不时向着那个狗洞打探。打探了几番也不见人,心中更加着急。等了半晌才终于看见狗洞隐隐显出一个人形来,衣衫上全是淤泥狼狈不堪。

  凌蓉过去扶问是否还好,一向说得上和善的花绽没有回答,轻轻推开凌蓉,走了几步失魂落魄。凌蓉看着她抬头望着发白的天空,眸子里空无一物。

  就像是孤本小说中的见了鬼丢了魂一样,凌蓉小心的摇了摇花绽:“夫人夫人?”

  被她呼唤着,花绽突然惊醒一样,整个人一激灵回过神来。看到眼前凌蓉着急的面容,她勉强想笑笑,可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意,最终只能低头勾勾嘴角:“走吧。”

  笑得比哭更难看。

  即使花绽不说,凌蓉也知道她肯定出了什么事情,凌蓉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不方便去问。只搀扶着她回家。

  除了父亲和自己还有谁会知道这个秘密的枯井,有谁会拿走这个东西。细细想了这个问题,原先的慌乱,变化成了一块梗在心头的寒冰。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丘忘机啊丘忘机,你到底想怎么样?

  站在养心殿小室中的的丘忘机,忽然觉得一阵心慌意乱。正面正对着坐在披黄龙椅上的皇上,他手按在桌案上眸光阴沉,面目表情直勾勾盯着坐在对面梨花木椅上的洛翎羽。

  气氛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被注视的那个人,淡然的坐在那里仿佛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撼动他分毫。他坐在那里不说话,白衣玉带,衣冠似雪,微眯了一双眼睛不知是困倦还是觉到无趣。

  如此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就算感到怒愤也好不办法。

  皇帝转向丘忘机,冷冷的看着站得笔直的年轻少卿:“丘少卿。”

  将心中那丝慌乱强压下,丘忘机俯身拱手恭恭敬敬:“臣在。”有礼有节,赢启很想指着他要洛翎羽好好看一看,何为臣纲。但也只能是想想,赢启看着丘忘机暗沉的眸子中暗涌翻腾,似是衔恨:“洛爱卿所言是否属实?”

  丘忘机抬眼看了眼镇静自若面无表情的洛翎羽,沉默了一下,才垂下眼睑:“就微臣所知,确实如此,但是……”

  “没有但是了。”赢启冷笑,打断了丘忘机接下来的话。然后对着一旁禁卫军吩咐:“给贺千山送一杯鸩酒,就算是朕对他最后一点情分。”

  丘忘机看着那个人依旧不出一声静静在那坐着,行止高傲,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然而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丘忘机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他布下的局,等着他一步一步踏入。他不动于衷,是因为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他波澜不惊。即使意识到了这一切,丘忘机却没有丝毫办法。

  不能阻止,不能推翻,只能随着他布下的路线一步步走下。

  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挣扎一番,所以拱手朗声:“启禀陛下,如今此事算是私事,并不能公布于众。陛下执政初期若斩良臣只怕会引起民众议论,也寒了忠于陛下的臣子赤心。”

  这一进言,是将脑袋提在裤绳上的冒死行为。

  赢启作为一个新君,坚持己见喜怒无常,是人人都知道的。顺者昌、逆者亡,万万算不得一个明君。

  所以在他大声进言后,丘忘机跪下俯首,“请皇上三思。”连头也不敢抬起。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仰或同意,只是寂静的沉默。还有在小室中回荡的指尖轻扣桌案的声响,因为安静,有节奏的轻扣声显得格外突出,被无限拉长。

  洛翎羽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丘忘机,虽然是跪着的可是那脊梁也像是挺的笔直。

  不亏是大理寺人人称赞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少卿大人。

  心中掠过一丝冷笑,洛翎羽扫过丘忘机看向赢启。少年天子一手托腮,一手扣着桌案,就像小的时候一样,一思考就这样,带着些少年老成的成熟感。

  他在看皇上,皇上也在思考他。

  本来,他应该是自己的人,掌握大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他又何尝是一个可以驯服的人,所以赢启设立了兵部尚书以作制衡。带着花家小女是他在先,如今他说的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虽然猜忌,怀恨,可他也不能做什么。

  一双眸子透着一点不可抑制的躁动,从洛翎羽身上收回,赢启缓缓开口,带着帝王的沉稳:“少卿说的有礼,那就先收押天牢。”

  这句话落下,跪在地上的丘忘机才暗暗的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抬眼看向洛翎羽,他还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玉雕般的容颜上……浅浅勾出一个笑意。

  一瞬间,丘忘机冷汗骤落,难道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个人心机之深,思虑之远,像是他万万都不可能想到的。

  洛翎羽在丘忘机因为震惊,瞪大的眼睛肿缓缓起身,对着当今的身上作揖:“皇上圣明。”

  “行了,都退下吧。”声音染上疲倦的赢启挥了挥手。

  退出小室,洛翎羽在前走出没几步,被身后的声音叫住:“洛大将军。”

  洛翎羽驻足回头,看着与他三步之遥的丘忘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

  丘忘机在那样的眸子下感到压迫,“无论将军大人有何策谋,只要在下活着一日就不会让将军得逞。”

  对于这样的挑衅,洛翎羽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笑了。

  “无论将军大人有何策谋,只要在下活着一日就不会让将军得逞。”

  对于这样的挑衅,洛翎羽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笑了。

  年少轻狂谁都有过,洛翎羽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只是挑眉:“如此正气的丘少卿,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知道这话是嘲讽,然而一身素袍看上去甚至带点寒酸的丘忘机挺直脊梁:“我所求的乃是天下安定。”语气坚定,带着傲气。

  这话听得洛翎羽又是忍不住一笑,如今入朝为官也是越来越容易了,本事没有多少信誓旦旦雄心壮志的倒是不少,他扫了眼丘忘机有些玩弄的笑了:“什么才算是丘少卿所言的天下安定?”

  “黎民百姓幸福安定。”

  “哈哈!”洛翎羽笑出声来,然后这笑意慢慢冷下,一双星光般璀璨的眸子笼上寒冰,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看向丘忘机:“你倒是心怀天下,善良无比。”

  “监察着一手扶持你的花侍郎被凌迟,将你陷入牢狱的未婚妻弃之不顾。现在你站在我面前满口的仁义天下,苍生安定?”洛翎羽忍不住又勾起嘴角,带着嘲讽,带着不屑,像是看一块腐肉一般:“这天下还有比丘少卿更令人作呕的吗?”

  若是在往时,洛翎羽一向不屑于与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人有任何口舌之争,然而如今看着丘忘机这心怀天下的伪善模样,想起那夜花绽辗转发侧噩梦中还在不断地呼唤‘忘机、忘机’。当时他还曾深深地厌恶仰或是烦恨于她,可此时此地这般情景,他所剩下的只有心疼。

  心疼她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心疼她还对那个满口天下却连她看都不看一眼的人充满期待,心疼她错遇了人辜负一片情深。

  “花绽……花绽她……”丘忘机提及这个名字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君无为,法无不为。法行而君不必忧,臣不必劳,民但而守法。这是老师教给我的,她既然犯了法……我,我又如何救她。若是我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就徇情枉法,他日必有人也如此做。那法还有何用,大理寺又有何用?”

  洛翎羽鄙夷的看着丘忘机,目光冰冷,“你还能记得这是你老师教的,真是难得。”而后拂了拂裘领,不想与他再谈下去,冷冷说道:“以后不要再称呼我夫人名讳,我真的是很庆幸你没有徇情枉法,这样好的女子你这种人又如何配拥有。”

  说罢转身就走,走出两步想起什么似得又回头冲着站在原地的丘忘机一笑,“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红梅嗅。绽儿真的是这天下最可爱的女孩子。”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样小孩子般的斗嘴行为,洛翎羽自己说出来都觉得羞耻和幼稚,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把那人气上一气,为了花绽或者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私恨。

  丘忘机看着那离去的雪白身影,脸色变得亦是雪白。他与花绽相处相识那么多年,相知相爱日日天天,那些美好的年岁、往事都还历历在目……她种种好处又如何用他来说与他听。

  他又知道一些什么。

  可是……人为什么会变,成了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有那么多人,为了清白正道而死,他以为花绽也是如此的品性。毕竟……他们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啊。

  可如今,她背负罪名勾结权臣,只为了苟活。

  花侍郎一世英名,时光轻易就把人抛却了,曾经心爱的人为何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洛翎羽回到洛府,径直去了花绽的屋子,屋子不知是点了什么香,冷冷清清的沁人心脾。一进门就看见花绽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桌案上撑着半个脑袋,眼睑下垂,阴影重重。

  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看着那样子,洛翎羽发现别人的恭维也是真的,她确实美貌。一双眼眸看着你的时候,眼底尽是流光溢彩让人怦然心动,看着她神游在外的样子,洛翎羽有种自己欺负了她的感觉,那么可怜,而造成这一切凶手是他。

  又走近了两步,脚步声才将她骤然惊醒。猛地抬头看见来的是何人,眸子又暗了下去,“大人有事吗?”

  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淡。

  看着这个态度,洛翎羽皱眉,她就这么讨厌我吗?还是她还在为景忱的事情,怀恨于我?

  没有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洛翎羽自行坐下倒了杯水,“我今天见到了丘忘机。”

  听到这个名字,那低垂的眸子忽然一亮,然后又黯然下去,那光彩突然就湮灭了。花绽不为所动,“那又如何?”

  对她那冷漠的态度不为所动,洛翎羽淡淡说:“忘了他吧,他今日与我说‘君无为,法无不为’。”

  听到这句话,花绽微微抬头看向洛翎羽,没有痛苦没有难过,只是淡淡的询问:“所以他是让我去死了?”问完这句也不等洛翎羽回答,又轻轻说道:“我偏不遂了他的愿。”

  “他要逼死我,我偏要好好活着。”她说这话,神色倦怠,眸子却亮的像垂死前的一条毒蛇,就算死也要再咬上一口,拖上一个丧命鬼。

  “那不如在花侍郎平冤昭雪之日,拿他来垫台阶好了。”洛翎羽淡淡说道。

  “他不配。”花绽从齿缝中挤出字,她恨他,在她失去了一切之后,他还要为了他的正义偷走她最后要守护的东西。他要她死,他要活活逼死他。

  悲愤、屈辱,在胸膛翻滚燃烧成火焰。

  花绽想不明白,当初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那个人,为何会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就算她失去了一切,荣华富贵、亲人知己、名誉清白,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就算是深仇大恨的对头也不至于做至如此吧?

  花绽不懂,那些恨她的人也不过是对着她砸一筐鸡蛋,不过是言语羞辱,恨不得她去死却也没有人拿着刀来砍她,就连……并不令人待见的赢乔,也没有在宫中强逼她喝下那一杯毒酒。

  恨她的人都还尚且有些许良知,为何他要在她一痛再痛的伤口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曾经的甜情蜜意,到底又算什么?

继续阅读:第36章 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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