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把花绽抱到轿撵,凌蓉恭恭敬敬道:“多谢燕王相助。”
但她万万没想到,燕王压根就没打算离开。坐上了轿撵吩咐道:“走吧。”
小雪和凌蓉大眼瞪小眼,也只得应好。
轿撵中燕王用一只手臂环着花绽让她靠着自己,防止她在颠簸中坐不稳撞了头。另一只手抚了抚她滚烫的额头,看着怀中一直颤抖的花绽眉头微锁,想了想还是解开衣襟将外套裘绒脱下,把花绽抱了个严严实实。
稍稍感到一丝温暖的花绽,不由自主的去寻找那一抹暖意,将自己更紧逼得埋入燕王怀中。
低头看着怀中小小的人,燕王有些不忍,有些心疼,微微叹气:“以后身体若不适,就不要逞强出门。”
那声音温和,清风拂面。在这令人安定的声音和温暖之中,花绽沉沉睡去。
再醒来天色已暗,屋内只有些许暗黄的烛火,只觉得喉咙干咳的要发裂,想要口水喝可是张开口半天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暗哑的漏气般的声音。
好在凌蓉灵性,睡得并不死,听见声音就从凳子上跳起:“夫人,感觉好些了吗?”
大大的喝了几口递上来的微温茶水,花绽才勉强能说话,喉咙沙哑的不忍猝听:“这会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夫人。”凌蓉说着给花绽身后垫了软枕,扶着她坐起身来,“夫人好些了吗?还要不要叫大夫来?”
“太晚了不必了。”坐起身来,灯也被点亮,整个屋子瞬间亮堂不少。
给花绽重新在手炉中装满碳,递给她凌蓉才想起来说:“将军大人说如果夫人醒了,就让我去喊他。我去喊喊!”
无力地手拉住了准备想外走去的凌蓉的衣角,花绽摇了摇头:“不必了,太晚了。他怕是早已歇息了,就不要去打扰了。”
看着花绽一脸的拒绝,凌蓉只得叹了口气:“好好,都听夫人的。”然后像是气坏了的愤愤道:“从前夫人生了病,将军大人都是整夜整夜守着。如今……”如今了半天,一跺脚语气都有些失落的放缓:“如今将军事事都把暖烟放在心头,倒是完全不管你了!”
这番话,花绽听在耳中,一时倒无言。
从前……其实也不过个把月前,整夜整夜的陪伴,守在床头沉沉睡去的身影还未从脑海浅去。
可是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她。
凌蓉垂着个头,很不高兴的样子:“三妻四妾都是常事,可是若是娶了夫人,也不该……也不该这样冷落。”她说罢,突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终于算是晓得自己越距了:“夫人恕罪,凌蓉失言了。”
说着就‘扑通’一声跪下,花绽急急叹气嗔责:“你快起来,你与我不过说说话动则就要跪下,我如何与你讲话?”
看凌蓉还是一脸懊恼的样子,花绽伸手去拉:“起来吧!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对我好,说的也都对。”
好不容易才拉着凌蓉在自己床边坐下,花绽这才舒了口气。凌蓉和小雪,早在她出嫁那天就跟着她,起先她谁也不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
可人心也都是肉长的,凌蓉就像自己当初的贴身侍女一样。
捂了凌蓉的手,花绽自嘲的笑了笑:“你说的都对,不过从一开始……将军他就不喜欢我。”明知这样的话说出来,一个不慎就是巨大的祸患,可是一个人的情绪堆积的过多也需要一个出口抒发,“他娶我,不过是因为我是花家的女儿。为了他的忠义仁礼。”
看着凌蓉惊呆的眼睛,花绽笑了笑:“从一开始他喜欢的都是暖烟,所以你也不必为我鸣不平。我与他本就没有什么感情。”
“啊?!!啊啊啊啊?!!!”凌蓉一直以来的观念忽然被打破,一脸的崩溃。
“好了,”花绽看着凌蓉又恢复常态,舒了口气:“就是这样。”
“哦!!!那我真是!!!唉!!!!”凌蓉又是一脸懊悔,那表情像是恨不得狠狠踩自己两脚。
“又怎么了?”
偷偷看了花绽一眼,凌蓉道:“我觉得燕王喜欢你。”
“啊???”这次换花绽一脸茫然。
“嗯!”肯定的点了点头,“你没看到燕王抱着你时那眼睛!!每一个少女都能为之疯狂的好吗?!今日送你回来,大人还问我将军待你好不好。我回答将军对你极好的!!!早知如此我就说不好了!!!这样燕王大人不就有机会了?!!”
花绽无奈的扶额,“燕王对谁都是这样。”
凌蓉却像是压根没听见,还在那里一脸的亢奋。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小雪迷迷糊糊的走进来:“欸?!!夫人您醒了。”
凌蓉拉着她晃,“你说是不是,燕王绝对是喜欢我们夫人!!!”
来换替凌蓉守夜的小雪,还没有睡醒的样子,一脸茫然地被摇摇晃晃:“这话不能乱说吧,要是给将军大人听到了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你就说是不是啊!”
被凌蓉一直逼问,小雪想了想双手合十捂在胸口一脸的憧憬:“我觉得像是,那个眼神,那温柔的语气…………”
花绽无语,看着双眼闪闪一脸亢奋的两个人,有些无奈的笑了。
虽然无奈,但是心里却觉得暖暖的。大约也就是这样的热腾腾,让她觉察到活着的感觉,让她支撑着还想要活下去。
人间的热闹,欢乐。
凌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更加得意然后拉着花绽的手问:“那夫人你喜不喜欢燕王啊?!我觉得你们特别配!!虽然你和将军也是郎才女貌,但是你和燕王的气质更贴近!”
花绽无奈的笑着,宠溺的回答:“要是他喜欢我,我就喜欢他。谁喜欢我,我就喜欢谁。”
“那景忱喜欢你,怎么不见你有所回应。”一个冷淡的男声从外传入,带着淡淡的嘲讽。
一袭耀眼的白,从暗沉的夜色中走入,站在屋子中,如同千山剑气一样的白,冷得吓人。这个人的身影,与他的声音都与这一屋热闹格格不入。
凌蓉和小雪扑通跪下:“将军大人!”
“你们出去吧。”没有理会地上跪着的两人,洛翎羽吩咐了一句径直走到花绽的床边坐下。
门被从外拉上,洛翎羽没有继续他的冷嘲热讽只是替花绽拉上了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静默的一言不发。
已经做好伶牙俐齿反击的花绽,被突如其来的沉默搞得一时迷糊,也不知该说什么。
相对无言晌久,洛翎羽才淡淡开口:“我不是个好人,保你安全,我只能做到这样。再多的都不可以。”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花绽却一听就明白了,我收留了你你就是我的狗,只能奉命行事,过多的感情过多的思想都是不可以的。
花绽有些想笑,感觉心里木木的,她发现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弄错了一件事,不管是爱过的、见过的、说过几句话的这些男人,她总是用自己的心来揣度他们。可其实不是这样……跟男人,是不能讲究心和情义的。
而是要去想想她手里所有的一切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像丘忘机,他爱她,海誓山盟信誓旦旦,可事到如今他还不是恨她入骨,恨不得让她去死。
像洛翎羽,起初要娶她,也是柔情似水体贴入微,说到头也不过是为了她手上那样东西。
就连父亲……就连父亲也要她好好活着,为了自己的大义。
也有不同的,像谢景忱……不在乎她的过去,她的品性,她的对错。可是他因为她被赶走了,要去被大染缸涂上颜色,变成与那些人一样的人。
“您是大爷,您说了算。”最终花绽淡淡说出这么一句,平静的陈述没有气愤没有嘲讽,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冷静。
合了合身上的被子,花绽抬眼看了眼面容冷峻的洛翎羽:“我要睡了。”
逐客令既然已下,洛翎羽起身依她所愿离开。
次日清晨起身,风寒已渐好,没有那么严重了。正在喝药,洛翎羽那边小厮传来信息,说贺千山被圣上问罪禁足看关起来。听到这个消息,花绽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好奇为何。
苏琴依旧没有回来,听说还留在苏大学士那里。
想了想,花绽要侍女拿来淡色的普通素衣,只说要出门去上香带了凌蓉一人。
出了花府的门,走了一刻钟,凌蓉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试探得问:“夫人,这不是去寺庙的路呀?”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天气已经冷到呵气成雾了,街上人烟稀少零零散散,花绽低声说:“我要回花府一趟,你若愿意就不要同任何人提起,若是不愿意也无妨。”看着眼前的寥寥雾气,花绽笑了笑:“我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可依靠之人了,只能拉你来冒这个险。”
本来听花绽之前的话,语气沉重凌蓉还有些拘谨,听到后来这句,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满脸的笑意:“我自然谁也不会给提起,夫人愿意信任我,我愿为夫人赴汤蹈火。”
“谁也不值得你为之赴汤蹈火,自己的命才最重要。”花绽轻声说。
凌蓉摇摇头,“若真如此,就不会有那么多十为知己者死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泛出微微火光,如同血液如同火焰,只是花绽没有看到,未能觉察。
两人一行,花绽没有去正门,而是绕了道走到临河的侧面,埋藏在深深树林中有着一个小小的,狗洞。
虽然贺千山被软禁起来,花绽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花府没有埋伏下守株待兔的卒兵。看了眼正在哈气暖手的凌蓉,花绽道:“你在外面等着我,若是半个时辰我未出来……你就赶回去向将军大人报道一声。”
“我同夫人一起……”
花绽摆摆手,阻止了接下来的话,她摇头:“我无亲无挂,你还有个弟弟。我不能拉着你去送死,况且,我还要你留在外面与我接应。若是……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情,起码还有你知道,能来收个尸。”她语气轻松,有意逗凌蓉开心。
凌蓉也只好嘟着嘴应声同意。
然后当今的大将军夫人,外传端庄优雅,一舞倾城多少人魂牵梦萦的美人,俯下身,用狗爬的姿势穿过树枝钻过了小小的狗洞。
在钻过去的这一刻,她没有感到羞辱,也没有觉得伤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还好我瘦。
曾经偌大的宅院,如今已成了无人问津的凶宅。入了冬,一院的花枝树木都已枯萎,只剩下干枯的枝干,让着破旧的宅子更显得凄凉。
没有时间去怀冬伤感,花绽沿着墙角一路向小楼走去。怕院中还有人,不敢跑,花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直到到了西边小楼,看着原本砖红的地板堆满了灰尘,一个脚步都没有,花绽才放松警惕。
只不过她没有进小楼去自己的卧房,而是绕到屋后,屋后水井上的盖子上盖满了枯萎的树叶,甚至还带着些腐臭的气味。不过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随手刨开落叶,花绽跪在地上用力的一点点将石盖推开,枯萎的古井县露出来。
去到墙根在爬满整个墙壁的枝蔓下花绽搬出一个小巧的木梯,将木梯放下花绽打量了一番四周才扶着井沿下入井底。
昏暗的井底,腐臭的气味快要让人呕吐。
这个枯井,是曾经她的秘密空间,躲猫猫她总是躲在这里,谁也找不到。除了,自己的父亲。所以在事发前,父亲将东西放在这了这个谁也不会注意不会想到的地方,这是属于她和父亲的小秘密。
有那么一刹那,花绽想要落泪。终于,终于熬到了这一天。花家为之莫须有的牺牲,父亲的期盼,终于都要尘埃落定。
她沿着井壁一点点去摸索,终于摸到那一块微微突出的砖棱。双手一用力,将那一块青砖抽了出来,扔在地上花绽再把手伸进去摸索了半晌,原本有些激动地心情一点点变得冰冷,可是她的手还是没停。
眸子暗了下来,动作越来越迟缓。那只手还在不置信的摸索,可是,为什么……
什么都没有?!
花绽跪在地上,只觉得脑子中那根弦好像突然崩掉,连惶恐都忘了该如何去表达。
父亲的东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