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花绽还是不说话,洛翎羽低低吩咐了声:“倒杯水过来。”
小雪连忙端了水过来,洛翎羽扶着花绽半托着她坐起来,小雪端着茶杯喂着花绽喝了几口水。
温热的茶水滚过喉咙,干枯的嗓子这才舒服了许多,花绽轻轻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才勉强开口:“现在什么时候了?”
“也没多久,你睡了一日多。”洛翎羽说着,扶着花绽坐直然后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支离破碎的信纸递给花绽:“你姐姐已同浩罕汗国王子出城离去,这封信……给你的。”
接过信简单的扫了一眼,花绽把信放在了一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个人骗了我姐姐。”
“哪个人?”洛翎羽挑眉问。
“那个高高大大的浩罕汗国人,约莫就是那个王子吧。”花绽轻轻说道:“那个人就是绑了我的人……但是也没有伤害我。他为了拖时间。”
“没有伤害你?”洛翎羽冷笑一声,看了眼不可救药的花绽:“险丧狼口还不算是伤害?”
提到了狼口,花绽忽然想起来什么,望着洛翎羽轻声问道:“你……伤还好吗?”问了这句,她感觉自己好像多管闲事了,偌大的洛府何时轮到她来问这话了。
可是洛翎羽却认真的回答:“我没事。”
看着花绽喝完了一杯水,洛翎羽这才起身道:“我去膳厅等你,你洗漱罢了来吃点东西。”
“欸,好。”
简单的做了洗漱,由凌蓉帮自己穿上衣服。凌蓉给她系腰带,在旁边说:“夫人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小雪也在一边附和:“是啊是啊,几日来洛大将军不眠不休的找你。接回来了也一直守在你身边,只休息了一两个时辰。”说着还一脸憧憬羡艳的:“大将军对夫人真好啊!”
听了这话花绽一愣,她知道洛翎羽救了她守着她,可是不眠不休的……等待和守候。不知为何一颗心脏,开始澎湃,让人想落泪。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果真如此。
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丘忘机,不救她还巴不得她去死。而关系并不密切的人,却可以为她着急,为她守候,为她不眠不休。有时候想要坚定地走下去,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边这些人。
花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出来。
坐在铜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脸,一笑看起来鲜红的疤痕扭挤在一块,显得狰狞无比。她看了看倒也不在意,又侧过脸看了看无所谓的笑了笑。
凌蓉给她绾了一个半翻髻,轻拢慢拈的云鬓插进一根素银发钗。
摇了摇头,花绽从首饰盒翻出一根堆花赤银步摇,晃了晃道:“用这个吧。”
有些惊讶,往日花绽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一向都是从简即好,如今却自己选了一个美丽贵气的步摇,虽然有些奇怪凌蓉还是给她换下了素银钗,换上了新的步摇。
从背后看,加了这个步摇确实好看,整个人显得秀雅脱俗清丽绝俗。
凌蓉给她收拾好道:“夫人好看极了!”
膳厅桌子上摆着的都是些清淡雅致的食物,还温着一蛊老鸭汤。
发自真心实意的,花绽对着洛翎羽做了一揖:“多谢将军搭救之恩。”而后跪下身去,可是还未跪下便被洛翎羽拖住了胳膊:“有什么话说就好,怎么还要跪下?”
神色凝重,有些愧疚的花绽垂眉低声道:“将军如此待我,我却还是弄丢了那纸遗诏。花绽如今算是废人一个,愧对将军恩情。”
“又来了,”洛翎羽以为她要说什么,一听是这话恨铁不成钢无奈的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敲了敲花绽的脑袋,发出清脆的一声,洛翎羽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东西如今在你姐姐那里,还算是安全。”
他分析道:“若是你姐姐拿着东西说她来复仇,和乞颜拓走了。那么起码她也知道东西的重要性,不会轻易拿出去也不会弄丢。只要东西还在,办法总是有,最重要的是人。”
鼻子又有些发酸,花绽发现经历了这次死里逃生,好像特别容易被感动,她又低低说了句:“真的谢谢你。”
也没有推辞,洛翎羽淡淡的点了点头,温和道:“快吃饭吧。”
胃口不大的花绽吃了几筷子就停了下来,洛翎羽这才问:“吃好了?”见花绽点头,洛翎羽才开口谈正事:“我之前交付于你的锦囊,如今可以拿出来了。”
“哈?”花绽迟疑了一下,还好这东西她看得重随身携带着,从脖子上扯出一条绳子,上面绑着精致的锦囊。花绽递给洛翎羽问:“怎么了?皇上派你出兵了?”
没有接过,洛翎羽颔首随意的说道:“你拆开吧。”然后缓缓回答:“不算出兵,圣上令我带三千精锐去往嘉峪关,鼓舞士气。”
听见鼓舞士气,连花绽都不信,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了句:“苏先生真是好预谋。”
细长的手指解开锦囊的红绳,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丝绸手帕,薄如蝉翼。银白的丝线在暗处看起来就像透明的一样,上面写着炭黑的字迹。
花绽摊开来,上面只有八个大字:
背信弃义,大肆宣扬。
轻轻念出这八个字,洛翎羽听了皱了皱眉,满脸不解:“宣扬何事?”
他不解,花绽更是不解,将那方手帕翻来覆去看,除了这几个字再没有其他。她摊了摊手,低头抿了口茶:“苏先生的心思,我是猜不懂。”
两人围坐在桌子前,看了又看。
直到暖烟推门而进,咯吱一声。心里总有些发虚的花绽,猛地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倒是洛翎羽形色如常的看见来人,笑了一笑,招手:“烟儿快来。”待暖烟走近了,他一把拉过暖烟抱在怀里轻声问:“烟儿,你说我们的皇城……有没有什么背信弃义的人?”
这样重大的一个事情去问一个小小的侍女,花绽感到不解。
然而洛翎羽却静静的认真看着暖烟,等她的答案。
被询问的暖烟,先是眼光一亮,然后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竟然真的有了答案,她打着手势:“迎娶含山公主的那位,不是刚逃了吗?”
还在纳闷的洛翎羽听了这个答案,眸子亮光一闪,搂着暖烟刮了刮她的鼻子:“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烟儿聪明绝顶。”
被夸奖了的暖烟,低头笑着,脸上一团浮起的红晕。
花绽看着两人如此亲密,一时心里又是暖意又是羡慕,交织在一起倒也是五味杂陈。花绽将手帕收起,重新折叠放进锦囊,然后见两人分了开了才开口:“所以苏先生是让我们大肆宣扬,乞颜拓逃婚之事吗?”
谈到这个问题,洛翎羽沉吟了一下,先是摇了摇头:“先不……”然后后面的话没有说,顿了顿对暖烟说道:“去帮我把常温喊来吧。”
轻轻点了点头,暖烟退着出门,临出门前听见洛翎羽对花绽说:“不可如此,此事应该……”
后面的话没有听清。
暖烟走着,脸上挂着一个苦涩的笑容。夸她聪明绝顶又如何,她始终不是那个他可以相谈大事的人。她只是,他背后那个永远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侍女。
那个聪明的花夫人,才是他可以共商大事的人,而她,只能去帮他跑跑腿。
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需要的是一个相互扶持的聪慧之人,还是一个只会一些琐事的哑巴。
在他一开始问她问题,与她商议的时候她有多开心,这个时候就有多难过。
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想到屋子里那两个经历许多的人。
暖烟心口就像堵了块什么,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剩下一个难受。
他可以拼死去救她,可以一起共商共议。他们在一起的经历,总会一点点抹去,她和洛翎羽以往那些微不足道的繁杂琐事。
想到这里,暖烟心口就一痛。
洛翎羽浅酌了一口茶道:“现在就如此,操之过急。待明日朝堂,皇上执意要将含山公主送亲之后,再讲此事大肆宣扬。”
花绽点了点头,像是听懂了,脸上还有着一丝不解,她问:“大肆宣扬……为何呢?”
嘴角擒了一抹笑,洛翎羽心中赞服,这个苏琴真的多亏是友方之人,瞥了眼花绽洛翎羽缓缓说道:“大肆宣扬,看皇上只要民心,还是要浩罕汗国的信义。背信弃义是乞颜拓,只能说是蛮野之国不懂礼仪规矩。可是,若是皇上,那么泱泱大国之名誉又如何?”
脑子一闪,花绽明白了过来,“可是已被拒婚,又眼巴巴的把自己国家的公主送过去,肯定会引起朝堂百姓不满。”她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个皇帝难做啊!”
看着她笑,洛翎羽也忍不住笑了笑。
他发现如今花绽好像越来越容易笑起来,少了那股戾气和奄奄一息,倒是十分可爱。
所以暖烟同着常温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两人相视而笑。
暖烟心中又是一酸,常温又想起来燕王对花绽的心思,两人各有心思脸上的表情也是五味杂陈。
洛翎羽挑了挑眉:“常温来坐。”然后对暖烟说道:“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你去歇着就好。”
歇着就好。
心头涌上一股委屈,暖烟一言不发的就出门而去了。他们有说有笑,而她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
她气愤匆匆的离去,不远处的凌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膳厅,眉头皱起。
常温自给自足毫不客气的拿了一双筷子,随便吃了几口,含糊不清的问:“大人有什么事情?”
给他倒了杯茶,洛翎羽道:“慢点吃,吃罢你去找苏大学士。”
“哈?”常温眨巴眼睛,“找他做什么?”
“让他去找浩罕汗国的使臣,告诉使臣,他们的王子跑了皇帝很生气。皇帝已经备好了送亲的各种彩礼,如果此时拒婚,必然圣颜大怒。”洛翎羽顿了顿,垂下眼眸道:“无论如何,让他明日朝堂一定要再提和亲之事。”
“哈!”常温咬着筷子,点了点头,“大人好狠的心,怎么说含山公主对你也是一片痴心,你就如此巴不得她远行千里去嫁于蛮野。”
对于这样的指责,洛翎羽并不放在心上,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你再让苏大学士,拉拢了朝员极力支持和亲之事。”
“这个倒是没问题,”常温挠了挠头,“但是宣政院史那块硬骨头只怕是……”
像是嫌弃他愚笨似得,洛翎羽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拉拢能拉拢之人就是,宣政院史那样的人你招惹他做什么?”
被训斥了的常温吐了吐舌头,放下筷子道:“我这就去。”然后一溜烟走了。
洛翎羽这才看向一直托腮发呆的花绽,有点好奇的询问:“怎么突然就成了闷葫芦?”
迟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跟自己说话的花绽,猛地抬起头,对上洛翎羽的脸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只是在想赢乔也是个可怜人。”
洛翎羽嘲讽的“呵”了一声,反问:“毁了你容的可怜人?”
被提到毁容,花绽伸手不由自己的摸了摸自己的疤痕,有些棱手,她收回手道:“我也不恨她,这张脸好看与否与我并没有关系。风花雪月之事与我无干,毁了容也算是件好事,起码我可以心无旁骛。”
她说着朝洛翎羽一笑,“也省的当初景忱之事,你说是我勾引。”
这话引起以往两人为之恨过对方,争吵几番的旧事,洛翎羽想起来景忱,心中就有点失落:“不知他如今如何。”
然后又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洛翎羽转开话题:“你说赢乔可怜,可怜什么?”
花绽淡淡笑了笑,带着点苦涩:“怎么说赢乔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却被卷入这政事,身不由己被拱手送人。和一件物品又有什么区别呢?”
被她的天真折服,洛翎羽嘲讽的笑了笑:“这就是皇家,她出生在了这里,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总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