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从那个看似冷静自持的人身上看出来那么一点点破绽。
然而那就像是一个完整的蛋没有一丝缝隙,无从下手。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儿戏!自古以来,嘉峪关都是要塞之地……您千万不能为了一时的……”老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冷漠的打断了。
打断这话的人不是那位应该来打断的高高在上的皇上,而是那位看上去似乎是没有对这件事没有一点看法的大将军。
洛翎羽轻轻的抬手捂住嘴巴,漫不经心的咳了一声似乎是清嗓子,然后言辞冷静的说道:“孙大人,皇上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皇帝已经长大了,您不必如此。”
长大了?
赢启揣摩着这三个字,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他还年轻,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娟狂,正是这一点娟狂让他显得有些青涩:“不如这样,”赢启顿了顿抿了抿下唇,想了想才说道:“就由洛大将军带一万精兵前去支援。”
“微臣领命。”洛翎羽一拱手,脸上还是没有一点儿意外,一点儿不同的表情。
这么一副寡淡的样子,总让赢启想起来另外一个让他不舒服的人,这些不把情绪放在脸上的人,总是让他感觉到不安,感觉到捉摸不定。
食指和拇指轻轻的摸拭了两下,赢启粲然一笑,说出来接下来的正题:“洛爱卿前去时日未定,这兵权就先交由陆将军代为管理吧?”
呵,原来在这等着呢。
洛翎羽心中冷冷笑了一下,脸上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抬起眼睑还是拱了拱手:“但凭皇上安排。”
古有杯酒释兵权,如今却更是简单,不过简单几句话朝堂上的格局就要翻了那么几番。
站在朝堂上的臣子们忍不住交换视线,情绪百转千回。
而这场生变的主角,闲散的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这位洛大将军怕是就要到了啊,树倒猢狲散,有的人脸上闪烁过窃喜,有的人情绪不定脸色铁青。
心满意足的摸拭了一下嘴角,赢启笑了笑挥了挥手,“那就散朝吧。”
比他想的更要容易。
这位大将军,也不过如此嘛。
他在笑,洛翎羽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漫不经心的往朝堂外走,文官那边的苏大学士匆匆赶过来,在洛翎羽的肩上一拍:“不得了不得了。”
刻意压了的声音就算压得极低,却也被周围有心的听了去,几个臣子忍不住微微侧目,看看这位被放逐的洛大将军这个时候还会被谁招惹。
苏大学士的手随意的呃搭在洛翎羽的肩上,一点也不畏惧的伸了个懒腰压低了声音说道:“功高盖主自古至今都是这下场。”
竖起耳朵听的几个人,听到这句话恨不能拔腿就跑,这种话别说说了,就算听到都是罪过。
几个人已经看是暗暗地恨自己何必来趟这摊浑水,暗暗落下脚步拉开了距离。
眉角余光扫到几个怂了的人,苏大学士忍不住笑了笑,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怎么,气得话都不跟我说了?”
他说着去看洛翎羽的神情,看上去丝毫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不过这个人生气也不写在脸上,若是凭着一双眼睛只怕是傻的。
“没有,”洛翎羽漫不经心的说道,也不嫌这个人在耳边聒噪,“我生什么气。”
他说着,微微回头看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金銮殿,长舒了一口气不知是松下一口气还是在感慨着什么。
苏大学士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这一闹怕是寒了不少人的心,人人自危胆战心惊,这位小皇帝也是……”
“就顾着绊倒你了,倒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点儿也不怕的。”
他说着笑,洛翎羽也是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一点也不慌,这朝堂他掌控不了,可是他自己的人的心,他还是心里有个把握的,收走一个兵权又如何,只要他不死,还活着。
那一切都还有的说。
只是现在将他派到嘉峪关去,就怕是要对他的这些人下手了。
心中掠过微微一丝的不安,却又带着点期盼,洛翎羽想到远在嘉峪关许久未见得花绽,竟然发觉自己又有些思念那个人。
不知道她好不好,与燕王相处的如何。
他在想着花绽,花绽这个时候恰好也在想着他。
谢景忱坐在花绽的对面,托着腮盯着花绽,看她垂下的眼睑那睫毛又长又密,倒影出一片阴影,民间总是说睫毛长的人薄情。
如此看来这个人定是薄情到了极点。
“你在想什么?”屋子静的过分,这难得的安静被谢景忱打破。
花绽知道和他说什么都没用,干脆也不指望他放她走了,得过且过的回答道:“我在想洛大将军。”
“想他做什么?”谢景忱皱了皱眉头,似乎不高兴从花绽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其实不止是这个人,他不想从花绽的口中听到任何别的男人的名字。
一个是将军,一个是王爷,她身边似乎永远都不缺优秀的男人。
而他,只有用这种下作的方式才能将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谢景忱也知道这事情做得过分,不是堂堂正正的行事。
可是如果可以做一个好人,谁又愿意去做坏人呢?
如果可以安度一生无忧无患,谁又愿意去踏风穿雨,满身拂尘呢。
“我在想……”花绽顿了顿缓缓说道,“如果当初他没有从大牢中救出来我,一切又会怎么样呢?”
她想了想,真的在认真思考,然后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脸上泛出一丝苦涩:“谁知道呢?”
或许暖烟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或许景忱还在洛府是一个什么都磊落的少年,或许死去的那些人也不会死。
而没有了她,燕王要做的事情还是会做,洛翎羽要扶持的他还是会去扶持。
似乎多了她这个人,少了她这个人并没干系。
她如此匆匆走过一遭,匆忙又凌乱,到了如今父亲的冤屈没有洗去,要交给燕王爷的东西也下落不明。
谢景忱听着花绽的语气中,似乎是有些绝望。
这样的失落还是不是当初那个花前月下的女子,似乎已经被岁月抹去了棱角。
“喂,”谢景忱顿了顿,还是于心不忍,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别想这些老事情了,往后我自然会好好待你。日子终归是会好起来的。”
自从用了解药之后,花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些,没有之前那般苍白。
可是眼神中的光亮却是越来越黯淡,大好的一个活人却如同死了一般。
“什么算是好日子?”花绽抿嘴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是在问谢景忱还是在问自己,“锦衣玉食还是怎么样?”
锦衣玉食……谢景忱做不到,他没有那个本事和能力。
“还是平平静静的一生?”
“对。”谢景忱回答。
“平静?”花绽似乎觉得好笑,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景忱,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是一个可以平静的人。从我父亲死的那一天开始,这个词就与我再无半分关系。”
“就算你绑着我,困着我,看着我,我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我也没办法接受你所谓的平静。良心也会灼烧着我。”花绽缓缓地说道,没有起伏,没有义愤填膺,只是单纯的阐述。
“所以呢?”谢景忱也笑了,冷冷的轻呵了一声,“你只是骗我?抓住机会你还是会逃,会跑是不是?”
他问道,脸也逼近了花绽,黑压压的气场压下来,让花绽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被这样的气压笼罩着,那种无力感又向花绽侵袭而来,但是她还是无所畏惧的回答:“是,”
“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离去,我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做……如果做不到,那么我宁愿去死。”
花绽这话落下来,一直脸上挂着闲散无所谓笑意的谢景忱,突然收敛了笑意,似乎冰封了一般凝固起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有,”花绽回答,语气平静,“我也就说说。”
她虽然这么说的,但是眼神却是决绝,谢景忱对上那眸子忽然就生气了,忍无可忍伸手攥住了花绽的手腕:“你……”
那手腕细的一攥,就只剩下骨头,还有些棱手,“花绽……”
握上那手,谢景忱就有些心疼了,本来想发的脾气似乎是狠狠地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处发泄,也不愿意发泄,叹了一口气:“你就不能放下那些前尘旧事吗?”
“爱恨情仇,恩怨相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就不该是你去招惹的。”
谢景忱说道,手指触碰到了那手腕上的疤痕,那是之前蛇咬过的痕迹,谢景忱说着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那伤口。
他是爱眼前这个人的,爱到舍不得触碰不了离开不得。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花绽彻底吓得一惊,整个身体一颤,花绽一抖往后退了一退,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她并不讨厌谢景忱,可是之前那点略微颤抖的感情,也不过是那种类似于亲情的东西。
她的样子落在了谢景忱的眼中,心似乎都凉了,她在排斥他。
这样的认知落在谢景忱的脑袋中,除却失落还有一丝羞愤,似乎胸腔中燃烧出了一团火焰,灼烧着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去往何处。
而这团火焰却又必须找到一个出口,谢景忱想了想抿了抿下唇,一只手按住花绽的肩膀让她逃无可逃,另外一个手还是牢牢攥住她的手腕,俯下身谢景忱将唇印上了那张梦寐以求的唇。
稀薄殷红的唇。
和记忆中那次的感觉一样,柔柔软软带着温润的气息。
似梦如幻。
谢景忱与女孩子唯一的唇齿相接,就是许久前那次花绽醉酒,他对这种事情还是非常青涩的,吻在那唇上整个人似乎都僵硬了一下。
没有继续下去的动作,谢景忱静静的感受着这感觉。
心在微微颤抖,这偷来的时光似乎稍纵即逝,谢景忱不敢做多的动作,说多的话语,生怕这是一场美梦一碰击碎,烟消云散。
花绽想要挣脱开来,往后靠了靠,可是后面是墙壁,又能闪躲到哪里去呢。
她挣脱不开来,又没有什么气力,干脆就没有再动了,任景忱想做什么。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景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样子,小心谨慎还带着一个颤抖的,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少年模样。
没有继续下去,只是静静地抱着花绽,眼神如同一只小狼狗一般看着花绽。
怕她生气,怕她推开他离去。
一切都小心翼翼,丝毫没有了适才不久的傲慢和好整以暇。
花绽看着他这个样子,觉得从未有过的熟悉,可所做的这一切却又都不是她喜欢,能去接受的事情。
等谢景忱小心翼翼的放开了怀抱,花绽这才侧过头,微微喘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谢景忱:“……我有爱人。”
她这么说,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阵杀气,谢景忱突然的欺身向前一只手顶住了花绽身后的墙壁。
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然后埋头,撕咬上花绽的唇。
这个吻霸道又不容拒绝,带着侵略的气息,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嚼碎吞入怀中。
花绽伸出手去推身前的人,可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气力,在习武的谢景忱眼中不过螳臂当车。
她挣扎一下,谢景忱就更接近一些,终于空气中带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花绽的嘴角在他用力下,破碎沾染上了血迹,又急又疼的花绽挣脱不开,整个唇被谢景忱狠狠抵住,只能发出言词不清的支吾声。
“你有爱人?那我呢?”谢景忱问道,不等花绽回答,再次袭上那柔软的唇,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
那张唇只要合着就够了,他不想从她的嘴唇中再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无论是谁。
他比不上他们,可是他比任何人都爱她。
爱到想要将她永远的禁锢在自己身边,爱到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