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绽被他喊了，才背着身抹了一把眼睛，转过身来看着苏琴勉强笑了笑：“苏先生。”
脸上挂着笑，眼睛却是红的。
看上去比哭还难看，别扭的样子看的苏琴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苏琴缓了缓才招了招手，“来，过来。”
他语气温和，甚至算得上带着点宠溺，他看着花绽总像是看着一个小孩子，打心眼里的心疼她。
见她依言把耳朵伏在他唇边，苏琴这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呢，开开心心的。对赢祀留点心，别伤了心。”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赢祀与花绽正是火热的时候，苏琴看着花绽一脸茫然的样子知道她不解，但也不解释。两个人能好好在一起自然是好的，只是怕……
那位王爷是个不顾一切的人，怕花绽也做了那无谓的牺牲品。
花绽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声道：“嗯，好，苏先生你放心。”
苏琴这才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你们好我就放心了。”
他说罢话，屋子又陷入了寂静，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心思，心中有话要说却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在这沉重的气氛中，苏琴疲惫的摆了摆手，懒散的说道：“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喊钟迁过来吧。”
钟迁奉命带了两个人从衙门匆匆赶来，见一屋子的人一脸沉重，就像是死了人一般。
刚踏入屋子背后就冒了一身的冷汗，搓了搓手钟迁对着赢祀一拱手：“王爷，您这喊我来是什么事？”
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钟迁看向赢祀有点回不过神来，这个苏琴不是一直被燕王捧在手心奉为上座的，怎么这就要他带走人了。
苏琴倒是很配合，伸出双手，闲散的说道：“道不同，王爷要做个好人，可惜这天下容不得太多的好人。”
听到这话钟迁就有些不乐意了，他对于苏琴的行事一向看不起，这时候冷冷笑了笑：“能不能容得下好人另说，向苏先生你这样的行事，倒是真容不下。”
既然赢祀已经发了话，钟迁也不客气，摆了摆手让手下把铁链给苏琴拷上。
清脆的‘咔嚓’一声落下，赢祀心中一紧，忍不住还是开了口：“钟大人……”
“唉！”钟迁带着笑转向赢祀，眼睛眯成一条缝：“王爷您吩咐。”
“苏先生毕竟与本王共事一场，如今做了错事……理当按律法处置，只是，”他顿了顿才缓缓说道：“给他一个好走，不要为难。”
“得了，王爷您放心吧。”钟迁摆了摆手说道，然后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苏琴说道：“他病成这样，没人会为难他的。只是这事情大，按理是要昭告百姓的……”
他说着抬起眼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赢祀，有些试探的意思。
“这些都按理去做，不必估计。本王中午既要出兵，前往嘉峪，苏琴的事情你看着办。”赢祀说着，垂下眼睑想了想又说道：“若是有什么人前来探望，让见一面便是。”
“是。”
看着苏琴被衙门的人一边一人搀扶着离去的背影，那背影那样的消瘦，轻轻地一把似乎骨头都能捏碎了一般。
花绽一手捂住胸口，忽然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一般，难受的不能呼吸。
“行了，”知道她难过，赢祀伸手揽过花绽，把她抱在怀中狠狠地揉了揉：“我安排了人替他收尸，到时候在梅林那边好好安葬了。人生在世，生老病死不可避免。”
“去吧，”他说着揉了下花绽的头发，语气缓和了许多，“换身轻便的衣服，一会儿准备出发了。回来了再好好祭拜苏先生。”
“嗯。”花绽目送着苏琴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流连不舍的收回目光低低的应了一声。
小雪替花绽把衣服都打包好了，又装了几盒她常用的护肤品，把包袱递给花绽以后还是不情不愿的问道：“夫人，真的不能带我吗？”
轻轻笑了笑，花绽把小雪装好的包袱又打开来，将首饰什么全部拿了出来淡淡说道：“战场危险，你跟着去了不安全，你还小好好地守在王府。没事了记得去看看苏先生，见他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都尽量满足了……”
“夫人！”小雪跺了一下脚，这才不情不愿的嚷道：“夫人，您都交代几次了。您一个人出去，不带着个服侍的人怎么行？！”
“好了，那是打仗不是儿戏。哪里需要服侍的人，你不用担心，我怎么样去的，还怎么好好地回来成不？”花绽也不嫌她吵，无奈的笑了笑轻声说道。
嘟着嘴小雪干脆不说话了，将花绽准备穿的衣服拆开一言不发的替花绽穿好。
门外响起来扣门的声音，小雪抬眼有点奇怪的应了一声：“谁啊？”
“我……”
“进来吧。”花绽听见声音，知道是儒意，看着小雪眸子都亮了淡淡笑了笑，扬声让他进来。
果然进来的是儒意，他身穿一件广陵直裰，腰间绑着一根蓝色仙花纹腰带，一头乌黑光亮的头发，有着一双惺忪的眼睛，身形修长，当真是飒爽英姿英姿焕发。
见着花绽，他微微点了点头唤了一声：“夫人。”
“不必多礼，”花绽笑了笑埋头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小雪这才抬起头，自然而然的拉过儒意的手，歪着头问道：“你怎么这会来了。”
儒意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小心的看了一眼小雪，像是怕她生气一般的说道：“这样的……我跟了王爷许多年，王爷第一次出去打仗……”
他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小雪已经猜到了，看着儒意胆战心惊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搓了搓儒意的手：“你想跟着王爷一起去是吧？”
“欸……”儒意呆了一下，然后点头：“嗯嗯。”
就像一只被主人读懂心思的大狼狗，儒意连连点头。
“你想去就去吧，”小雪笑着说道，被儒意逗得笑出声来。
本还担心小雪不让去的儒意，松了一口气。
儒意垂下眼睑，微微叹了口气才说道：“王爷第一次打仗，我总也放心不下。等这次结束了，我就跟你好好过日子。”
什么才算好好过日子？
其实也没有什么界限，一起风雨同舟算是好好过日子，一起颐养天年也是好好过日子。
小雪对于这个没什么追求，只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看着儒意小心翼翼试探生怕她不开心的样子，小雪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猛地回过头对着花绽说道：“既然儒意都去了，那我总能一起去了吧？”
“不行！”
难得的儒意和花绽异口同声的说道，一起拒绝了小雪的要求。
儒意一脸的不同意，严肃的对小雪说道：“上战场这种事情，岂是儿戏。你一个弱女子，而且……”他顿了顿说道：“你去了我就分了心，你乖乖的待着等我回来不好吗？”
被两个人同时义正言辞拒绝的小雪，终是悻悻的收了声。
替花绽收拾好东西，小雪拉了儒意一把，低着头不情愿的说道：“不去就不去，我去给你打理下包袱。”
跟着儒意出了门，小雪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看着她不开心，儒意也提不起兴致来，微微叹了一口气才好声好气的说道：“不是不让你去，只是诸多凶险，别的都还好说，只是疫情这种事情……防不住的。”
“既然不许我去，我就不去了。”小雪抬眼斜斜的瞥了儒意一眼，垂下眼睑眸子中尽是担心：“只是你去了，多注意。你要是缺胳膊少腿的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那不能吧？……”儒意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我答应你，一定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回来。”
“嗯。”
小雪一个人走在前面，儒意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两个人默默地走到了儒意屋子的门口，小雪这才猛地回过头来。
像是想了很久，她比儒意矮上一个头，看着他的时候都要仰起头来。
从下往上眼巴巴的看着儒意，小雪吸了吸鼻子才说道：“我没什么亲人，小的时候就被舅舅卖人，亏得暖烟那时候救了我……这些年过来，我就希望洛大将军和暖烟这些人都好好地，没什么别的挂念的。”
“如今多了个挂念的人，你千万别让我失望……也别让我伤心。”小雪低着声音说着，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优柔，像是一个担惊受怕的小姑娘：“只希望你无论什么的时候，多想想我，别做了傻事情。”
“行，我知道了。”儒意认认真真的点头，就差背后一直大尾巴摇啊摇。
跟着赢祀出了王府，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马车，儒意拉起帘子让花绽上去。
洛翎羽也没来送，花绽就这么拎着一个包袱，跟着赢祀摇摇晃晃出了门。
所带的将士并不多，细数起来约莫一千有余。城中还有不少的灾民，洛翎羽带的那些人剩下的不多，也并不能用。
这样的一个攻城队伍，看上去多少有些寒酸。
整个队伍只有花绽坐着一辆马车，趴在窗口花绽心中有些尴尬，生怕让别人看了去心里多想。
这一队伍走了有一夜又一天，总算是到了嘉峪关。
嘉峪关的城门紧闭着，城墙上一个人都没有，看上去像是一座死城。
远远地看上去，总觉得城墙上密布着一层乌云，黑压压的将整个城市笼罩没有一点生气。
听见马车被轻轻扣了两声，花绽撩开帘子就看见赢祀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正在自信满满的看着她。
“怎么了？”呆了一下花绽也浅浅笑了笑问道。
不经意间抬眼看见紧闭的城门，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丝的慌乱，总觉得有些压抑似乎要发生什么似得。
“准备攻城了，我交代了儒意照看着你，你先在边城等着，一旦进去了马上来接你。”
“欸？好。”
赢祀见她应了，抬手对不远处扬了扬首，儒意马上就跑过来从马上跳下来，直接跃上了马车，一甩缰绳走了开。
城门似乎并没有人看着，攻城并不难，用攻城锤锤了十几下，城门轰然倒塌。
巨大的木门落在地上砸起滚滚的尘土。
城门打开才看清楚，果然这个城门是没有人守着的，被从里面紧紧地扣住。
在城门的附近，地上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人，似乎是没有一丝力气，从远处走过来想出城。
然而出城的机关，不是普通人就可以打开的，许是在这守了好几天，也没能等到城门打开，这些人不知是病还是饿的，脸上透漏出蜡黄的颜色。
眼眶凹陷，没有一点神采。
整个城都是安静的，飘扬着混沌的雾气，看不太远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高扬的建筑。
一收马鞭赢祀从马身上翻身而下，刚准备踏入进城却被一边的属下拦住了，属下摇了摇头：“让属下先去吧。”
说着他就打头走在了前面，谁知道那几个躺着的人是好是坏。
等走进了细细一看，才发现这几个人真的是憔悴的如同死了一般。
脸上还生着巨大的泛红的脓疮，看上去就是生了疫病的。
赢祀曾经是赈过疫灾的，对于这样的清醒并不如其他几个人那样惊讶，但是看在眼里心里还是隐隐约约不舒服。
毕竟曾经的疫症，是天灾人祸不能阻止的。
而现在这样的疫症，却实实在在是人为的。
这些人不过成了牺牲品，却还在苦苦的挣扎想要活下去。
解疫的药他现在还没有到手，苏琴说安排了人到了合适的时机会送过来，赢祀看着这群人只觉得有心无力，不知道该如何去帮助。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想了想赢祀抬了下手吩咐道：“分出一个小队，在城门口建一个临时的安放站。将所有染了重疫没人照顾的同意安排，不要落了单。剩下的人和我去巡城，将敌军全部清了。”
“是！”震天的声音一同应道。
这巨大的声音似乎惊到了地上的几个人，微微一颤几个人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