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烟摇了摇头,说不出那一句:“我心里难过……”
洛翎羽不再说话,端着粥碗淡然的俯视着她。
暖烟用袖子捂住了脸,她挡着脸把自己蜷成一团,不敢去触碰到那灼灼的目光。
她哽咽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洛翎羽见她这会也吃不下东西,将粥碗放在了一边,顿了顿才轻声说道:“如何?”
见暖烟说不出话来,洛翎羽心里一痛,目不转睛的而看着暖烟说道:“这些年我处处谨慎,事事小心,唯有一个人,我哪怕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她也没有关系,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谁?
到底是谁?
暖烟被他鄙视着,没有地方可以逃避。
他深黑色的眼睛里光芒闪耀的时候,像是可以把人的皮肤和心脏全部灼伤。
暖烟把头埋进了厚重而柔软的被子之中,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人傻一点多么好,为什么要这么的明白?
“暖烟……”他想要让她面对他,然而她执意不肯。
她为了留在他的身边付出了太多太惨痛的代价,却无人能述,无人可说。
到了如今这一步,不管他怎么逼问,她如何闪避,他们彼此都知道,她和以前不一样了,永远都不会是再是他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可以无限的包容着他爱着他的那个暖烟了。
暖烟感觉到难过,这种难过沉淀在四肢内让她恨不能就这样死了算了。
身体软塌塌的的忍不住前倾,扑在了洛翎羽的怀中,他也没有阻拦她,轻轻伸出手来接住了她,将她揽在自己的怀中。
她只静静第感受着他胸膛微妙的震动。
原来伏在一个人身上,竟可以与一个人的心这么近。
“你难过?”
许久以后,她很慢很慢的点了一下头,却不知道为什么眼角有点湿润。
她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始终软软的,这时候却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背。
洛翎羽身体猛地震了一下,“暖烟……”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像是在唤这天下的至宝,语气温柔的带着缠绵的气息,无可奈何地发问:“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暖烟无言以对,他只要还想护着她,这就已经够了。
她爱她,爱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成全他,她不想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无所谓。就算自己已经那么极端,步步为营,她却不想让他为了她,而做出令他自己感觉到错误的事情。
她在他怀中,伸出了那只柔弱无骨灵活的手,抚摸着他的嘴唇,还有他的脸,一点点地摸过去。
这么许多年过去了,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不知道以后的许多年又能否可以触碰得到。
这么想着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这短短的片刻,暖烟似乎流尽了必生的泪水。
洛翎羽闭着眼睛,在黑暗中感觉到她温热的手指,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想看,所以感觉份外灵敏,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够肆无忌惮地在他皮肤上游走。
信任一个人,没有任何条件地把彼此放任在彼此的手中,那需要极度疯狂的勇气。
那种感觉既令人兴奋,却又毛骨悚然。
手指越过了眉峰,靠近了额头。
黑色的长发近在指尖。
她的手指在颤抖,似乎像她的心一样的游移不定,他吃了很多苦,然而她也是。
如果有可能她宁愿让自己的痛苦更痛,去很久以前的那个时候一切从来。
信任一个人……没有任何条件……
把彼此放任在彼此的手中……
那手指颤抖着,终于还是轻轻地撩起了黑色的额发,将它拂到了耳后。
洛翎羽突然一把抱住了暖烟。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抱住她,似乎怕她化作泡沫,怕她无端地消失。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骨缝里的声音咯咯作响,但是没有关系。
只要他能永远这样紧迫地抱住她,把她当成他身体中的一部分,丑也好,错也好,只要他不放开她的手。那么再痛一点,哪怕再痛一点也没有关系。
洛翎羽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一点点的松开了抱紧她的怀抱。
然后一丝一毫的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洛翎羽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说道:“这些年,我爱过你。这爱,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恨,病好了你就走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暖烟的眸子,又是那么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
似乎随时都会坠下泪珠来,看见她难过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一点也不想看见她流泪的样子,压住心中的痛,他顿了顿继续缓缓说道:“如果你还想要留下来,也可以,但是暖烟,我不会再让你这样不清不白的跟在我的身边。”
“你的过去,现在,一件一件都要一一交代清楚。我再容不得你半分隐瞒了。”
他说着,一双眸子看着暖烟,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头顶上绒细的毛发,因为一个个小小的旋涡而根跟纠结,听人说头顶旋涡太多的人固执,坚硬,九死一生不肯回头。
他不想暖烟变成这样一个人。
再也不能如此下去,他忍受不了,不想再彼此的猜忌中消磨。
所以他步步紧逼,然而她还是步步后退。
洛翎羽在等她说话,等她张口,哪怕一个字都好。
可是暖烟还是死死地闭着嘴,抿着下唇一言不发,一双眸子失魂落魄的看着洛翎羽,不信到了如此这步他却放了手。
要让她走。
她什么都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
洛翎羽等了许久,给了她很长的时间,直等到太阳西下明月升起,等到屋子里变得一片漆黑。
等到他再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她的眸子,只能依稀瞧见一个简单的轮廓。
他等的倦了,终于站起身来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小酌几杯不胜酒力的花绽喝了两杯就有些受不了。
摆了摆手说什么也不肯喝了,只加了几筷爽口小菜。
正其乐融融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外咣咣咣响了几声,玲珑看着一个个都不肯动,还有一个小雪压根不方便动,干脆就自己一溜小跑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玲珑有些诧异的看着来人惊讶的呼了一声:“欸?!”
这一声惊呼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一同转头向着门口看去。
只见眉目之间尽透着寒气的钟迁站在门口一拱手:“打扰各位了!”
这大过年的还要找上门来,花绽一刹那惊讶的看向儒意,只怕儒意被发现就此被抓走,却被赢祀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
安抚了惊讶的花绽,赢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笑着说道:“都在吃团圆饭的日子,钟大人怎么跑过来了?”然后随意的招了下手说道:“不如进来小酌一杯?”
“不敢不敢,”钟迁摆了摆手,陪着笑脸,整个人笑的如同一朵盛开的雏菊朗声说道:“巡街路过王府,想着来给王爷拜个年,近日来多有得罪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他说着将手中的两壶酒拎了拎递给赢祀:“这是卑职贱内自己酿的,万万算不上贿赂,拿给王爷尝尝鲜。”
赢祀也不客气,知道不收下估计还要相缠甚久,接过酒的时候眸子余光恰巧看见,钟迁不安分的小心翼翼的越过他看向屋内的几人。
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赢祀干脆退开一步,让开一道路说道:“既然钟大人送来了美酒,岂有不坐下来小酌一杯的道理,钟大人请。”
“不敢当不敢当,”钟迁陪着笑意连连摆手。
目光却是在暖烘烘的屋子上留恋不舍。
无奈的笑了笑,赢祀干脆径直进了屋子,最后一次邀请到:“钟大人,你到底要不要来喝一杯?”
犹豫了一下钟迁还是抬起脚进了屋子。
赢祀随意的摆了摆手对着小雪说道:“你去添一副碗筷来,”然后对着儒意吩咐:“拿酒器来。”
儒意与小雪应了声与钟迁擦肩而过。
进了屋子的钟迁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人,而是将所有的目光停驻在了花绽身上,看罢了有些费解的环视了一周,没有看见洛大将军。
有些犹豫的皱了皱眉,钟迁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王爷,如何不见洛大将军?”
“怕是心情不好吧。”赢祀随意的说道,顺手将钟迁拿来的酒拆开。
然后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嘴角浮现一丝嘲弄的淡淡笑意,这位钟大人真的是满口的谎言瞎扯。这酒是街上酒坊再普通不过的竹叶青,嗅一下气味就再明白不过。
看来这个人为了来一探究竟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忍不住看向钟迁,赢祀玩味的问道:“钟大人特此前来,该不会是为了看看本王有没有逃跑吧?”说着他还是笑着。
钟迁连连摆手,“王爷的人品卑职看在眼里,如何会怀疑王爷!真的就是顺路给王爷来拜个年!”
笑了笑赢祀也不拆穿他的谎言。
将一切看在眼里也知道事情如何的苏琴,心中想笑,没有笑出口来却是捂着口重重的咳了几声。他一咳花绽就有些慌乱,拿出手绢递给他连忙问道:“苏先生,你还好吗?”
钟迁眼光一亮,看向低低咳着的干瘦男子,随口问道:“这位就是久负盛名的苏琴苏先生吗?”
这句久负盛名,却是真的逗乐了苏琴。
捂着嘴巴咳了咳,苏琴才抬起头看向了钟迁,沙哑的说了句:“不敢当不敢当,草民苏琴见过钟大人。”
“钟迁见过苏先生!”钟迁连忙拱手回道。
很快新添的碗筷和酒器被送了上来,钟迁注意到下人换了两个,不再是之前看见的两个,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
搓了搓手陪着笑说道:“卑职刚巡完街,确实是饿了,那就不客气了?”
赢祀随意的挥了挥手说道:“先生请便。”
钟迁果然埋头就开始吃了,也不挑剔捡着离自己近的下着白米饭,一个人大快朵颐。
见儒意和小雪算是安全了的花绽也松了口气,又替苏琴倒了水轻声询问着:“苏先生你好些了没有?”
“无妨,你吃的你的。”苏琴温和的笑了笑,淡淡说道。
没有动几筷子的花绽,拿起筷子还是兴趣缺缺并没有什么想吃的。
可是一晚上安安分分的赢祀,这时候却是拿起来筷子,夹了一块武昌鱼,小心的剔出了每一根刺然后放在了花绽面前的小碗中,很自然随意的说了句:“吃罢。”
“?!”花绽惊诧的皱了下眉头,却也没有说什么,乖乖的低头夹起来吃了。
钟迁一边埋头刨着饭,一边注意到面前的燕王爷和洛大将军的夫人眉目相传,不断地替那位夫人夹着饭菜。
有些诧异的又瞥了一眼花绽脸上有些狰狞的疤痕,钟迁感觉到费解。
赢祀一晚上难得的贴心,全部用在了这短短的片刻,所有细致的食物被精心处理后,全部垒在了花绽的小碗中。
忍无可忍的花绽放下了筷子,定定的瞪着赢祀,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夹了,我吃饱了。”
“你太瘦了,再吃一点。”
“你想撑死我?”
“吃这么一点哪那么容易撑死?”
“我都说了我饱了。”
“好好好,那不夹了。”
见赢祀认了输,花绽这才拿过一边的茶杯浅浅抿了几口茶水。
有些撑得慌,看着赢祀就有些气鼓鼓,干脆撇过头去不理他。
钟迁看着这一幕,感觉属下说的完全没有错,这两个人之间太不简单了。
谁也没想到洛翎羽还会回来。
从门外走进来的洛翎羽,似乎很是疲倦,看见他们只是简单地招了一下手,连话都不想说一般。
走近了才看见桌子中多了一个人,有些诧异的皱眉看了看,直到钟迁对他拱手打招呼,他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