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连忙反应过来,从塌下拿出便桶来,摆在一边。
暖烟惨白的脸上这时候泛出一片殷红,她对着花绽打手势:“谢谢。”
“你不必这样客气。”花绽拉着小雪往车外走,轻声说道:“好了你就叩叩车板,我们就进来。”
出了马车,小雪这才趴在花绽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进去照顾暖烟就好了,夫人身子金贵在外面吹吹风吧。”
拍了拍小雪的手,花绽摇头笑笑:“不用,我哪里金贵了。”
“好吧,”小雪瘪瘪嘴,又歪头问花绽:“夫人你从小就是大户人家,怎么会知道那种民间偏方?”
这句话问起来,花绽想起来往事,轻笑的嘴角这时带上了苦涩:“是位故人教的。”
“故人?”小雪疑惑的眨巴了下眼睛,看花绽脸上带着些许的苦涩和难过,不再追问。
这民间偏方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丘忘机照顾她时用的。
那个时候丘忘机公派前往杭州查案,花绽闹着也要去。
丘忘机说是公差,你身体那么娇弱,动不动就生病,哪里受得了。
花绽还是闹,说一定要去。
对于花绽的胡闹,丘忘机一向是没有办法,最终还是缴械投降。对花侍郎请求以后,便带着花绽上路了,如他猜想的那样,没走出几日花绽就开始上吐下泻。
那时候丘忘机就从怀中,如同她今日这样,在惊奇的目光中掏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纸包。
吃了恶心的蚯蚓和泥土水,花绽渐渐地好起来,在丘忘机的怀中随口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丘忘机对着她粲然一笑,那温柔的语气直到今日,花绽还是回想起来,甚至可以在脑子之中复制出那声音。
丘忘机说:“知道你要来,我就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列了出来,做好准备。”
“既然你要来,我就不能让你受到半分委屈,不能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那时候的她是那么好,好的如今想起来,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点点。
车厢内传来轻轻的叩板声,小雪赶在花绽之前进去,端起来便器喊停马车,咚咚的跑下去倒在路边又回来。
花绽又给暖烟在泥土水中添了一点水,扶着暖烟好言相劝:“你再稍微喝一点,到晚上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顺着花绽的手,暖烟低头喝着水,眸中阴明不变。
花绽看着暖烟埋头喝水的脸,心中掠过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不知有多久好像没有见过她对着自己,绽放出那温柔的淡淡的春风似得笑意了。
看着暖烟不动声色的样子,花绽不知为何心中多少都有点发秫。
喝光了杯子中的水,暖烟比划着手势:“多谢。”
花绽还是摆手,笑着说没有关系。
到了晚上暖烟的腹泻果然好了起来,没有再频繁的去拉肚子。
简单的营帐搭好,暖烟被移到了一个温暖的小帐篷中,洛翎羽来看,见暖烟好了许多,对着花绽夸赞了一番。
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稀粥,洛翎羽对花绽说:“你去歇息吧,这里我来照看就好了。”
说着轻轻的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递至暖烟的嘴边。
看到这一幕,花绽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洛翎羽是个太温柔的人,对谁都是那样的照顾,自己并不是特殊的哪一个。
喂着暖烟吃了小半碗,暖烟摆着手闭紧了嘴说什么也不吃了。
暖烟一向是个不闹的人,这时候闹一下倒是意外地可爱,把碗放在一边,遣散了屋子里的侍女。
将暖烟搂在怀中,洛翎羽轻声地问:“好些了吗?”
暖烟轻轻点了点头,看上去柔软又乖巧,可爱异常。
对于这样的模样,洛翎羽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温柔的揽着暖烟,无所谓她愿意给自己看她的哪一面,那么他就看哪一面。
“燕王喜欢花绽。”洛翎羽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这话说的突如其来,暖烟有些疑惑的猛地抬起头看着洛翎羽,不懂他是想说什么,眉目微颦。
洛翎羽想了想,犹豫些许才缓缓开口继续说道:“燕王曾与我提起过这事情,我想到了安尚关,就让花绽留在那里。”
满脸的疑惑更深,暖烟打着手势:为什么?
脸上的疑惑和惊讶不是假的。
“你不喜欢她,我就送走她。”洛翎羽轻声说道,把暖烟的手捏在自己的掌心,语气平淡波澜不惊:“况且在燕王那里,她也要安全一些。”
这句安全一些若有所指,暖烟的眸子暗下去一分,微微垂下的睫毛,在脸上倒影出深深的一道阴影。
手被洛翎羽捏在手中,暖烟没有询问或者疑惑,亦或是辩解的机会。
低着头暖烟也不挣扎。
双手环住暖烟,下巴轻轻抵在那柔软的发顶,洛翎羽轻声温和的说道:“我喜欢你,暖烟,你要乖。”
过了晌久,下颚下的头顶这才轻轻的点了一点,算是承诺。
站在营帐外的花绽,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又大又圆,泛着白莹莹的光芒。
嘴角扬起一抹苦涩,花绽双手拢袖离开了,难怪要带着她前往嘉峪。
他护着一个人,爱着一个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另外一个人,利用另外一个人。
心中泛出阵阵凉意,花绽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营帐。
她曾经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如今恨不能让他去死。
她如今喜欢一个人,却是一颗心挂在别人的身上。
伸了一个懒腰,花绽嘴角勉强扬起笑意,安尚关就安尚关吧,人呢要知道报恩。
如果洛翎羽这么安排,那她也不会去反驳。
花绽忽然疑惑起来,爱到底是什么?
以前她以为是丘忘机那样,为心上人无条件付出、牺牲,一心只想要让她得到幸福、快乐。
可是后来这样的爱,烟消云散。
又或者是暖烟这样,是霸占、摧毁,破坏。对了得到对方不择手段。
第二日天明接着赶路,花绽和洛翎羽擦肩而过,简单的点了一下头接着照顾暖烟。
暖烟腹泻好了一些,总算是可以下了软塌,能走能动。
躺了好几天的暖烟,全身都有些懒散,稍微一动骨头关节就作响。
看着勉强伸懒腰皱着没头的暖烟,花绽轻声询问:“要不我陪你出去走几步?”
有些犹豫,暖烟打着手势:“还是算了吧?”
“没有关系,我们走后面一些,活动下筋骨总是好的。”
如此说了,暖烟点了点头,找了件厚点的外套披上,才由花绽扶着下了马车。
天气有点渐渐回暖的迹象,车外并不太冷了,只是路两边的树木还是枯萎,露着光秃秃的头。
还有些许枯黄的落叶,在风中打旋,飞舞。
深深吸了一口气,暖烟脸上终于展露出些许的笑意,心情看上去也像是好了不少。
花绽也舒展了一下筋骨,看了看并不明亮灼眼的太阳,语气轻松的说:“很快就要除夕了呢!”
侧头看着花绽,暖烟没有接话,她看着花绽没有受伤的侧脸,依旧肤白貌美,还是动人的样子,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光芒。
就算是她,也会为之心动。
暖阳知道她是好人,她善良,心底并不坏。
然而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感情的事情上。
暖烟做了几步就有些喘,花绽托着她的胳膊轻声道:“要是累了我们就上车去?”
多有趣,当初是她照顾花绽,如今却反过来是花绽照顾她了。
摆了摆手,暖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包,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
香包中放了凝神安气的药物,稍微嗅一下,整个人就精神了一些。
正在看远处的花绽,嗅到气味猛地回过头来,看见暖烟手上拿的东西,整个人一惊。
吓得抬手就打翻了暖烟手中的香包。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暖烟同样吓了一跳,有些不解的打着手势:“这是做什么。”
她打完手势还想要弯腰低身去拾香包。
还没弯下腰就已经被花绽从侧面闹闹的拉住了,“别捡。”
说着自己弯腰打算去捡起来香包,扔的再远一些。被她的举动的弄的一头雾水的暖烟,不由得退了两步看着花绽古怪的举动。
刚退了两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脖子后喘气。
粗重的喘气带着湿腻的雾气,喷在后脑勺。
暖烟整个人一惊,刚打算回头,却被花绽冲过来一下将她抱住。
这一抱力度大,两个人都摔在地上滚了几滚。花绽扑着暖烟滚了几滚,顺手捡起了一边的香包,往路边的沟渠狠狠扔去。
这时候才喘着气急促的说道:“有马匹的地方千万不能有香包!你身上还有别的吗?马闻到香味会发疯的。”
暖烟听了整个脸都吓得惨白,她躺在花绽的身下看着头顶的烈马,忽然就抬高了蹄子。
她紧张异常不断地推花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推攘着花绽,花绽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去,就看见马已经抬高了蹄子,猛地往下来踩。
这一踩的位置,恰好正对着两人的脑袋,花绽想也没想抬起手臂就挡在了暖烟头顶上。
“咔擦”清脆一声,随着蹄子落下来,花绽忍不住惨叫出声:“啊!”
“吁!!!”在所有人都一时紧张失措的时候,只见一个将士冲上前来,先是拿了套马绳将马匹套住,然后一边吆喝着一边往后拉。
拉的离开花绽和暖烟之后,将士翻身骑上马匹,勒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将马匹赶远。
其他的人这才涌上来,扶起花绽又去扶暖烟。
被扶起来,花绽胳膊痛的牙齿都在轻轻地上下打颤,却还是先看向暖烟,声音颤抖的询问:“你没事吧?”
摆了摆手,暖烟赶过来看花绽的胳膊,只见那纤细的胳膊扭成一个奇怪的弧度。
“快去请医官来,你的胳膊怕是骨折了!”暖烟打着手势,连忙从身上抽出丝巾,先替花绽简单的包裹。
人心都是肉长的,暖烟惊讶之余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一个人太好了,就会让人感到惶恐。
花绽咬着牙齿勉强支撑,气息都疼的断断续续的,“没事没事。”
这时那及时勒马的将士溜了一圈,牵着已经安静的马这才又回来了,花绽抬眼一看,哟吼好巧。
这不是前几天,才因为推了小雪被打了二十板子的将士吗?
将士赶过来看两人有没有伤到,接过一瞅,是花绽。
当时脸就拉踏了下去,像是不开心。
花绽有些有趣的问:“这位勇士,请问怎么称呼。”
将士抬着头,鼻孔朝天,还在记恨着之前二十杖之仇,坚决不回答。
一旁的友人看不下去,连忙回答道:“回禀夫人,他姓熊名辉。我们平时都管他叫小辉。”
熊辉依旧鼻孔朝天。
花绽也没介意,由侍女扶着回马车上去。
上了马车,等医官来,花绽才吩咐小雪:“从我那拿点银子,给那位熊辉吧。算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可是夫人……”小雪堵着个嘴并不愿意,“他之前还……还骂您……”
“无妨,”花绽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错是错,对是对。不能混淆到一块儿去。”
“那好吧。”
见小雪堵着嘴不高兴的拿着银子出去了,暖烟这才把目光移向花绽,花绽正在低头看着胳膊龇牙咧嘴的忍痛。
暖烟忽然就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男人总是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容貌或许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所占的太少了。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散发的光芒,那种坚强、勇气,还有智慧。
“哎呀……”花绽喘了一口气,结结巴巴的说道:“真的好痛。”
替花绽擦了擦鬓角的冷汗,暖烟有些心疼她,撩开帘子去看医官怎么还不来,心中不由有些着急。
她着急,花绽却并不着急,还不忘叮嘱暖烟:“以后再在有马的地方,千万不可以身上带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