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动作尽收眼底，洛翎羽依旧一般不发，食指若有所思的抚拭着下巴。
很久没有跪下的花绽，膝盖隐隐作痛，更是带着怨念的看了眼洛翎羽。
接到这个怨念眼神的洛翎羽，抚摸着下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轻轻抬了抬下巴，看着繁花道：“你说。”
有些纳闷的抬起头，繁花眨巴眼睛：“哈？说啥？！”
温九脚下一打跌，站住身子，连忙道：“说你当日所见啊！”
“哦哦，”繁花扬头，脸上带着妖冶的笑容，轻声细语：“当天奴家回到公主的屋子时，公主正在与花夫人……呃”
繁花顿了顿，想了半天才找到了合适的措辞，“正在与花夫人重归于好。奴家不适合待着，就出门去了，但是奴家也没别的地方去，就蹲在了走廊尽头的角落。”
“你蹲在角落做什么？”温九一时不解，追问。
“奴家很无聊。”繁花害羞的侧脸，娇滴滴的回答：“所以奴家看见了一只蟑螂，就蹲下去看。”
洛翎羽和温九一时无言：“……”
“说正事。”洛翎羽命令。
“哦哦，”繁花继续说道：“然后没过多久，我就看见花夫人出来了，直接向着厨房走去了……那个时候暖烟也在，还问花夫人要去做什么……”
站在洛翎羽一边的暖烟点了点头，打着手势继续说道：没错，我当时看见了花夫人。
花绽百般无聊的跪在地上，看这一出好戏。
繁花打了个呵欠继续说道：“可是又没过多久，不过半刻钟……我又看见了花夫人，进了公主的屋子。只不过……这位‘花夫人’没有走楼梯，她从厨房飞到了二楼……进了公主的屋子。“
说完一拱手，繁花吐气若兰：“奴家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跪在花绽身边的小雪忽然扼制不住的身体发抖，最终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
伸出手直直的指向凌蓉，小雪大声吼道：“凌蓉！”
她还什么也没说，可是就像是已经说了千言万语，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哭了很久。
她又问凌蓉：“凌蓉！你为什么？！”
“什么？”凌蓉一脸无辜。
“事发当晚，你将我和暖烟支使出去……只有你在屋子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洛翎羽没有理会她们的争执，而是将目光移向了跪在地上的花绽脸上。
花绽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变化，但是眉目之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失落和失望，还有一丝的疑惑。
“凌蓉，”洛翎羽开口，语气冰冷，“你为何嫁祸花绽？”
凌蓉先是倒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失了血色，是个受了惊的模样，她望着洛翎羽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回禀将军大人……凌蓉不懂。”
“你不懂？”花绽嘴角上扬，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她语气温和：“凌蓉，我的首饰衣物都是全权交给你负责的。”
凌蓉看向花绽，忽然笑了笑，“是，都是夫人亲手交给我的。”这一笑带着苦涩，忽然就从口中喷出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迹溅射开来，凌蓉说道：“夫人，今日您要我死，我只得死。”然后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温九吓了一跳，伸手往鼻子上一支，向着洛翎羽摇了摇头。
“大人，死了。”
真正的凶手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死了，而死前这句：“您要我死，我只得死。”意义不明，让人忍不住有过多的猜测。
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的洛翎羽，一时也惊住了，本来还有别的打算，这个时候也被打乱了。
他抬了抬手：“既然真凶负罪自杀……那就这样吧。”
马上上来了人拖走了凌蓉的尸体。
花绽还呆滞的跪在地上，满脑子的不解。
忽然间脑子一闪，她记起来了许久之前要凌蓉陪她去花府，那是的对话。
“我自然谁也不会给提起，夫人愿意信任我，我愿为夫人赴汤蹈火。”
“谁也不值得你为之赴汤蹈火，自己的命才最重要。”
“若真如此，就不会有那么多士为知己者死了。”
花绽抬头看向洛翎羽，又看向站在洛翎羽身边的暖烟，脑子有些混乱。
“散了。”洛翎羽吩咐，起身去扶花绽。
花绽没有起来，而是说：“我有话与你说。”
顿了顿又说道：“单独说。”
“出来吧。”
两人走至了屋外，河边站住，没有其他的人。
月亮今晚格外的圆，散发着银白的光芒。
先是洛翎羽说了话：“是你指使凌蓉的吗？”
花绽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笑意，“你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花绽望着洛翎羽，语气冷漠：“是你刺的毒酒给凌蓉。”
“你如何知道？”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花绽看着月光轻轻舒了一口气：“真相是何？”
她伸手去摸看上去像是触手可及，实则触不可及的月亮，轻声说道：“当日知道我要去厨房的，除了繁花……就只有暖烟了。”
她笑了笑，嘴角带着点苦涩：“大人……你要保护另外一个人，有必要杀了跟了我那么久的侍女吗？”顿了顿她语气带上了些失落：“就算她做错了事情……”
“罢了罢了。”花绽摆了摆手。
她对上了洛翎羽的眸子，那眸子里面像是有着一层一层的水漾，一层一层的荡开。
从不远处的林子传来悠悠的歌声：
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这个歌声随着风不断地飘扬，飘散。洛翎羽低下了头，只得沉默。
花绽轻轻舒了口气，笑了笑：“我会将所有的事情，埋在心里。”
不知为何，对上洛翎羽的那双眸子，花绽就觉得心像碎了一样，怕他伤心怕他难过。
只想要让他舒心。
花绽保证：“谁也不会知道。”
看了看花绽，洛翎羽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重复了刚刚花绽的问题：“真相是何？”
花绽从外面回到客栈，凌蓉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屋子里还有没有散去的人，看着花绽的眼光中带着些不可以意会的东西。
凌蓉死前的那番话，让人忍不住的将各种猜想附加在花绽的身上。
花绽自己无所谓，转过头去问一边的将士：“凌蓉呢？”
将士抿嘴带着点羞涩，不敢直视花绽小声的回答：“将军大人吩咐拉出去埋了，已经拉出去了。”
“在哪？”
顺着将士指的方向，花绽在小树林的深处看见了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凌蓉。
还有旁边看上去很急，闹着吵着正在说着什么的小雪。
几个将士好像是嫌烦，不想与她纠葛太多，还有人伸手推了一把。
小雪被这一推，连着倒了几步，脚下又陡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们在做什么！”花绽走近了两步，冷斥道，伸手扶起地上的小雪，质问推人的将士：“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动辄打人算什么？！”
将士大约是不认识花绽，语气有些粗鲁，“走开走开，忙着呢。”
被花绽拉起来的小雪，指着将士怒叱：“你怎么与大将军夫人讲话呢？”
“大将军夫人？”推人的将士看了一眼花绽，目光接触到那脸上的刀疤，有些不舒服的咧了咧嘴。
几位将士闲闲散散的拱手行礼：“见过大将军夫人。”
那推人的将士却没有行礼，有些鄙夷的看着花绽，语气并不高却字字清晰：“卖国之罪，死囚之女，刺杀了公主却推出来一个丫鬟顶罪，这个时候在这假惺惺。”
又嫌弃的上上下下瞥了花绽好几眼，推人的将士不理会身后拦着他，拉着他的伙伴，继续说道：“我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众，能如此蛊惑人心。”
小雪冲上去就要骂，被花绽伸手拦了下来。
花绽并不生气，单就淡淡的看着怒叱的将士。
被花绽那审视的眼光看着，推人的将士不知为何身上蹿过一股子寒意，令人不由得有些发秫。
有别的将士上前一步，跪下身子替他道歉：“夫人恕罪，他这是有些不清醒，夫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花绽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却是淡淡的勾起了一个笑意，“卖国之罪，死囚之女，”她咀嚼着几个字，而后语气清淡：“你知道的真不算少啊。”
“那又如何！你自己敢做的事情还怕别人说？！”
有些发秫的将士，继续勉强的嚷嚷。
“闭嘴。”冷冷的一声呵斥传来。
呵斥的人却不是被骂的主角，温九手上打着灯笼一路小跑过来。
先是对着花绽作揖：“见过夫人。”
然后手指指着推人的将士，怒骂：“混账！”又命令：“来人，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周围的两个将士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去拉推人的将士。
还没拉呢，花绽却淡淡的开了口：“温将领。”
“欸？”温九眨巴眼睛，“夫人有什么事情？”
摆了摆手，花绽淡淡说道：“五十就算了，还要赶路……若是重伤了，岂不是要白白搭上自己的小命。”
“夫人仁心！”温九恭维。
推人的将士却是一脸不服，梗着个脖子生硬地说：“谁要你假好心！……”
她还没说完，花绽却继续淡淡说道：“杖责二十长个记性就好了。”
“……”温九一时无语，连忙挥了挥手对着属下说：“没听见夫人说的吗？还不去做。”
“呵呵，”花绽对着推人的将士粲然一笑，冷冷道：“真性情没有问题，可是要把没有教养，是非不分当做是真性情……那就大错特错了。”
将双手拢入袖中，花绽笑笑：“快带下去吧。”
推人的将士还在骂骂咧咧，被别人推着拉走。
温九耸了耸肩，完全没有想到这位看上去娇柔的花夫人，也是一个狠角色。
待人被拉远了，花绽才看向小雪，轻声询问：“有没有摔坏哪里？”
“没有，”小雪低着个头回答，声音有些委屈：“他那样说夫人……”
“没什么。”淡淡回答道，花绽看着地上的凌蓉，忍不住蹲下了身子。
凌蓉今天穿着一件桃粉的新袄，花式和颜色都让她整个人显得娇艳。只是那张泛白的脸，嘴角还带着未曾擦干净的血迹。
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花绽从怀中掏出一枚手绢，一点一点细细的擦拭着凌蓉的嘴角。
不只是说给小雪听，还是自言自语：“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
“哇……”一直憋着的小雪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哽咽，手臂擦着不断滚落下来的泪珠。
大大的眼睛这时候被擦得红肿的，像一只小兔子。
喉咙还在吞咽着口水，小雪哭的声音结巴，委屈又不愿相信的问花绽：“夫人，真的是凌蓉做的吗？”
“是。”
知道答案，可是如今听见这个答案从夫人口中亲自说出，小雪还是难过的不能自抑。
她怎么也不懂，语气颤微：“可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害夫人您呢？”
花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声说道：“小雪，去拿床新的床单来吧。”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颤抖：“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去追究了。”
她说着又小心的替被随意仍在地上，弄乱的头发衣服的凌蓉，收拾着上上下下。
“如今条件有限，但也不能就这么随意给埋了……”
“嗯。”小雪擦了一把眼泪，还是哽咽，“我这就去。”
小雪跑去拿床单，花绽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将士和温九，轻声说道：“我想一个人与凌蓉待一会。”
“是是是！”温九点头，一挥手吩咐：“都先走，”然后对花绽拱手，“等夫人好了林外来唤一声就好了。”
将凌蓉垂下的凌乱发丝，重新给她抚好，盘了一个还算端着的发髻。花绽从怀中拿出洛翎羽还给她的，那枚行刺的发簪，替她插在头上。
花绽语气低沉，有点失落：“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