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中,龙玺的神色有点悠远,眼睛凝视不知名的某处,隔了好一会,才缓缓的说:“当时我被风二击中,顺势后退,跳下断魂崖。其实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总之我一直掉一直掉,感觉仿佛掉不到头一般,心里疑惑无比,不知掉了多么漫长的时间,我才终于落水……可是落水处全是一片汪洋,哪有义父说的什么秘穴。”
“等我弄清楚自身处境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他轻笑,笑容中有着淡淡的讽刺感,“我居然掉到了另一个时空,义父的嘱托,我手下的弟兄……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跌,便斩断了我与以前世界的一切联系。”
凤凰点头:“确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严重同意。
他问她:“义父呢?还有我横刀堂的那班弟兄们,怎么样了?”
她轻声说:“他已经死了。横刀堂也……也被解散了。”
龙玺怔了怔,一扬眉:“我早猜到会是这样结局。义父当日若肯同意我的提议,或者不会是今日之局……”
她薄责他:“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坚持?”
他苦笑:“于公于私,他的命令,我都只能服从。”
她想骂他笨,可是从来没有对他不敬过,此刻也只能腹诽。
龙玺望着凤凰。
视线,却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龙烈阳。
那是他一直崇慕无比的英雄。那久远之前的某天,他伤重垂危倒卧火场之中绝望等死时,有若天神般的男子大踏步冲入,一把将他抱起。从此之后,他成为了他努力想要达到的目标,忠心想要追随的人。可是为什么,这样的英雄,亦会末路?
实在不想承认义父在中风之后,似是锐气尽失。可是那一天,若是义父肯让他来主持大局,定然不会是现在这样结局。
不过,人力,终胜不过冥冥的天意吧。
穿越时空的经历令到他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终于也对冥冥中不测的天意有了些许敬畏。
他淡淡的笑了:“时也命也。他走得……还体面吧?”
凤凰怔了怔:“他是自杀的。”
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枪是我给他的。”
“哦?”龙玺望向她,扬起眉。
她扼要的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与龙帮的现状大略的讲给他听。他听得很专注,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一直沉默冷冽。
听完了才说:“风二也算是人物了。我实在不如他。”
“他不过够忍够狠而已。”凤凰不同意。
龙玺洒脱一笑:“够忍够狠,岂非已是很难得的素质?他可以做到对所有人所有事都计算精密,我却因义父始终对他投鼠忌器。这场仗,还没打我便已立于下风。”
她坚持她的立场:“横刀堂的实力强过流风堂太多。决定胜负的关键,始终是彼此的实力强弱。”
龙玺淡淡的说:“阿凌,你不必安慰我。这场仗,我输了便输了。只要没输掉性命,便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确是没有做到狠与忍,这是事实。”
她默然了好一会,才说:“若是你没掉到这边,我始终觉得咱们未必便输。”
紧接着,她问:“大哥,你想不想回去?”
他怔了怔。
“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是想回去,便能回去的吗?”
她轻声说:“我知道有一处通路,或者可以将我们送回去。”
听她说完极乐帮的祭坛一事,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的说:“阿凌,你还记不记得很早以前我跟你说过,不要为别人而活?”
她静静的点头。
龙玺唇边的笑容,很平静。
“过往的十多二十年,我全是为义父而活。而到了这个时空以后,我是为自己而活。”
“既然义父都已经死了。我回去,再没有什么意义。况且横刀堂的兄弟该死不该死的,都已死了,我回去也改变不了现实。”
“这里很好,我不打算再回去。”
他的选择,似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是她想回去。
亦想把他也带回去。
她问他:“所谓的为自己而活,就是在这边也建一个龙帮么?”
他怔了怔,扬起眉:“醇酒美人,刀头砥血,快意人生……是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生活。难道你觉得我该避世隐居?”
她说:“我只是以为你对江湖生涯已经厌倦。”她还记得在现代时,他与她最后那次相见,他眉目间的疲倦感。
他笑了:“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阿凌,你该知道有的人,是一世也避不开江湖的。”
其实心里,他隐约已经相信命运。相信他走到哪里,都是这般要在刀头砥血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