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不,我没有机会跟你共进退。虽然我一心仰慕你,我亦绝对信任你,可是一早被送到暗影,我的生活,跟你大不一致。做杀手,是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的。所以,我从来没有伙伴,也从来不能信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大哥,你不知道那种绝对冷冰的感觉,从某种程度来说,你比我幸运,无论在现代还是在这里,你都有肝胆相照的伙伴,有愿意为你出生入死的人。”
他怔了一怔,承认:“这倒是真的。”
她说:“我很羡慕那样的感觉啊,能够让我完全信任,并托付生死的人。或者,信错了人,真会令自己极端危险。可是若终此一生,都不能体会那种肝胆相照的感觉,生命岂不是会更加苍白?”
他轻笑:“现在看来,你真不适合留在我身边了。”
这个堕入爱河后便放弃了种种自我防卫的女郎,昔日铁血的心已经软化,不再适合腥风血雨的生活。
想了想,还是禁不住关怀她:“你会否去极乐帮寻找回去的路?”
她摇头:“我决定了就留在这边。”
他大笑:“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她的脸微微一红,再敬他一杯酒:“大哥,仍然是说,对不起。”
他不悦:“少在这里婆婆妈妈的。莫非没有你,我就混不下去?”
她腼然微笑,仍是举杯向他示意,然后以杯就唇。
他大笑着一饮而尽:“阿凌,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找大哥,有大哥替你出头。”
她笑:“谢谢大哥。不过,我估计也受不了什么委屈。”
他打个响指,旁边走上来一个人,奉上一只包袱。
“拿着。”他酷酷的说。
她眼睛睁大:“你一早就想好了要赶我走?”
他绽出洒脱笑容:“你既然选了他,那么肯定会来跟我说要走。”
起身走到她身前,他伸手,摘下颈上红色丝绦系着小饰物。“这个给你,留个纪念吧。”
她熟悉这件小小的饰物。从她认识龙玺的那天,便已看到龙玺挂在颈中。是一只小小的子弹弹头,仿佛击中过什么至坚硬物体,有一点轻微扭曲。
十余年来,龙玺身上,便只挂过这件不算饰物的饰物。
他竟将他身边唯一的纪念品赠给她。原来,在他心中,她终究是有些特别的。
这样,便够了。
她站起身,静静的任他替她将这件小小饰物挂在颈中。凝视着他的笑颜。心中,涌出淡淡的感动。
他,仍是最了解她的人。亦只有他才能透过她的重重保护色,将她看得清楚。
可是太相似的两个人在一起未必可以相互取暖。有一些人,与一些事,错过了,就只能错过。
伸手,抚着挂于颈上的小小弹头。这弹头,还带着他的体温,与她的体温融在一起。
就象这些年,她与他仿佛血肉交融般全心信托的关系。他的影子,一直牢不可破的焊在她的生命里。
直到此际。
她笑了,任由眼中透出暖暖的笑意。
“大哥,再见。”
这一声再见,仿佛是同过往的岁月,道再见。
曾经誓死追随的人,此刻竟要放开。她踏前一步,踮起脚,无视旁人错愕的眼光,轻轻的吻他的颊,一偿多年宿愿。
说起来,那么多年苍白的青春岁月中,她最大的奢望,不过是能吻一吻他的脸。
而此刻,吻上他,却是为着同过往的岁月道再见。
转过身,很干脆的拿着他为她准备的包袱离开。
没有回望,没有迟疑,一步一步,在他的凝视下离开。
心情,于此际,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仿佛十余年来,要到这刻,她才真正离开了他的身边。
为他禁锢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在这一刻,轻轻放开。她选择了与他完全不同的人生方向,他仍在江湖睥睨众生,她却已想退步抽身。
这一刻,想感谢命运,让他与她重聚。虽然重聚后,仍然是别离。可是这一番离合之后,她的心境,已与当初在现代得知他身死时的心情迥异。
或者,让她在这异时空遇见少女时期一直魂牵梦萦的人,不过是为了求取一个没有遗憾的转身。
或者,命运安排她在这里同他再相遇,不过是要帮她把年少时的迷恋,完美的划一个句点。
他的这一次出现,也许只是为了让她弄明白,什么样的感情叫做迷恋,又什么样的感情叫做爱。
她步履平静的下楼,投身到街中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有人迅速接近。她抬眼,就看到了卓不凡。那样耀眼的白衣,与那样耀眼的男子。他眼中的深情关切,浩淼如海。
她仰头看着他,突然有种恍惚的幸福感。
对他笑,轻轻的把手交到他掌心里。是他令她开始试着学习信任与爱。但愿这一次牵手,可以永久。
不离不弃的永久。一直一直,盼他都可牵着她的手。
邀月楼下,她与他十指紧扣,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楼上,冷冽的眼,静静的凝视着她与他离开。
看着她如何将手交到他手中。如何对他绽开笑颜。
龙玺仰起头,笑了。
之前她吻上他脸的那一点点暖,似仍留在他颊边。可是这般的温暖幻觉,亦不可避免的将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
就如他一直深知世事就是这般无常,所以,含着笑,坐视了她的离开。
金色的阳光,映花了他的眼。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稚弱的小女孩,全心信赖的那一双眼,曾经那么的勾出他深埋心中的爱怜。
可惜现实总是森冷。从头到尾,他亦从没有冀望过那种被叫做爱情的感情出现于生命中。而对她……怜惜她,就是帮她变强,让她成为象他一样不容易被伤害的那类人。
她确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存在。她仿佛镜子,反映自身。怜惜她,便是怜惜自己;助她变强,亦是重复义父让自己变强的轨迹。
却始终不敢说爱。纵然在这里,已换过一个时空,没了昔日的顾忌。他愿意让她以伴侣以伙伴的身份平等的站在他身边,可是心里仍然坚持这样的选择,与爱无关。
纵然对象是她,宛如另一个自己的她,仍害怕那种陌生的情感,会成为自身致命死穴。
曾以为她会懂他。可是她显然对爱情仍有冀望。
或者她比他勇敢,敢将一颗心,毅然交出给陌生人。不怕会受伤,不怕会从此软弱无能。
他抬手,召过手下吩咐:“叫怡情院的芳红和小燕来。”
或者只有这样不用交心的倚红偎翠生活才适合他。生命中,他始终拒绝会令他心软的情感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