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冯瑗皱一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郑尚仪是跟在兰陵公主的后面进来的,见冯瑗探询的目光看向兰陵公主,忙上前笑道:“两位公主都进去坐吧,一位是身子还没复原,另一位是刚回来,站在这说话,招了风可怎么办?”
兰陵听到郑尚仪这句话,细看一看冯瑗,见她面色果然有些苍白,忙扶住她有些歉意的笑道:“十六姐姐,是我鲁莽了,听说姐姐回来就来了,也忘了十六姐姐身子不好。”
她这样的举动让冯瑗放心了,只是轻轻一笑,紫茜和兰陵公主的从人忙上前各自搀扶她们坐下,又重新送上茶水点心,兰陵公主环视一下四周,笑道:“这瑶光殿,恰配了姐姐。”冯瑗只是笑一笑,想起兰陵公主方才说的话,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十八妹妹方才说的假的是怎么回事?”
在一旁伺候的郑尚仪听到冯瑗这样问出来,正预备上前打圆场,谢皇后可是叮嘱过,这些话可不能传到冯瑗耳朵里的。
兰陵公主放下手里正在剥的一个橙子,看了眼郑尚仪的脸色,她是极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已经鲁莽了,正在脑子里想怎么弥补刚才的话,就听到冯瑗又开口了:“十八妹妹,你说吧,我虽在养病这些日子,却也知道外面定是不太平的。”
兰陵咬了咬下唇,伸手出去握住冯瑗的手,安慰道:“姐姐只是好好养病,外面那些话,听来算什么,只是姐姐性子太好,要是我,早领着人把那家从上到下都砸了。”冯瑗听兰陵公主话锋一转,竟说到这句,不由笑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珏妹妹,你也性子太急了,还领着人把那家从上到下都砸了,成什么体统。”原来是谢皇后来了,看她进来,冯瑗她们忙起身行礼。
谢皇后扶住冯瑗,另一只手把兰陵公主拉起来,点一点她的额头:“你还领什么人?难道是你那几个宫女吗?全没有一个当公主的样。”谢皇后嫁进河间王府的时候,兰陵公主才七岁,那时谢皇后还没有孩子,兰陵公主倒有一大半时间是在谢皇后身边的。
兰陵公主顺势就靠在谢皇后身上,笑嘻嘻的说:“嫂嫂,你这是见了十六姐姐就不要我了,我去和哥哥告状去?”冯瑗见兰陵公主和谢皇后之间十分亲热,不由有些羡慕,自己现在是在他们庇护之下,总是要小心翼翼一些。
看见冯瑗脸上的神色,谢皇后知道她又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心里轻声叹息,八年之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冯瑗的时候,虽是姑嫂,名分却是君臣,而此次,依旧是姑嫂,君臣名分却是倒了个个了。
兰陵公主是不在乎这些的,伸手出去晃一晃谢皇后的胳膊:“嫂嫂,哥哥怎么不下诏,诛金氏全家,而只是休弃,实在是。”看着兰陵公主嘟着嘴,一脸的打抱不平,谢皇后笑了:“珏儿,打猎尚不杀有孕母兽,金氏现有身孕,若下令诛杀,虽合律法,只是终究。”
不等谢皇后说完,兰陵公主已经又说了:“他们那般□姐姐,以公主为奴,杀他们十次都不够,哥哥仁慈,还怜惜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嫂嫂,若他们已经死了,怎么会有假公主的流言出来,这难道不是他们自寻死路?”
谢皇后没料到兰陵公主这时脑子转的这么快,就想到流言是金家放出的,冯睿也曾经说过王司空当日也并不是没有提议过,诛杀金氏合族。
只是金氏肚子里的孩子,总是王家的根苗,金家不算什么,这个孩子却难办,故此冯睿只以打猎之时,尚不诛杀有孕母兽,朕不愿背诛杀有孕妇人的骂名让王司空退下去了,谁知此后竟有这样的流言出来,谢皇后眼里的光一凛,金家这是自寻死路,只是只有金氏一人,想来也不会把流言传播的那么快,想起自己那个跋扈的女儿,她也是王家女儿啊。
冯瑗听着兰陵公主和谢皇后的对话,虽然已是夏日,殿内也没用冰,冯瑗还是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杀金家合族,这和冯瑗最先的想法并不一样,她原先的想法不过是诛杀金小姐,绿绮和王妈妈那两个助纣为虐的,都刺了面,发去最下等的人家为奴就好,其他人,冯瑗并没想过对他们怎样。
尤其是金大爷,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死了不知道几次了,而诛杀金家合族,未成丁的男子或许可以幸免,成丁的男子是必死无疑了,冯瑗不由小声叹气。
谢皇后已经听到了,转头问冯瑗:“妹妹怎么了,可是觉得身上不舒服?”冯瑗止住要上前给自己摸额头的紫茜她们,对谢皇后笑道:“妹妹只不过是听到十八妹妹的杀字,想起当日从洛京到江右的一路,遍地尸首,几次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江右,同行的女子,也时有倒下,不由有些叹息。”
冯瑗本是岔开话题,谁知触动当日的惊恐,不安,到了江右,虽然辛苦。但想着还是能趁乱逃出,去投自己唯一知道的谢家,谁知又被卖到金家,虽没有了颠沛流离,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整天被人骂做贱人。
想到这,冯瑗不由伤感,喃喃出来一句:“当日成天被人骂做贱人,久而久之,竟深信自己生来就是贱人了,洛京城内,昭阳殿中的一切都是梦一场。”
兰陵公主虽知道冯瑗曾经为奴,只当是折辱了公主,必要把他们合族诛灭才能出一口气,那里想到过冯瑗当日竟做着最下等的事情,听着别人的辱骂,心头的那口气越堵越厉害,腾的站起来说:“姐姐你别难受,我这时就带人去把那些骂过你的人抓过来,由姐姐打骂出气。”
见她要走,谢皇后喝住她:“珏妹妹回来。”兰陵公主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还是要往外面走,郑赵两位尚仪忙堵在殿门口,兰陵眉毛一挑:“怎么,你们竟敢拦本公主的去路?”
郑尚仪庄重的说:“妾并不是敢拦公主的去路,只是皇后在唤公主,还请公主回去和皇后说话。”兰陵公主怎么肯听,伸手就要把她们推开,谢皇后见闹的实在不成样子了,咳嗽一声:“珏儿,难道要做嫂嫂的,请出裘夫人来吗?”
听到提起裘夫人的名字,兰陵公主脸一红,裘夫人的话可是从来不敢不听的,虽说每次见到裘夫人,她都是客客气气不卑不亢的,但是兰陵公主到了她面前,就觉得自己必须要对她恭敬,只得把身子一扭,重新回来坐下,只是坐下也不肯好好坐,脚在地上不停的画。
冯瑗见到兰陵公主这样,反倒笑了,对谢皇后道:“十八妹妹的性子,倒有些像五皇叔,以前在洛京的时候,老宫人给我们讲起当年的旧事,曾说过五皇叔性子最为豪爽,生平最慕侠客,偏偏又有礼仪约束。”
冯瑗口中的五皇叔就是冯睿的父亲,前任河间王,谢皇后听冯瑗提起公爹,做儿媳的自然不好说话,兰陵公主眉毛一扬,缠住冯瑗问道:“姐姐,当日那些老宫人可还提起父王别的事情吗?我从小就听娘说,父王是个大英雄,可是等到我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卧病在床,哪有半点大英雄的样子。”
说着兰陵公主叹一口气,冯瑗只不过有意把话岔开而已,那些旧事,很多都记不得了,看见兰陵公主眼里露出的孺慕之色,冯瑗心里一疼,当日父皇若稍微能庇护住妻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想到这个,又想到兰陵公主方才说的话,对金家的处置只怕也快要来了,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时金大爷要怎么庇护呢?冯瑗看着面前欢快谈笑的兰陵公主,若没有这一路的遭遇,自己只怕对那些庶民的生死一样不在意吧,冯瑗轻轻端了杯茶喝了一口,茶水甘甜,可是为什么自己感到有些苦涩呢?
金老爷此时却是在家里唉声叹气,那天知道小圆是公主,被宫里接回去了,他就预备着随之而来的杀戮,以公主为奴,这是何等的大罪?别说自家只有一个脑袋,就是再多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心里却还有些侥幸,万一小圆记得自家的好处,而且自己的女婿又是琅琊王家的子弟,女儿又怀了孩子,王家说不定会看在这点上,替自家争取的,谁知等来的却是王胜安的一纸离婚书,称他和自己女儿之间婚礼并没完成,只属野合而已。
金老爷最后的指望也没有了,成日只在房里算计,别的不要紧,金大爷虽然是个傻子也是自家的根,预备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给他留下,到时把他们送的远远的,能给自家留个种就留个种。
也不注意金小姐都在做些什么,等到盘算完了,主意打定,要找女儿商量的时候,竟不见女儿,此时下人也闻风而逃了许多,只有几个实在没地方去的还在自家身边,金老爷坐在椅子上,又是唉声叹气,自己不就是花五千大钱买了个丫鬟吗?怎么现在竟然惹来杀身之祸?
金福从外面进来,满面喜色的说:“老爷,有好消息。”金老爷懒懒的看他一眼:“什么好消息,除非那丫头说,放过我们金家,这才是好消息。”金福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喘吁吁的说:“老爷,现在外面都在传说,那个丫头不是公主,是假的。”
什么?金老爷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只是金老爷的笑容还没形成,又消了下去,慢慢坐回椅子上,摇头说:“我不相信,要皇帝出诏书才信。”
这个,金福正想说话,金小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爹爹,你有什么信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