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女儿一副外出的妆扮,脸上的神色有些得意,并不是那天被王家遣回来时,一脸的衰败难过。
金老爷打量着女儿,眉头皱的越发紧:“这是怎么说?”金小姐打个哈欠,坐到椅子上,对王妈妈说:“快些给我倒茶喝,我渴死了。”王妈妈连忙把茶给她倒好。
金小姐接过,连喝了两杯,玩弄着耳边的石榴石坠子说:“也没什么,不过是和小姑商量了,使了钱,让人在建康城里四处说,小圆从小就在我家,并不是什么洛京人。”
只听咔嚓一声,原来金老爷太过激动,竟然把椅子坐坏了,金福忙上前把他扶起,金老爷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指着金小姐大骂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做下这等事体?”金小姐没等来父亲的赞许,而是一顿痛骂,有些呆了,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爹爹,你又何需这样,若是真的,怎么不见她在我面前说她是公主,偏要跑到官员面前说,所以她定是假的。”
金老爷见女儿此时仍然如此执拗,心里的最后一线希望算是破灭了,原本还望着皇帝看在自家养了小圆这几年的份上,放过自家,现在女儿闯下这样的大祸,这样抄家灭门的事情她都能做出来,还自以为得意,看着女儿翘起的下巴,抬起手,那巴掌就要打下去,终究没落到她脸上,反落到自己脸上:“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出来,挣钱供她吃穿用度,到头来她要把我一家的命都送了。”
金小姐眉头紧皱:“爹爹,你怎么这般,若她是真的,怎么陛下还不发诏书,况且。”金小姐的下巴又抬高些:“她进宫都两个月了,也没人来找我们家什么麻烦。”看着金小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金老爷实在有捶胸顿足之感,女儿从小自己花银钱请人来教课,谁知竟教出个表面聪明内里傻的人来。
王妈妈见他们父女两有吵起来的征兆,忙上前把金小姐扶了坐下:“小姐,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快些坐下。”又对金老爷道:“老爷,小姐肚子里的可是王家的孩子,喊王司空也要喊声叔公,难道王司空看着这个孩子的份上会不照拂我们吗?”
孩子,金老爷看着金小姐那微微凸起的肚子,长叹一声,那王胜安已经把自己女儿休弃,这个孩子就算是个男孩又有什么用呢,庶子只是会被看成嫡子的下人,自己女儿想以肚子里王家的孩子求的怜悯,实在是太天真了,若王胜安真的看在孩子的份上,怎么连那种话都说出,婚礼未完,只属野合?
王妈妈还当金老爷被自己说服了,小声的对金小姐道:“小姐,你也累了一天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金小姐点头,靠着王妈妈就想起身离去。
金老爷混沌的脑子此时突然有一丝清明,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就算生出来,也逃不掉众人的辱骂,不如此时就把它打掉,全家一起死,倒也干净。
金老爷一把推开来安慰自己的金福,顺手抄起样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赶上两步,推开王妈妈,握住女儿的肩,就用手里的东西没头没脑的往她肚子上打去。
王妈妈还当金老爷气没消,赶上上去是责骂金小姐出气的,虽被推开,也没阻拦金老爷,做梦也没想到金老爷手里拿着的是个铜制小香炉往金小姐肚子里打去。
王妈妈没想到,金小姐自然也没想到,刚说出一句:“爹爹。”肚子就被打中,一下还不够,两下三下,金小姐一来是惊住了,二来是不相信从小把自己当掌上珠的金老爷会这样对她,竟站在那里,任由她打。
王妈妈见金老爷那消几下,金小姐腿弯处已经有鲜血流出,急得眼前一阵发黑,晃了晃,差点没晃倒,金福见老爷拿个香炉出去,还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跟出来一看,见金老爷竟在那打金小姐的肚子,也和王妈妈一样,吓的愣在那里,竟忘了上前劝解。
金老爷一来人老体衰,二来虽然对金小姐所为异常愤怒,却终究疼爱女儿,见她动也不动,站在那任由他打,不过又打几下,就丢了香炉,仰面叹息:“天,你为何这样对我金家?”说着就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
金小姐只觉得小腹一阵疼痛,双腿间也有湿湿的东西流出,呆在那里,动都不动,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王妈妈和金福发了半天的愣,等到金老爷倒下去了,两人终于醒过来了,金福去探金老爷的鼻息,感觉到他还有呼吸,这才舒了口气。
王妈妈自然是上前紧紧扶住金小姐:“小姐,你可怎样?”金小姐的双唇全无半点血色,一张脸也是雪白一片,却不是刷粉而成的,听到王妈妈的连声呼唤,呆了样转过头对王妈妈只说了一句:“妈妈,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王妈妈和金福两个人一个叫金小姐,一个叫金老爷,忙乱了许多时,才叫了两个没跑尽的小厮过来,把他们父女躺到一间房里将养。
王妈妈正在忙碌,突然听到金大爷的声音:“王妈妈,我饿了,怎么不见他们拿饭来我吃。”王妈妈转头,见金大爷还是那副痴傻的样子,心头一股火起,若不是他在里面拦着,小圆就算有几条命都早就丢了,也不至于有今天的祸事。
前面闹的这么厉害,绿绮也不好再在房里,也出来帮着料理,王妈妈吩咐她照顾好了金小姐,上前扭住金大爷的耳朵就是一阵打:“你还知道吃,如果不是你,不让小姐弄死那个贱婢,今天也不会有这样一场泼天祸事。”
金大爷被她打的嗷嗷直叫,这些天是怎么了,先是小玉对自己不好了,又是家里面的人也渐渐少了,自己爱吃的肉饼也很久没吃到了,都是白米饭,今天索性连白米饭都没有了,不由双眼一挤,哭了起来,王妈妈见他竟然还敢哭,心里的气越发上来,瞧瞧床上半死不活的金小姐,自己小姐可是没人敢弹一指头,今天竟然被老爷这样打,不就是他闯的祸,手里的力度更狠一些。
王妈妈正打的起劲,传来金老爷虚弱的声音:“儿,你过来。”金大爷虽被王妈妈打,却也没敢还手,此时听见金老爷叫他,忙跑到金老爷跟前,小声叫了几声爹,金老爷摸着他的头,这个儿子,虽然痴傻,却是金家唯一的根了,环视四周。王妈妈是不会对他好的,绿绮也靠不住,自己那个儿媳妇,就更别提了,眼睛看着金福,只有金福,还有几分忠心,眼泪哗啦啦的淌了下来。
别的人看见金老爷这样,王妈妈想起往日热闹的金家,此时只剩的这几个人,越发张着嘴大哭起来,她这一哭,别的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跟着哭起来,一时哭声震天,就跟办丧事一样。
昭阳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艳妆女子不顾宫女们的阻拦,推开宫女,直闯内室:“六娘,可知今日十二郎竟要休妻?”
来的正是王茹月,坐在案后的谢皇后听到许久没被人唤过的娘家排行,眉只微挑一挑,旁边的裘夫人见王茹月这样无礼,刚开口说出一句:“谢四夫人,你。”就被谢皇后打断了:“裘夫人,家嫂想是为家事来寻,还请夫人先下去。”
王茹月却是今日在家里,听到谢十二郎要休妻,王小姐怎肯被他休离,哭哭啼啼跑到自己院里来,只求她帮忙,王茹月见事出突然,吩咐丫鬟们守住王小姐,自己就进宫来,预备为王小姐求的谢皇后的诏书,谁知谢皇后不动如山,只是对她道:“四夫人,谢家家事,我却是已嫁之女。”
王茹月的理由被谢皇后堵在喉咙里,也没坐下,只是开口道:“六娘,十二郎的妻子你也是见过的,我和她妯娌之间,甚是相得,怎么今日她要被休,你全不说一句话?”谢皇后把手里正在翻阅的书合起来,看着王茹月,冷笑道:“搬弄口舌是非,以下犯上者,四嫂以为这样的人可还能留在谢家?”
王茹月被谢皇后说的哑口无言,坐在椅子上,喃喃说出一句:“王门岂有被出之女?”王门之女,谢皇后盯着王茹月,一字一句的说:“司空已经说了,王门并没有那对兄妹,又何来王门之女这句?”
王茹月看着谢皇后,王门没有那对兄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谢皇后把方才翻阅的书从案上推给王茹月:“还请四嫂平日间无事,多多翻阅。”说着起身,对旁边的宫女道:“我们去瑶光殿看看。”王茹月看一看那本书,又是女戒,一张脸羞的通红,只得站起来恭送皇后。
谢皇后还没走进瑶光殿,就听到殿内传出一阵欢笑声,旁边的宫女已经发出赞叹:“兰陵公主和十六公主虽是从姐妹,却比亲姐妹还好。”十六公主?听到这个有些不伦不类的称呼,谢皇后轻皱了眉头,是时候该给冯瑗操办册封典礼了,不然宫中都不好称呼。
谢皇后缓步走进殿内,兰陵公主却是和冯瑗正在玩用丝线挑花络子,这是冯瑗的长处,挑出的花样都是兰陵公主没见过的,兰陵玩不过,正在那里耍赖呢,冯瑗的脸色此时看起来更红润了很多,只是抿着嘴笑,也不说话。
谢皇后看见这幕,对兰陵公主笑道:“珏儿真是不害羞,这种玩耍都耍赖,那有一点大家之气?”兰陵公主回头看见是谢皇后,也不行礼,上前赖在她身上道:“嫂嫂,你不知道,十六姐姐手最巧了,我这不是耍赖,是想让她教我。”
谢皇后示意冯瑗她们起来,坐在方才兰陵坐的位置上说:“好了,少撒娇了,这眼看就要挑驸马的人,怎么还这么爱撒娇?”
兰陵公主不由红了脸,低下头,谢皇后看见了,爱怜的抚一抚她的头发,兰陵公主突然抬起头来问谢皇后:“嫂嫂,怎么我看见谢四夫人气冲冲的进宫,我喊她都不答应,又是谁这么倒霉,惹到她了?”
谢皇后没料到兰陵公主会问她这个,下意识的看一眼冯瑗,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十二郎的妻子被休,四嫂为她来的。”谢十二郎的妻子,不就是那个王小姐吗?冯瑗的记忆里面永远高傲的昂着头,不正眼看自己的那个少女,竟然被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