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哼了一声,看了看手里的资料,“你倒是够格进面试,但是我们学校一般不支持谈恋爱的两个人分到同一家单位。你要知道,韩宇已经铁板钉钉地能被这家医院挑走,他实习的医院的主任对他非常满意。如果你们两个都去同一家单位,对别的学生也不公平。”
我暗地里替韩宇感到高兴,但是老师最后那两句话好像暗藏机关,我心中一阵惶恐,不知道该对老师说些什么,只是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频频点头,他的潜台词究竟是什么?
老师清了清嗓子,终于接着说下文了:“所以,我们讨论了一下,你们俩我们只能送一个名额候选,如果送他的话,他肯定会被挑走,但如果送你的档案,那却不一定,也就是说,可能你们谁也去不了这家单位。”
我拼命理顺他对我说这些话的含义,似乎有了一点儿头绪,但瞬间又有些心灰意冷,只好点了点头,“那就别送我的档案了。”
老师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古怪,“那我们再听听他怎么说吧。”
他话音未落,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汪严肃已经迅速提起话筒,拨起长途电话来。电话通了,找到了正在科里干活的韩宇,而汪严肃居然把电话按成了免提。
老师走到电话跟前,底气十足,劈头一句就是:“你和立夏只能选一个档案送上去,你说送谁?”
韩宇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慌乱,开始讨价还价:“为什么啊,为什么只能送一个?您不能两个都送,让医院的人自己挑呗!”
老师斩钉截铁地说:“不能,只能送一个。你自己想好了,要是送你的档案,肯定没有问题,要是送立夏的,你们俩可能谁也选不上!”
韩宇在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三十秒以后,他再度开口道:“老师,你送立夏的档案吧,我没有关系,反正我是北京户口,大不了去卖药。”
他这句话已经烙在我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房间里所有的人齐齐看了我一眼,老师缓缓地把电话按掉了。一分钟以后,一直沉默的另一个年轻一点的老师忽然开口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韩宇肯定会这么说!你输了!”
年长的老师的表情说不上是郁闷还是高兴,只是嘀咕道:“现在还有这样傻的人!”
而汪严肃冲我微笑着道:“恭喜你,立夏!”
从房间里出来,我一阵眩晕,完全还是云里雾里的。我没有搞清楚他们究竟是在下最后通牒,还是在玩游戏,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和韩宇的档案都被整理好,与小甫等另外三名同学的档案一起,送往已经入住学校招待所的医院人事处的领导面前,等待最后的面试。
为了这一次面试,我把所有的衣服都堆在床上,左挑右选,但看上去都无比幼稚,让人气馁。大胖和小胖拉着我去了淮海路,在她们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后,我买了件看上去很端庄的外套。
回到宿舍,我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练习表情,小胖和大胖在身后直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小胖先发话了:“你就别臭美了,你是去面试又不是去选美!”
大胖在一边替我解围,“面试可比选美重要多了。”
大胖和小胖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们在一起厮混了整整五年,住同一间宿舍,一起看电影、看录像,一起耍贫嘴,一起摸爬滚打,其实大胖和小胖自己的工作都没有落实,可是依然能为我着想。江宓虽然很多时候都和我们在一起,但她的心思却很难琢磨,对于她某些鬼鬼祟祟的地方,大胖和小胖颇有微词。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原来是支书张美好。张美好倚在门框上,并没有进来,半狐疑半审视地问我:“去北京那家医院的两个名额是韩宇要来的吗?”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当然不是,他哪有那么大的本领啊?”
她狐疑地看着我,“是吗?”
我有些不耐烦,“你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啊?”
她吞吞吐吐地说:“咱们班和你一起去面试的其他同学让我来问问你,看他们还有戏没戏。”
支书大人走后,小胖对支书的包打听行为煞是鄙夷,转头看着我,又教训起我来:“你是笨蛋哪!你就说是你家韩宇要来的名额,吓走一个是一个,那样多好!”
躲在床上布帘后的江宓刚才一直没吱声,现在却忽然发话了:“这样可不好,大家还是要公平竞争的。”
我、大胖和小胖在床帘外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她家小甫也要和我一起参加面试,顿觉失言,只好互相做鬼脸,然后把话题转向别处,大胖和小胖忙不迭地教我如何在第一时间给面试人员留下好印象。
终于到了面试的那一天。
上海的冬天一向寒冷,一旦下起雨来简直冷得无法形容。我坐在学校总部的一间会议室里,裹着小外套瑟瑟发抖。我环顾四周,发现大约有二十名学生在房间里等着面试,可是大家没有交头接耳,而是那样地安静,安静得让人非常紧张,甚至有些窒息。
我深吸了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我甚至没有注意到,直到面试开始,小甫也未出现。此时此刻,我已经无暇他顾。
面试地点其实并不在我们这间会议室,而是在对面的招待所里。老师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把这场面试搞得和特务接头一样诡异,总是那边面试完一个,然后打电话到这间会议室,接电话的老师再带领下一位同学走下楼梯,打着伞护送到对面招待所的面试房间,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