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还有一门《法医学》,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实际上每逢上这门课,基本上就是故事会的现场演绎。老师总是口若悬河,给我们讲解大量的鉴证实录,听得台下的学生心情跌宕起伏。老师会举实例给我们讲解勒死会出现哪些具体死亡特征,溺水身亡又会有何表现,DNA鉴定为什么能判断一个人的血缘,或者举出案例及患者的死亡特征,让全体同学一起破案。课堂上的那些激烈争论,到如今已经非常模糊了,印象中那是最受同学欢迎的一门课程,虽然那只是一门选修。
十二月下旬,又到了买圣诞贺卡、新年贺卡的季节。但是今年我比较享福,韩宇和东原不知道从哪里批来一大堆贺卡,除了我从里面刨出一堆自用,其余的全被他俩在各个宿舍流窜期间兜售一空。我有幸看见他俩对着一袋子零钱数来数去并且喜滋滋地二一添作五分钱的贪婪局面,不由得嘲笑道:你们够厉害的!女生宿舍上不去,光在男生宿舍里卖就一扫而空,牛啊!
东原呵呵直乐,光卖男生宿舍哪行啊!你看有几个男生疯狂买贺卡?只有你们女生才爱搞这些没用的东西!咱们学校的女生楼上不去,不是还有别的学校嘛!这些绝大部分都是我们拿到上海大学的女生宿舍卖掉的,一个下午就全部搞定了!
韩宇一边面带微笑听我和东原拌嘴,一边继续整理那堆毛票,最后总算大功告成,伸了一个懒腰,扭头问我:咱们去庆祝一下,你想吃什么?
我沉吟半晌,迟疑地问:要不,咱们去吃兰州拉面?
韩宇顿时变了脸色,不会吧?又要吃兰州拉面!咱们有钱了,吃别的好不好?
兰州拉面是韩宇心中的痛。自打我和他一起厮混以来,我总喜欢拉着他去学校附近的兰州拉面小摊上大快朵颐,在面条上放红红的辣椒,而韩宇本来是一点儿辣都不沾的,每次看我吃得热火朝天的样子,按捺不住也往自己碗里搁点儿辣椒,后果自然很严重,他每次都吃得头皮发麻、大汗淋漓,回去后还得忍受腹痛的煎熬,这让他后怕不已。可是真到了再吃兰州拉面,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还会吃辣椒。
我转了转眼珠,有钱了!要不然我们去淮海路吃美国加州牛肉拉面?
韩宇和东原齐齐做出晕倒的表情。东原一边把自己的劳动所得收入囊中,一边往外溜,得,你们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可管不着,我还是吃我的食堂!
看着东原远去的背影,韩宇也站起来,走,那我们就去吃加州牛肉面!
淮海路上熙熙攘攘的,吃完牛肉面,我和韩宇在附近的商厦里闲逛。韩宇趁我对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发卡犹豫不决之际,到旁边的柜台买了一个小盒装的东西塞进裤兜。被我瞥见之后,无论怎么追问,他都故作神秘,决不肯拿出来与我分享,这令我很不爽。
回到学校后,我们去教室看书。我正看得兴起,韩宇却从后面站起来,一屁股就坐到我的旁边,笑容可掬地递给我一块糖,立夏,来来来,吃一颗糖,歇一会儿。
我不假思索地接过,丢进嘴里,继续看《局部解剖学》。韩宇坐在旁边继续骚扰我,又捅了捅我的胳膊。我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一脸坏笑。他又从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到我面前,你照照镜子!
我疑惑地看了看镜子,脸上一切正常,未发现什么异样,于是随口问道:怎么了?这一开口不要紧,我被吓了一大跳,因为我的舌头变成了蓝色的,显得无比狰狞。我顿时被吓得手足无措,捂着嘴就冲出了教室。
在教学楼的洗手间里,我一边拼命漱口,一边继续对着镜子观察,可是观察的结果却更让我绝望,因为不但没有任何褪色的迹象,反倒由蓝色变成更加可怖的绿色。我已经明白这肯定是韩宇给我的那块糖造成的恶果。虽然我想尽一切办法,但舌头的颜色依旧灿烂无比。对着镜子,我不禁悲从中来,因为我看不出有什么迹象表明我可以还原本来的面目,继而想到我居然要和一条变幻莫测的彩色舌头共度余生,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