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总是要比上山轻快一些，但莫小树却满天大汗，神情异常严肃。因为他现在紧紧搀扶着冯四喜，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让冯四喜踉跄倒地。
自从莫小树看到那些异常壮观的画面之后没多久，原本神采奕奕的冯四喜立马变成了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神情萎靡不振，动作也变得异常迟缓，行进间步履蹒跚。这不用推测，冯四喜现在的情况，多半与刚才自己脑海中那些光怪陆离的事物有关。
脑子里原本准备的无数疑问自然是问不成了，只能无可奈何的搀扶着浑浑噩噩的冯四喜下山。
踩在雪地中的脚步停住了，莫小树微张着嘴喘息着，白气如烟雾般从他口鼻间喷涌而出。
看着前方的目光呆呆的，可脑子里却思绪万千。
“入启元不难，只要能感知到天地元气，再有无数的资源调用，三五年后便可成为启元境的高手。
家族势力已经没落，仅剩的资源恐怕也不是能随意调用。入启元境的修行资源，只能自己想办法才行，若没有资源辅助修行，只能老老实实的盘坐修炼，那可不知道得修行到何年何月。”
沉吟思索了许久，莫小树看着远处的山峦，在距离这里无数座山林之间，那里恒立着一个巨大的宗门，世人称此地为无岐山，那里屹立着一个擎天大派……剑宗。
那里，将是不久以后自己的栖身之地，而自己的踪迹，恐怕将再次暴露无遗，到那时，那人的走狗鹰犬将会蜂拥而至，虽有剑宗长老庇护，但莫小树在没有自保之力之前，恐怕再难下山。
原地屹立良久，莫小树停住的步伐才又往前迈动，在山顶之时，莫小树听冯四喜的意思，启元境之后才是修行之路的开始，而现在自己连修行之路都没有踏上，想这些遥远的东西仍是早了点。
自己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一件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做到的事，那就是成功进入剑宗，成为剑宗的弟子，获得剑宗不传于世的绝密心法。
然后的事，不必再提，因为心中早已计划万千。
无论前途有多么艰险，他也只能奋勇往前，没有半点退路，因为这是他不可推卸的使命与责任，也是他的未来。
徐徐往下，四周逐渐变得嘈杂起来，那是村里的男女老少在忙着重建家园。
四周的山脊上，一棵棵成人腰肢大小的擎天古术被劈倒，在不久后就会变成上好的房梁或顶柱，一片片悠长宽大的草叶被镰刀割下捆好，再用热气烘干里面的水份，便得到了上好的遮盖之物。
项春秋和徐茂两人站着一棵树下，见莫小树搀扶着冯四喜下来似乎并不吃惊，淡然的和莫小树打了个招呼，便一起抬着冯四喜离去，脚步匆忙。
窸窸窣窣的踏雪声又响起，莫小树回头，却是无相卫一行人，人人背负长弓，弯刀左挎，手中都牵着一匹温顺的好马，马背上放着箭囊包裹若干。
“今日就走？不多修养一段时间？”
一行人行礼之后，领头的关鸠摇头道：“家主有令，让我等重聚无相卫，可时日已过太久，早些年的联络点必然已被废弃，为不影响家主大计，我等自然是分秒必争，故此，我等要先行一步，还望家主莫怪。”
莫小树沉默了片刻，弯腰行礼道：“既然如此，诸位请先行，一路顺风。”
“喏。”
一行人抱拳，利落的跨上马背，一抖缰绳，马匹迈着小步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莫小树视线里。
村长吴磊在一周前便苏醒了过来，可苏醒过来之后便一直运气修补着伤势，直到昨日，他才把体内残存的剑气给彻底逼出。
经过十日的熏烤，山洞里的空气终究是变得浑浊起来，整个山洞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
而吴磊依旧盘坐在那张石榻上，面色端庄，双手合放在腿上，若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的胸膛没有丝毫起伏。
莫小树的脚步很轻，生怕惊动了在冥想状态的吴磊，可离得近了，定若老龟的吴磊还是被莫小树轻微的脚步声给惊动，缓缓睁开眼睛，许久未动的胸腔也重新开始起伏着，望着莫小树淡淡笑道：“你来了。”
“嗯。”莫小树轻声应了一声，无比自然的坐在了石阶之上，举目四望了一番问道：“婶子呢？她怎么不在这儿。”
吴磊轻咳了两声，喘着气说道：“洞里太过浑浊，我让她去洞外弄朝食去了。”
语气一顿，继而又道：“今日青衣先生带你上山，你可有什么感悟。”
青衣先生便是冯四喜，因为喜穿青衣，便被村内众人称呼为青衣先生。
莫小树略微思考了片刻说道：“看了一些本不属于我现在应该看到的画面，至于其它的……不好说吧！”
冯四喜点了点头，叹道：“这已足够了，青衣先生实力不俗，可不知为何被压制到十二桥境界，道镜里的画面恐怕也是最为接近大道本源，你入启元之后若是修行他所修行的大道，必定感触良多……”
莫小树点头不答，任由冯四喜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直至张婶端来了一锅熬的极为黏稠的白粥，吴磊才渐渐闭上了嘴。
上山极早，莫小树自然也没吃朝食，两人一同把一锅白粥给瓜分完，吴磊挥了挥手，让站着一旁的张婶带着莫小树去找元源拿取他遗落的包裹。
元源是上任村长的独子，现在不过二十五六岁，他本有三个哥哥，可惜都被活活的饿死。
在吴磊没来之前，当时村里的生存条件极为恶劣，食物严重匮乏，都是因为时常被流窜于山岭间的游寇来洗劫。
后来年轻的吴磊来了，赶走了数波前来洗劫的游寇，声望越大，加上附近哪些活不下来的村落过来投靠，待上任村长病死后，村民共同选举他为村长。
尽管是寒冬，元源也赤裸着上身不断忙活着，大颗的汗珠顺着古铜色的肌肤不断滑落。
他昨日才把自己原先烧毁的残渣给全部拉走，平整出了好一大块空地。今日得挖好地基，埋下耐腐的铁木。
因为是木屋，地基不必挖得太深，浅浅往下挖个一尺便好，这一尺必须得用最为耐腐的铁木才行，可铁木不好找，他在附近山里游荡了三天才找到一根不大的铁木，凑活凑合勉强够了。
拿起放在一旁的茶壶，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半冰冷的茶水，放下茶壶遥遥看着有两人朝自己走来，挠了挠脑袋抓出一只已被冻得僵硬的跳蚤，随意的一扔。
小跑着钻进一个草棚里拿出一个被烟火熏得黑白的包裹，待那两人离得近了，大手一扔，大大的包裹直接扔入怀里，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你的东西，拿去。”
莫小树把怀里的包裹放在地上，踱步走到又在忙活的元源身边，缓缓开口道：“你就想在这山里呆到死为止，山外的世界你就不想看看。”
元源的动作一顿，声音明显有些不自然起来，“青衣先生曾说，父母在，不远游，我父母年纪大了，得有人照顾才行。”
莫小树幽幽一叹，不再劝说，趴在地上用手掏地基的元源资质是极好的，德叔曾说过他是千里挑一的天才，可惜天才被困于情亲之间，若是在二十年前以莫家的根基这点情况自然是难不住的，可现在却也无能为力。
一直掏着地基的元源终于停了下来，望着被碎石子割破的手指皱眉不语，偏着脑袋看着已高高挂起的太阳，还有那太阳下如墙壁般的山峦，久久之后，呢喃道：“那方的山啊！该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