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别节外生枝。”一人催促道。
“再等一会,很快了。”
“到底是用化骨汤还是失心蛊呢,嘶——要不还是直接割了头。”
黑影:“……”
“对了,不是说要是能把唐国国师人头带回去,祭师大人会赏赐一颗回龙子蛊吗?”
黑影咬牙,以后说什么也不会带这个废物执行任务了。
他艰难道:“你若是认得出来你就割,我们俩绝对不抢你的。”
唐军中了魂牵蛊现在灵魄卷入美梦之中没这么快醒,可难保琉璃学宫没有派人来接新国师,再耽误一会指不定结局会如何。
唐国坊间里流传的反派死于犹豫不决他可记得清楚,并且一直以此为戒。当然了,话本里的反派就是南疆前任大祭师,主角是唐国前国师,新仇旧恨,也难怪现任南疆大祭师对唐国敌意如此之大。
三人是南疆梦蛊一脉门人,高个的是梦星云,冷面女是梦天璇,矮个小胖子叫梦晓。
梦星云解除了身上的遁术,又下了死命令,梦晓方才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回龙子蛊,从袖口处爬出一只紫色蜘蛛,一跃,就朝着李长庚的脸上跳去。
他沾沾自喜,“中了失心蛊的人身上灵魄会直接入魇,连带着悄无声息间致死,师兄师姐,你们可瞧好了。”
就在蛊虫即将落下的刹那,破庙中的神像忽然簌簌动了起来,石屑粉尘飘起,一声极为沉闷的声音响起,像是腹语。
——吒!
紫色蜘蛛八只脚同时颤抖,扭头吐出一簇蛛丝缠在梦晓手上逃也似的窜了回去,吓死蛛了,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呜呜呜呜。
小胖子哇了声吓了一跳,梦星云把另外两人护在身后,破庙内的神像竟然站了起来,只有胸口之下的部位,没有头却从神像腹中传来了一声声威严的吒字。
梦星云见识广博,反应了过来,“是琉璃学宫的点灵法。”
他心道事不宜迟,口中发出奇怪的啸音,梦天璇手中长笛吹响,破庙地面顿时出现了许多平时不可得见的蛊虫毒物,有好些都快爬到了江童等人的身上。
然而神像足下的莲花底座快速旋转了起来,豪光生出,每一道都刺在了地上的毒虫之上,并且神像念诵的吒字虽然威力不显却在无形中影响着魂牵蛊的效用,庙外齐均摇腿上的长枪又嗡嗡的开始响了起来。
梦星云紧张道:“是琉璃天宫的大高手,我压后,你们先走。”
没人回应,梦晓和梦天璇早就逃走了,只有神像发出的吒字即将将所有人惊醒。
梦星云:“……”
好在这暗中的大高手似乎并没有动杀心,点灵法只是琉璃学宫基础术法,并未赋予神像太多的能力,从梦星云影子中涌出一团黑雾,雾气笼罩破庙,等到齐均摇感应到庙内情形破门之时已经是尾声了。
雾气散尽,四周寂静一片。
一方站立在石台之上的无头莲花神像巍巍然,李长庚打了个哈欠,眨巴眨巴眼,齐均摇愣了愣,看向地面上散发着臭味的虫蛊,关切道:“大先生您没事吧。”
李长庚有事,心上受了伤。
“齐将军。”
齐均摇见李长庚神情肃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国师者,近天人,许是李长庚一路走来心中成算渐生,有些布局需要他帮忙。
他侧身俯耳。
只听李长庚凉凉问道:“你大胆说,我看起来真的和他们几人一样普通?”
齐均摇心里咯噔一声,“国师乃天人之姿,近殊不敢妄议。”
这话却是讨饶了,李长庚默默哀叹一声,这问题可有何难。莲花山上的小道士平素最在乎佳肴美味,可下山之后的小道士却不能如此了,他下山还是为了扬名。
齐均摇不敢久留,生怕新国师又问出劳什子不好回答的问题,故作困倦就跟着出去了。
出了破庙,齐均摇脸色变了变,吩咐下去点上净尘香,要是再出什么差池一个个就别回长安。没了魂牵蛊的影响,月光烂漫,星河好似光带,银白色光辉照耀天地,齐均摇一跃上了庙顶,几块经年瓦片成了碎块。
抬头看去,长安就在北边,向上,与众星相比紫微暗淡,呈颓唐之色,他心中急切,却只能更加小心。
至于那蛊虫尸体,站立莲花神像,齐均摇静默不语,站在顶上良久才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就像一根紧绷着的弦,生怕出了差错,可现在看来,前国师举世无双,又怎么真会匆匆选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道士来接替这等国之重担。
长安。
太极殿上,南疆大祭师收到消息眉头微皱,唐皇端坐龙椅之上温声笑道:“大祭师派去截杀的人可有消息了?”
大祭师未有迟疑,不辨神情,道:“陛下说笑了,夤夜深深,我看在座诸君都有些困倦了,南疆有一种特产的红玉茶,提神解乏,陛下要不尝尝?”
唐皇掩面叹息,愧疚道:“却是朕的不是了,累及诸君困顿,幸而大祭师有如此能为,不然朕……”
殿内众人赶忙打起精神,有说有笑,盛赞唐皇关爱臣下之心,唐皇看向大祭师,温声恳求道:“敢情大祭师施为。”
南疆大祭师玉霖起身,右手上出现一团红光,殿内玄武卫齐动,唐皇摆了摆手。
玉霖右手上出现一株七叶红兰,他闭目念咒,红兰上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黑点眨眼间将红兰吞没,竟然剩下了七个白白嫩嫩还在蠕动的虫卵,殿中诸人骇然,玉霖充耳不闻,手心出现冰蓝色火焰,那虫卵直接烧成了灰。
他信手一扬,殿内异香流转,自有茶壶收敛茶沙,又顾自晃了晃,壶中有水流声响起,在旁候着的小宫娥大着胆子上前接过玉霖手上的茶壶给众人倒茶。
在场不乏有茶道大家,只觉香气清新淡雅,不免口舌生津,然而想到这茶水是如何而来的之后一个个面面相觑,推诿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真敢动手喝茶。
唐皇接过红玉茶,看向殿内一应臣属,朝内侍心里着急,低低喊了句陛下。
周国国师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冷笑一声,正要接话,唐皇揉了揉眉心,又强提了些精神,赞叹道:“茶香满殿,大祭师非凡人也。”
他尝了口这红玉茶,细细品味,只觉得齿颊留香,连自己因为服用了龙血参虚浮的气血都渐渐平和了下来。
唐皇在心底长叹了声,若是南疆前任大祭师在场,只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不当众要了自己的性命,也定然会给自己身上下上几种独门蛊虫。
可玉霖没有。
但也正因为如此,唐皇方才高兴不起来,玉霖心胸远比前任大祭师宽广,其成就自然也更为非凡,倘若他们不是敌人,想来自己也是极为钦佩的。
众人饮了红玉茶,精神为之一震,唐皇询问了几句高龄官员可还熬得住,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太极殿内又是无声寂静。
春寒料峭,冷意渐重,一片片细小雪花慢慢落了下来,太极殿中的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场春雪,只觉得心底都渐渐沁了层冰。
少顷,地面积上了一层薄雪,朝内侍奉命生了三个暖炉,又添了些御膳房研制的新茶点。
长安在熹微间换了新装。
与此同时,一缕风从落雪长安吹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