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雕刻着晦涩难懂的黑色纹路,黑雾弥漫,还可以听见沙沙的声响,在偌大的祭坛中间有一个青铜巨鼎,鼎中藏着更加浓厚的黑气。一名全身被黑袍笼罩着的男子睁开眼,查看了一下鼎中情形,鼎中赫然有数不尽密密麻麻的红褐色蛊虫。
其中有几只看起来有些不对,一直僵着。一扇石门转动,有人来了,看模样年纪不大,眉间带着一粒美人痣,低声道:“连祭师,还有多久可以完成血祭,驱魔司司天监以及学宫可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你若是再不快些我就要跑路了。”
黑袍男子负着手,声音沙哑,他脸上还戴着烫金面具分辨不出神情,“急什么,很快了。”
“那位大人说了,最多两日,他顶多再压下两日,若是再炼制不出,此次合作就此作罢并且,他还会主……”美人痣淡淡说道。
“足够了。”连祭师答。
美人痣忽然朝着东南方向瞥了眼,弹了道指风,那儿的一只苍蝇蓦地化成飞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连祭师,连祭师全身突然化作黑雾朝着某个方向一晃。
在殿外墙角的一穿着驱魔司五行卫士服的青年惊了惊,被发现了,他起身,神行符拿出准备驱动,然而一阵阵的黑雾将四周笼罩,连祭师显露身形。
下一刻,黑雾袭去,在雾气中仿佛带着许多虫子,不过几个刹那,那五行卫只剩下了一具骨架,连祭师摆手,一阵风吹过,那尸骨直接化为飞灰。
半个时辰之后,在那个五行卫死的地方,从土里钻出了一个小纸片人,它依依不舍地回了个头,然后一路朝着驱魔司的方向飞奔。
皇城,太和殿。
已经有九日未曾上朝了,唐皇近些天总是晕晕沉沉的,每日醒来不过一二时辰,太医早晚看顾着自然不肯让唐皇再忧心国事,所以近日国事俱是由中书省商议。
烛火晃晃悠悠的,唐皇李天玄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咳了好大一口血,朝内侍一直在旁,惊慌之余却又极有条理地端来水盆布巾,以及一杯雪莲茶。李天玄吐了血,胸口的郁闷之感却散了小半,精神好转了些。
朝内侍用布巾给李天玄擦了擦下巴上的血迹,说:“陛下。”
李天玄眉头舒展,勉力摆手,“不用担心,已经好多了,国师消息如何了?”
朝内侍回:“依旧没有消息传来,不过,齐小将军还跪在承道壁前,陛下可要召见?”
李天玄喘着气,声音微沉,“这事与他无关,你传我口谕让他回家去就是了,对了,就说,国师之事是天意如此,切勿挂怀,若是心有不甘,便多花些心思在修习上,来日上了战场总活得长久些。”
“长安可有异动?”
朝内侍正要劝他,却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只能认真回道:“司天监今晨递了本子,说是近日有荧惑蛊心之兆,还有驱魔司的程大人说有异族混入了长安。”
林林种种有许多事,有些事中书省拿不准也都先放着,李天玄眉心依旧可见疲色,准备起身,朝内侍无奈只能扶着到了书案前。
桌上摆着许多文书,李天玄拿起司天监交上来的本子,荧惑蛊心,大凶之兆,他咳了咳,笑道:“都明摆着的事,便是没有荧惑蛊心之征兆难道我唐国就太平的了?”
朝内侍看得心疼,他是从小便跟在李天玄身边,两人感情也是深厚,看见李天玄这样不住地叹息。李天玄合上一本文书,忍不住打趣道:“我还没死呢,你便这样叹气,若是哪天我走了,岂不是要哭上个三天三夜。”
朝内侍心想三天三夜自然是应该的,李天玄猜中了他的心思,眉头舒展,乐呵呵地说道:“可不用,若是哪天我走了,你该替我高兴才对。”
朝内侍呸了声,躬身回:“陛下洪福齐天。”
“你说齐天我便齐天了?”李天玄沾了些墨水,漫不经心,“驱魔司那边若有需要直接派人去我的私库取。”
“李天玄放下笔,对着书案上那一幅落霞图看了许久,起身,拍了拍朝内侍的肩膀,说道:“活得那么久有什么用,岂不是让梓夏等我更久。”
陪着李天玄走出殿门,寒气溢散,朝内侍默默给李天玄添了件披风,而后两人就站在门口看着天空,夜幕无星,难见光亮。
“陛下,那国师怎么办?”朝内侍问。
李天玄抿了口一旁太监端着的雪莲茶,将喉间的血气压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小朝,你说唐国能撑得下去吗?”
天子发问,朝内侍自然是说了一大串的吉祥话。
李天玄偏过头看了眼朝内侍,露出赞同的目光,回:“我也觉得撑得下去。”
一声响亮的打鸣声,花坛中间最昂贵的金线梧桐下那窝鸡的老大喊了声,随后从树上又捉了一条虫玩耍,李天玄笑得开怀,“呐,你听,阿花也赞同我说的。”
夜渐深,太和殿中人也都歇息了,皇城冷寂凄清,灯火落下。
长安从来都有宵禁,街道空落落的,然而好几个黑影却游走于黑夜之中好似在寻找什么。
在玄武街头拐角处,一片脏兮兮的东西趴在地上,听见脚步身走远方才抬头,露出小不点的身躯。小纸人身上的灵犀太弱跑得太慢,没一会就被追上,好在那些人不敢大势搜寻,倒是让它艰难地到了玄武大街。
它迈着小短腿小心跑着,跑跑停停,就在它停下来的时候,它看见地上突然多了一个影子,小纸人瑟瑟发抖却不敢往后看,身上一点白光闪起,登时向着一个方向移动数十丈。
那个黑影愣了愣,发出信号,众多黑影瞬间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小纸人智力不高,只有主人赋予的一点灵犀,这个时候却也焦急地躲避着追杀,从一户人家的门缝中钻过去,躲在厨房的锅中,然而不多时就有黑影过来搜寻,它偷偷瞧了眼,顿时被发现了。小纸人赶紧从锅里跳下,落地时差一点被风卷进炉子中,一点余炭烧了个微不可见的黑点。
疼死了!小纸人跳了起来,却知道不能进屋,那就是给人惹祸了,只能出了院子。路上有守卫巡视,黑影不愿惹事一路躲避,跟着守卫过了两条街,它便悄悄去了别的地方。
回驱魔司!回驱魔司!
前主人留下的灵犀让它不顾一切也要回到驱魔司。
小纸人在云梦楼下还是被拦截了,四个黑影收敛着气息将他围住,在云梦楼最顶端,那个美人痣青年注视着这一切,倒也不甚在意,反正不过是个小纸人而已,灵犀都没了大半还能翻出什么花来,而且,要是回到驱魔司……
会不会对他的目的更好呢。
小纸人危在旦夕,它跺了跺脚,准备纸死网破,下一秒,从它身后传了道声音。
“咦,好可爱的纸人。”
黑影和纸人一同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来人身量不高梳着道士髻,眉眼清澈,仿佛自带清风凉月,缓步走来。一个黑影人瞧不出这人身上的气息,却莫名有些不安,手掌黑雾弥漫齐刷刷的变成了武器,刀剑棍棒都有,在几人中间的小纸片只觉得身上好想忽然注入了更为舒服的灵力,并且身体轻飘飘地漂了起来,如同有牵引一般地落在了来人手中。
“我捡到了,现在归我了。”李长明认真道。
云梦楼上那个美人痣皱了皱,目光看了过去,这人是谁,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存在,随即他又看向另外一个方向,知道事不可成直接消失在楼顶之上。
小纸人浑身力量充足,外加有了靠山,天不怕地不怕,站在李长明手上对着黑影跳舞,四个黑影对视了眼,猛地朝着他冲了过来。
小纸人顿时怂了,然而李长明却将它扔了出去,若是有心纸人肯定要痛骂这人一点也不实诚,怎么可以关键时刻将它给抛出,它下意识地一推,突然那个靠近的黑影被狠狠地推向了十丈外。
我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其他几个黑影一顿,手上的攻击没有停,然而小纸人神勇非常,拍拍手,虚喝了声,竟然随之变大了许多倍,堪比一个成年人。
那几个黑影好像交流了一番,突然变成了一团黑雾,黑雾朝着中间涌动,不多时,出现在李长明和纸人身前的是一丈高的黑影人。
李长明仰着头略显嫌弃,这黑影人变大了,露出平滑无有五官的面孔,诡异而令人嫌弃。
这下,小纸人轻轻松松被打趴下了,它如同被放了气,慢慢地缩小,就在黑影人一脚准备踩下来的时候,一个圆盘陡然出现在了他的脚下,散着幽光,顶住了压力。
在三丈之外,那人着暗纹澜袍,踩着一双流云靴,腰上挂着一枚令牌。
反面纹着八卦纹路,写着乾三二字,正面则是暗金色的驱魔司三个字。
驱魔司八卦卫。
乾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