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情一身气质如玉,不易近人,庞温时嬉皮笑脸的,右手随意勾上他的肩,看得钟情社的社员既是羡慕又是嫌弃,心尖尖仿佛都在打颤,恨不得当场大吼一声放开你的爪子!
人流高峰随着叶情进城也逐步减少,只听见一路都是惊呼的声音,唐国风气开放对心仪之人自是恨不得当场表明爱意,只说这一会街道两旁的楼上就有不少适龄少女扔了许多心爱之物。
李长明赞了声,道:“这叶情的人气好高!”
玉林原本也被挤着,但好几个姑娘见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在中间当下心疼不已,妥帖围着省得被挤伤,还附送了一些精心准备的小零食,见他孤身一人,还准备帮忙找他家大人。
李长明看得羡慕,伸手就从玉林手中拿了块糖糕,那几个姑娘当他欺负人登时怒目,“你这人怎么还抢吃的!”
李长明一口糖糕都还没咽下去,忙是解释道他是玉林哥哥,姑娘们问询地看了玉林一眼,玉林摇摇头。
好大的胆子,几个姑娘就要抓他教训一顿,李长明好说歹说才突出重围,追上早走了的玉林和如七。
目的地是西市的永兴坊,那儿的评书有趣,玉林说的时候李长明还有些奇怪,看不出来他还真是对评书有研究,玉林只嗤笑了李长明一句土包子。
长安繁华无比,街上还能看见不少塞外胡人的身影,他们抱着琴,清清嗓子,就这样自顾自地坐在街上弹唱了起来。
“这风流的人儿,消亡的地界,昆仑山上的气息……”
“遥远万世的山川,天上的星星,奔流向上的黄河……”
胡曲歌声偏向高亢,胡琴曲调悠扬,都藏着说不出的风情,像是莺歌燕柳或是长乐坊都有不少胡人供职,还改了不少胡曲,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
有几个小混混走来见着他们还在唱歌,直接上前动手抢琴,骂骂咧咧道:“都说了不准你们唱,快滚回你们王庭去,我们唐国不欢迎你们。”
卖艺胡人不闻不问,哪怕没了琴,他们的歌声依旧可以绕过街头,手上打着拍子,更加投入。那脸上有疤的混混更觉得愤怒了,一脚踹在胡人胸口。
九霄廷议的召开就有金帐王庭出的一份力,现在唐皇病重,前国师也失了踪迹,新国师又传闻重病不治,面对着唐国即将分崩离析的滚滚大势,哪怕现在再繁华,依旧带着暮色,犹如即将沉寂的晚霞,终究会被夜幕笼罩。
有许多人因此愤怒,恐慌,并且不想看见任何异族,迁怒于这些街头巷尾的异族面孔,最近长安不少胡人都受到了民众的围殴,并且砸了他们的家,还让他们快点滚回去,称他们都是心上藏着尖刀的人。
胡人喘着气,咳了咳,好像没有什么阻止他们,仍旧唱道:“古老的东极,不变的永恒,沧海化作桑田,桑田逆成沧海……”这歌称赞着东极的永恒,称赞着世道的变迁,带着说不出的古老与沧桑,人间又是多么的渺小,然而调子一转,又瞬间变成了街头巷尾的打趣小曲,仿佛一下子从庞然大物变成了那一碗热腾腾,还加了一勺麻油的阳春面。
附近许多人围了上来,小贩,逛街的姑娘,吃面的屠户,他们挡在了胡人的面前拦住了那几个小混混。疤脸混混愤愤道:“你们在做什么,都是他们,都是他们挑起的战争。”
那屠户模样生得吓人,络腮胡,虎背熊腰,一碗面才吃了两口,手上托着碗,面带不屑,“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唐国!是唐国的都城长安,是东方万古不移的长安,你们这样做丢的是长安的脸,是唐国的脸,真有闲心还不如去参军,发泄发泄你那不过脑子的胆气。”
还有个老人拄着拐子,喘着气,“你们可是对国师对唐皇没有信心!”
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又有一个妇人站了出来,没来由的自信,“长安是无敌的。”她手上抱着的小不点也跟着结结巴巴说了句长安无敌,惹得周围又是哄笑一片,俱面带善意。
有他们在,那混混神情变了变,不甘心地离开,他们走后,民众自发收拾,以及把受伤的人送去医馆,弹琴胡人弯着腰道谢,大家哪里会接受,摆了摆手权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依旧投入到一天的作息中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雄伟的长安,平凡的长安,他们,便是长安!
胸襟与气度无双,豪迈与热情同存,哪怕面临再多的危机,也不会轻言放弃!
阳光明媚,很快,这儿就变得和原来一样,未受伤的胡人弹着马琴,见着长街人来人往,一如往昔。
去永兴坊的路上经过了昨日小吃摊的位置,然而今天一看,那儿的位置没有摆摊,李长明问了声,隔壁的小贩瞥了眼他,见着是个小真人失望之余又抱着一点点的期盼,小声说:“小真人,文儿哥家里出了点事,额,许是冲撞了什么。”
许是冲撞了什么。
李长明思量了会,揣摩了几分这人想要传达的意思,道了声谢,玉林瞥了他一眼,直说自己要去听评书才不去别的地方。李长明拍了拍玉林的肩膀,笑道:“那就快去吧,记得照顾好如七。”
问明白了通文儿家住哪里,李长明独自离开,如七正欲说一起,小道士背着光,摆了摆手,让他们等他回去就是了。既然是拜访,李长明还买了几封蜜饯,通文儿住的地方距离永兴坊有些远,在一破落巷子里,他对这实在不熟,找了小半个时辰,最终打量了前方好几眼,终于对着一扇老旧的门敲了敲。
“来了。”少年声传来,带着些许疲惫,通文儿他手上拿着扇子,脸上沾着灰,神色有些暗淡,见着李长明,他先是疑惑而后想起了这位昨儿刚见过的小真人。
“小真人怎么来了?”
李长明晃了晃手上的蜜饯,言辞恳切,“串门啊。”
半大少年,通文儿不疑有他,更何况自己除了那个小吃摊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人惦记,他自然是热情招待将人迎了进来,小院只有两间屋子,从稍大一些的房间里传出咳嗽声,通文儿眸中担忧之色更甚,看着李长明歉然道:“小真人稍候,我去将药端进去。”
李长明趁着这个间隙打量着院子,倒是极为清简,再看那主屋,病气缠绕,里边应该住了个病了许多年的人,而在这病气之余却又有些古怪,不似寻常疾病。
通文儿将药端了进去,小心喂好方才出来,李长明问:“通小哥最近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通文儿端着空碗,寻思了片刻却依旧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也难怪他想不出来,他父亲早逝,母亲又久在病榻好不容易上月遇上了一个医术高明的游医治好了病,正当他松了口气,谁知道自己昨日收摊回家之后就发现了母亲加重的病情,头发猛地白了大半。
大夫说是精气损耗严重,所以开了一些补气益体的方子,然而仍不见好,只一直在咳嗽,早上还咳出了血,好在曲东流的掌柜派人送来了百年份的人参这菜勉强吊着命。
李长明问:“通小哥能否让我进去看看。”
通文儿看了看李长明,哪里不知道李长明的想法, 立时千恩万谢道:“谢谢小真人了。”
玄极洲修行之风大盛,有许多修行者出没,兴许普通医师没有办法这位小真人就能够有办法,他道了声谢,李长明进屋看病,躺在床上的妇人明明三十多的年纪,却一头白发,整个人身上散着一股暮年之气。
单看这气息只怕都会以为是七八十岁行将就木的老人,妇人面色不好,迷迷糊糊间又吐了口血,通文儿赶忙过去照顾,李长明从袖口处掏出一片树叶。
看样子是桂花叶。
这桂花叶比寻常的看起来更碧绿一些,透着股灵气,李长明蹲下,把那桂花叶放在地上的那摊血上,就看见那血液似乎在沸腾,甚至冒起了泡,转眼之间又变成了墨绿色的腥臭液体。
通文儿看得骇人,哪里不知道母亲这不是寻常病症,急切万分,只能请求李长明救救他母亲。
李长明修行还是从昨日开始,之前跟着老师的时候不过就是学了一点小术法,但他看得书多,书中自有千钟粟,对这情形也有所了解。
是有人用了巫咒之术。
看着样子,若是再过一两日只怕就会将通文儿母亲的生机给全部吸走。
李长明凝重地从袖口又掏出了七片桂花叶交给通文儿,让他把桂花叶放在他母亲额头之上,要是叶子变黑了就要重新更换。
通文儿不太懂,却也知道这事关乎母亲生死,眼角通红,都快磕头了,“小真人一定要救救我母亲。”
李长明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宽慰了几声。
他本来也不打算袖手旁观,低声念了个起来,就看见地上那沾染着血气的桂花叶竟然立在了地上,晃晃悠悠地适应了一会,然后依靠着叶柄开始蹦蹦跳跳地动了起来。
通文儿没有打扰李长明,看着李长明从院子走出,心底不住地默念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呀。
琉璃学宫在长安最普通却又最神秘的地方。
在长安城内那座太常山的顶端,和皇城并行,也是初代唐皇对国师以示尊重。在学宫主殿,叶情和庞温时同张千机复命。
学宫不似皇城富丽堂皇,却到处充斥着天人合一的清灵气韵,素净典雅,张千机是个半白了胡子的的道人,他神情略显忧愁,庞温时说:“师叔,最近长安多了许多人闹事,需不需要派人安抚?”
张千机摆了摆手,说:“些许跳梁小丑背后撺掇罢了,不过长安,的确是越来越不安稳了。”
叶情抱着剑,随着张千机看向殿外,眺望长安,偌大的城池,其下藏着不知多少波诡云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