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近些日子热闹了许多,这次遇袭事件惊扰了圣听,唐皇病重在侧,得知此事后也因此吐了好些血,大为震怒,找人将孔疑达训斥了一通。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明贬实褒,反倒是那天夜里看热闹的一众世家大族都明里暗里受到刁难,但他们也都只能老实受着。
之后就听到宫里传来消息,唐皇气急攻心,且病情愈发严重了。
将伤亡百姓安葬好,一应体恤费用都是最多的,同时,还对那日战死的驱魔卫送行,接下来就是废墟重建,户部还保留着那些街巷的图纸,恰逢这事,索性找了专人再重新设计规划,不出一月,定然可以恢复原样。
驱魔司对长安进行了更加紧密的排查,一天一次,生怕再出现一次突袭事件,而私下,朝内侍在“代陛下训斥”之后又进行了一次封赏,从陛下的私库中又取了一些宝物给驱魔司的一众人等。
当天,朝内侍让孔疑达引见了李长明,见得那日的大功臣本人,朝内侍打量了番,心道看着就是个纯善机敏的人,清澈而不染尘世,笑着道:“还真是个非同一番少年郎,他日,定然也是唐国的中流砥柱。”
李长明不大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别人夸赞他,但他若是还礼并且认真听着的话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变扭,就像是小孩子夸大人走路走得稳当。
还是姜不回见他有些不自然担心他可能不适应,于是扯着他袖子小声提醒了句,李长明这才慢吞吞地回了句朝大人谬赞了。
这般又聊了一会,孔长史送朝内侍离开,一出了门口,朝内侍立刻变回了进去时那铁青的脸,不少其他势力在外蹲守着的人眼见如此,当即就把这消息给传了回去。
那事过后驱魔司当然也有奖励,对每个参与了这次救援的驱魔卫都有所表示,而李长明,光最后关头撑开阵法救了这么多人,积分就比其他人多了数万,那可是普通八卦卫三年都很难积攒到的量了,姜不回做了这么多法器,兑换了许多给驱魔司,可他现在身上的总家当也不过堪堪比得上人家一次的积分。
以至于姜不回现在看见李长明都仿佛看着一个小金库似的,浑身上下都仿佛冒着金光,都是大把大把的丹药和灵符气息,格外吸引人。
同僚们对李长明也多了几分敬畏,那日他的表现虽然大多仗着地阶阵器的威力,可人家那也是自己的东西,自然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用实力救了大家的命当然值得大家的尊重,也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因此,李长明一下子在驱魔司成了大红人。
孔疑达送走了朝内侍,回了驱魔司,吩咐旁人喊李长明。
姜不回在旁挤眉弄眼道:“肯定是长史要嘉奖你,长明,你这次可真的是出大风头了。”
李长明跟着人进入了内室,孔疑达正端详着一幅画,画上是一汪清泉,泉边有一只白羊,整体色调清淡,他虽然人到中年,但外表看起来依旧是格外有欺骗性的儒雅类型,文坛名士。
李长明说:“孔长史。”
“你来了啊。”孔疑达放下画,笑眯眯地看着李长明,“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来是有什么事?”
李长明想了想,回:“长史是在考虑怎么样奖励我?”
孔疑达清咳了声,答:“奖励……长明,其实很多时候,物质奖励往往会导致自己的停滞不前,如果你真正想要得到进步,还是需要自己的努力。”
这样弯弯绕,但是李长明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道:“长史是想昧了我的奖励?”
“当然……”孔疑达反应过来,一脸震惊,连忙否认:“不是,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驱魔司长史!我只是觉得过多的奖励容易让你骄傲,这次不是已经奖励了你三万多积分吗,想要什么都可以去换,至于……。”
孔疑达神情怅然,但是声音如蚊虫一般:“就是这次陛下嘉奖了你一坛仙人醉,那酒可非同一般,不提对无漏境界的益处,光是那滋味就让人回味无穷,念念不忘,我四年前喝过一次,一直到现在我都记得。”
只是为了仙人醉,李长明心中发笑,说:“长史若是喜欢喝那就送给长史了。”
孔疑达连连推辞,心底其实乐开了花,那可是御酒,还是酒仙五年前所酿造的,平日里能有几人喝过,当下对李长明的感官更加好了几分。
之后孔疑达带着李长明逛了逛他的收藏,炫耀了一番自己的酒窖这才放他离开,在李长明离开后,有人从一扇仕女簪花屏风走出。
正是那天晚上追击连祭师的驱魔卫。
计都卫——九辰。
孔疑达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九辰没有迟疑,简单回道:“很好。”
孔疑达微诧,他刚才可都什么都没问,九辰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看出李长明很好的,是从长相发现的?还是从他身上的气质?
对于李长明,孔疑达其实是存疑的,万民尺的震动,还有那连琉璃学宫也几乎没有人拥有的,远超同侪的点灵法,偏偏自身的修行不过一般般,然而就在大多数人以为他只是个无名山头出来的小道士,缺转眼就拿出了地阶阵器,来了个惊天逆转,救了许多人。
身份来历实在存疑,但是万民尺都承认了,至少在守护唐国的立场上并没有任何的偏移,孔疑达想了想,将腹案彻底抛下,反倒惦念起了那坛美酒来。
九辰口中的很好自然不是长史说的那个意思,当然也可能包括了那个意思,只不过他还记得看向李长明的感觉,不能言语,但仅这个不能言语就已经好过了太多太多的人。
如果真要形容,大概就是觉得很温暖很亮堂。
“那个南疆祭师虽然跑了,但是以他受的伤应该活不太久,他似乎不像是南疆大祭师的人,好像单纯只是为了彩云晶而来。”
孔疑达接口道:“不大可能是玉霖下的手,九霄廷议也就两个月不到了,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做这些无用功,对他来说,失了国师的唐国,不过就是没了爪牙的病虎,时间一到自然有机会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冒着被昆仑山上那位责备的风险来做这事。”
新任国师还未来到都城就失踪了,对唐国的影响其实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民心动荡,还有那些驻扎在唐国的宗门,以及基业非同一般的世家大族。有些中立的想要避开祸事,有些联系上了其他国家希冀留条后路,也有些是宁愿与唐国同生死。
如今朝堂之上,便有主和和主战两派,党派纠葛深重,原先新国师在路上时,主站派的人还多了一些,就算他们不信任新国师,可总要信任那是李淳风选出来的继任者,但是新国师失踪,不少摇摆不定之人也就倒向了主和派,想要通过割地赔款寻求生存。
唐皇病重不能上朝理政,金銮殿上俨然成了朝臣们的争斗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搅得乌烟瘴气,好端端的都城,气氛比之过去何止变了一星半点。
九辰没有接话,他本就不擅长说话,摆了摆手,说:“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找我。”
见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孔疑达嘿了声,这小子,可谁让人家是计都卫,便是他也只能好说歹说地哄着。
九辰换上身常服,出了驱魔司,迎面见到一小少年和一姑娘,驱魔卫也有不少在长安人气旺盛之人,围追堵截在这的人也不少,他瞥了眼,准备走,然而最后却停了下来,深深地打量着这两人,尤其是那个小少年。
很快,李长明也到了门口,见着玉林和如七,他照旧凑过去想要揉揉小玉林的脑袋,然而玉林躲嫌弃地躲了过去,李长明有些心塞:“小玉林大了,都不和我亲了。”
玉林头大如牛,都快炸了,“你在说些什么胡话,是驱魔司的饭菜油水太多将你的脑袋都给糊住了?”
如七在旁隐隐露出笑容,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倒是熟悉了这两人见面找茬的习惯,两人斗嘴了,不过一会儿还是玉林率先退战,他哼了声,努力冷冷道:“时间快到了,该走了。”
可不论如何还是看得出他眼底藏着的迫切。
李长明看出这小鬼头心里很急,所以也没再逗玉林,平日里总是装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可遇到了事还不就是普通的小孩,于是说了句走吧。
三人近些日子其实也没见几面,玉林对他什么时候成为驱魔卫也懒得了解,照旧嫌弃他一身土里土气,不过这一路上玉林倒是颇为安静,还有些紧张。
九辰看着他们离开,挑眉,而后突然跟了上去,那个小男孩似乎……。
目的地可不是个一般地方,人潮涌动,热闹无比,早有所料的小贩们都在争夺最佳位置,那捏泥人和卖糖人的两家就吵起来了。
书局?
一栋崭新恢弘的高楼,匾额上写着长安书局,李长明和如七在排队等着最新的连环画发售,这一次可不一般,还是有作者签名的版本!号称任我先生的呕心沥血之作——《神州青云录》得第八册!
周围排队的人大多是小男孩小女孩以及他们的父母,玉林不大喜欢排队,所以一个人在书局旁寻了个地方坐着,手上是李长明刚才买的许多零嘴。
九辰站在不远处,心头有些奇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个穿着土里土气的青年连连道歉,见着是个小男孩后笑着道:“你也是来买最新的连环画?”
玉林被撞了一下,零嘴掉了两小袋,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事,不过他不大喜欢和人接触,懒得回复这个看起来有些傻的青年,往旁边挪了挪表示不喜欢接触。
土气青年笑了笑,也不在意,将身上带着的一本连环画递给玉林,哄道:“呐,给你的,刚才撞了你实在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个送给你当赔礼怎么样?”
玉林不耐烦地看了眼对方,不经意地看了眼那连环画,还是手稿并不是印刷品,他迟疑了会,还是接过。
玉林翻了翻书页,惊了!
《神州青云录》的第九册!
书局今日发售第八册,第九册可是用来做大奖用的!
李长明眼中一向小大人玉林忽然肃然起身,咳了咳,双眼清亮无比,“你是任我先生!”
青年笑着点头。
九辰一直旁观,就看见玉林将连环画收好,接着将那所有的零嘴通通递给任我先生。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
玉林说完后有些后悔,被李长明带坏了,怎么总是往吃的上面想,好傻!
九宸默然,收了偷听的小术法。
默默离开。